露台高歌
今日已是伯邑考的头七,西周的军队已经打到了牧野。帝辛放弃了天下,天下却没放弃了他。一只由农民,妇孺,囚犯充当战士,以犁头,竹竿,锹铲为武器,临时组织起来的军队,守在了朝歌前面,站在了他们敬仰崇拜的大王前面。那一场仗打的前所未有的惨烈,没有趁手的兵器,没有将领组成有效的进攻,终是败了。
黄昏十分,西周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
不管外面的世界变成怎样,王宫内,两个人始终维持着几天甚至十几天都没有变化的表情,一个对着一方锦帕,一个对着一幅画像。
三更时分,朝歌城依旧没能抵抗住西周兵汹涌的进攻。朝歌内最后一拼羽林郎同这些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们展开了激烈的巷战,为国捐躯始终是无尚的光荣。
油灯轻闪,怜月依旧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慢慢的浮现出伯邑考的脸,温和的冲怜月一笑。
“其实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会永远记住我的。”那眸子里似乎是温润的能递出水来。“所以让我放心的离去吧……”那个笑容渐渐的淡去了。怜月的眼渐渐的有了焦距,已是泪流满面,攥紧了帕子。自己终是要振作起来的。
火光渐渐向王宫靠拢,喊杀声震天。怜月抹了下脸上的泪。唤了声:“翠儿。”
“姑娘!”翠儿飞快的闪进殿中,眼里是藏不掉的欣喜。这几日翠儿是极不放心怜月的,夜夜守在殿外,眼睛下两道深深的暗影让怜月心里一抽,自己总是折磨着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外面这是怎么了?”怜月的声音有点沙哑,这些日子不吃不喝,让怜月清减了很多,嗓子更是干涩异常。
翠儿忙替怜月倒了被水,表情有些慌乱:“西伯侯的二公子造反了,这会,怕是已经攻到王宫外了。”
怜月身子一震,这么快么?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便催促翠儿替自己梳妆。自己应该送他最后一程的,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了。
虽然翠儿不明白怜月催促自己替她梳妆是为了什么,但是还是照做了。
怜月挑了件红色及地的袍子,头发被翠儿绾成一个繁复的髻,插缀了不少金饰。胭脂晕染,遮盖住这几日的憔悴,朱唇一点,道不尽这世间的万种风情。
瘦弱憔悴的怜月,带着病态美,配上这身华贵的行头,妩媚异常。
差了个衅门去偏殿叫来姜尚、南宫羽秀他们。衅门还没回来时,姜尚他们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怜月肯说话,他们自然是欢喜的紧。南宫羽秀和姜尚进来便各自擎了怜月的一只手,好起了脉。还好怜月只是身子虚弱些,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是长出了一口气。南宫羽秀从怀里摸出了个精致的小瓶子,倒出粒丹药让怜月服下了。
“怜月……”息红泪淡淡唤着,想要继续说,却被怜月打断了。
“这些事情等过了今晚,我会向各位解释的。不过今夜,我希望各位能帮怜月个忙。怜月感激不尽。”怜月淡淡道,眸子里有种执着。
“哪里用的到我们,请尽管吩咐。”慕容翦的话里透露着他的决心。
“带我去鹿台,借我把古琴,听我唱首歌。”怜月浅笑,几个男人立马失了魂魄,点头如捣蒜,哪有拒绝的道理。
今夜月朗星稀,竟然又是一个满月日,沐浴在月光里的怜月就是那月宫里的仙子。帝辛竟然就站在鹿台之上,对于怜月的到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那眼里竟是充满了渴望和幸福。不同于怜月穿的那般正式,帝辛着了件雪白的袍子,散开发,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像是个等着心上人的酗子,此刻的他仿佛只有二十岁。
怜月只是同他相视而笑,擦肩而过,踱到了鹿台中央,哪里早已摆放好了琴台和古琴,燃了熏香。怜月款款落座,调了下琴弦,轻轻拨转,铮然回响,是把好琴。
帝辛一步步离开鹿台,朝着摘星楼走去。
怜月十指拨动,琴音流淌,和琴而歌:
秋水天谁弄弦随波舟唱盛世颜
台阁倾殇歌落随逝去云烟
风过也路三千良辰美景都看遍
南淮月楼船雪终不似当年
往世缥缈几人高台祭青天
蔷薇开似血燃末代烽火前
铁甲安在昔日风流谁人殓
白骨没黄昏掩空留史册说经年
爬地菊黄迷人眼
碗中青阳魂荡马步裙翩跹
日月飞驰若光电
一生与君几擦肩
殇阳血星野变一朝倾倒玉山前
问君子意如何今夜醉朱颜
一生盟去似箭笑莫笑死生由天
虎牙枪苍云剑一诺作谶言
阅残卷寂寞眼纸上旧月可堪恋
缱绻时花正浓春风似少年
风雪黯旧梦远江山此夜一舞间
一相拥两长眠曲终人不见
百里花红经霜犹纯经雪艳
回望烟波里谁执扇掩笑颜
当时歌行风流云散无人见
来路长前尘湮待从头拨断琴弦
帝辛在歌声里,缓缓而行,词填的不错,江山此夜一舞间,兵临城下又何妨?为了天下你离开了我,而今为了你我终是负了天下。风卷起了一头的青色,似乎转眼便能飞起来,很快我们便能见面。
怜月那一身红色的袍子鲜艳如血,这歌是唱给帝辛,唱给自己的父亲,也是唱给已经远去了的伯邑考。帝辛终是来到了摘星楼前,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了,举步便进了摘星楼。
怜月的歌始终没有停止,一遍一遍如泣如诉,帝辛进了摘星楼后,怜月便起身,舞了起来。慕容翦便坐到琴旁,接着弹了下去,南宫羽秀则是又玉箫和着慕容翦的琴和怜月的歌又有吹奏起来。
广袖飘动,那明艳的人儿,在鹿台之上用心去舞蹈,用灵魂去歌唱。凡是参见了商末惨烈战争的人都被这歌深深打动,一起曾经的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忆起曾经长伴枕边的朱颜丽影。少了她的陪伴,得了天下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