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接着她听到了信息提示声,睁开眼睛一看,发来消息的不是秘书,是矛头蝮。
办公室的主脑界面上有几句话:“依你所愿,休战。但是抱歉,季米特里已经死了,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不过阿布拉还活着,我们会将他送还给波波夫家族。”
送还?用什么方式送还?
波丽娜下意识开始思考这其中有没有可能存在什么运作的空间,比如达成现场交换人质的协议,也许可以联合特情处抓捕无光组织的成员……
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又联络了特情处和缉查部,想要获取这些武装力量的支持。
令人焦头烂额的一天并没有这样过去,半小时后,秘书忽然打来了一通紧急通讯。
“董事长,你看外面!”秘书的声音居然有一些语无伦次。
波丽娜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
她的办公室处于摩天大楼高层,视野开阔,能够很好地看到外面的景象,正对着她落地窗的天空,有一艘装饰是花里胡哨的广告飞空艇缓缓向这栋摩天大楼飞来。
波丽娜定睛一看,竟然看到广告飞空艇下端坠着一个长长的绳子,绳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阿布拉·波波夫。
阿布拉被吊在绳子上,脸色惨白,身处高空的他动都不敢动,只能任由飞空艇吊着慢慢飞,整个人在风中晃晃悠悠,像荡秋千似的,又狼狈又可笑。
更要命的是飞空艇一边飞一边投下广告纸,上面挂着的电子牌也在不断变化字样。
电子牌上显示着:“我,阿布拉·波波夫,财阀的叛徒。”
彩色的字体一变,另一行花体字显露了出来。
“我隶属于反抗军。”
秘书颤抖地说:“飞空艇正在不断往下投放广告纸,纸上写的字和电子牌上显示的字是一样的……”
波丽娜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了。
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可怕的后果。
反抗军这个组织的大名波丽娜是知道的,这是联邦的政治红线,谁沾上谁就要倒霉,谁沾上谁就是重点打击对象。不管阿布拉是不是反抗军成员,波波夫家族都会因此而迎来一个巨大的麻烦,一个比家族成员被绑架还要大的多的麻烦。
第243章 天平两端24
隗辛正盯着通讯器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银行余额,她眼睛在那串长长的余额上流连,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琥珀看了她半分钟,忍不住问:“钱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隗辛若无其事地放下了通讯器。
她是在数余额上究竟有几个零,反复数了好几遍。
她起来走路的时候久违地感到脚下有一点飘忽,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被轻盈的空气包裹了,透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一下子得到的钱实在是太多了,隗辛对账户上的这一大串数字失去了概念,她急于找回真实的感觉,于是扭头问了琥珀一个问题。
“两百亿可以来干什么?”隗辛严肃的眼神让琥珀不由自主地开始认真计算。
“放在机械黎明里,两百亿足够一个新型外骨骼装甲研究项目的全部经费预算,不但可以养好几个实验室,还可以养一大批科研人员。”琥珀说,“两百亿足够建立数个安保功能完备武装力量完善的大型秘密基地,还足够这些基地全年的经费开支。”
“哦……”隗辛心底有了模糊的概念。
亚当适时地通过耳麦与隗辛交流,它对于金钱数字更敏感,“二百亿可以建立一座小型近海军事基地,搭载驱逐舰和导弹,拥有常驻军队的那种基地。二百亿抵得上联邦向太空发射二十枚小型卫星产生的各项费用,包括保险、研发、生产、试错和火箭搭载。”
它继续说:“如果你对这些太过遥远的东西没有概念,那么我还可以多举几个例子。二百亿可以供上万名学生读到博士学位,是两百万个普通三口之家一个月的收入,能让将近两千万贫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吃饱穿暖过上幸福的日子……”
隗辛瞬间清醒过来,明白了银行账户上这一串零所代表的含义。
这些钱对于财阀来说微不足道,在他们看来这两百亿就如同羽毛,可是换一个视角看,这二百亿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足以从死神中买到两千万贫苦人的命,让这两千万人活下去。
隗辛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向孩子们灌输的概念是生命是无价的。
后来她长大了发现不是这样,有太多东西比生命更昂贵,来到第二世界后,她的体会尤为深刻。不是说那些昂贵的东西不该那么昂贵……而是和那些东西对比,人命太便宜、太轻贱了。
当然了,第二世界的人应该不会向孩子们灌输“生命是无价的”这种观念,因为人从出生开始就被划分了三六九等,就被确定了价值多少,高等公民的命值钱些,低等公民的命就不值钱了。
这种给人划分三六九等的方式令隗辛联想到冷鲜柜里待售的猪肉,机器一扫,标签一打,给猪肉分个等级就等着卖钱了。
琥珀问:“这二百亿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虽然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允许我们长线作战,但我们还是要做好长线作战的打算,不能等危险临近了才开始布局。”隗辛回过神说,“有了这些钱,无光可以跳过资本积累阶段……就学夏娃的组织架构模式吧,建立一个可以立于明面上的公司方便活动和完成各项事务,公司之下设立基地,基地之外设立据点。”
琥珀双手抱胸,“总部设在哪里?白鲸市?这里太远了,远离内陆经济政治中心,活动不便,有限的资源早已被财阀家族垄断,有的是资源比这里更好的城市。”
“你说的对,总部的选址需要好好考虑。”隗辛说,“白鲸市不合适。”
“那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琥珀注视着隗辛的双眼,“现在我要见四叶,你答应我的。”
“可以。”隗辛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把他带过来。”
“好。”琥珀的眉眼舒展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温和了。
“你一直都明白,步步紧逼的敌人不会给那个孩子成长时间的,他太脆弱太稚嫩,是一张白纸,心智宛如婴儿。”隗辛挑明了话题。
琥珀没有任何犹豫地说:“我会保护他。”
“你没法长长久久地给他当保姆,按照正常情况,他成长起来至少要耗费七八年,这七八年他要学习认识这个世界,建立世界观,学会战斗技巧,拥有成熟的心智。”隗辛说,“这七八年你都要待在他身边吗,琥珀?你没这个精力,我也没有。”
“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劝我放弃,不然你不会让我见他了。”琥珀观察隗辛的面部表情,“你习惯于走一步看很多步,你带走四叶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情况会是这样了,可你还是带他走了。你不至于把他带出地狱又转头抛弃他吧……隗辛?”
他这次没有喊隗辛的代号,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什么。
“做过的事我不会后悔。”隗辛说,“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在四叶的事情上,我们也需要做一个取舍。我们无法让他正常成长,我们甚至有必要‘催熟’他。”
“‘催熟’?”琥珀眼帘垂了下来,眉头也皱着,似乎对这两个字极其反感。
他轻声说:“就像机械黎明做的那样?对四叶进行催熟?”
隗辛斩钉截铁地说:“是。”
“往他的脑子里塞入庞大的知识和记忆,向他灌输价值观,帮助他塑造世界观,把不属于他的观念强加于他,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人’?”琥珀表情寡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那种情绪叫做“厌恶”。
“是。”哪怕琥珀表现出了这样强烈的抵触感,隗辛的语气依然没有变化,“你知道这是有必要的举措。”
琥珀不说话了。
“你们的成长方式,我还算了解。”隗辛迂回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对这种强行灌输式的‘成长’这么抵触。”
琥珀冷嘲:“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有灵魂的人,你们对于世界的认识、价值观的形成,不应该是由别人灌输的,应该是亲身体会过,然后自行判断,最终形成一套完整世界观和价值观。”隗辛说,“你认为由别人灌输的真实不是真实,自己体会到的真实才是真实,你痛恨被控制与被灌输。你一定更希望四叶亲身体会这个世界,自己判断世界是什么样的,自己判断谁是敌人谁是同伴,自己决定自己应该怎样生活。”
琥珀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你不希望四叶有着被固定的价值观,你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战士或者别的什么,如果他非要为某些事物而战,那他也应该为自己而战。”隗辛平缓的语速让琥珀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我说的对吗,琥珀?”
过了许久,琥珀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浑身上下却似乎被悲伤笼罩。
“你想让他自己成长,这很正确,不能称之为错误。但是成长太慢了,他可能会死。”隗辛说,“我们面前有一道很明显的选择题,要么催熟他,让他迅速成长,要么放任他做一个纯洁无辜的‘婴儿’,一只待宰的羔羊。选择了前者,他活下来的几率会大一点,当别人想杀他,他最起码不会把想要杀掉他的人认成想要拥抱他的人。”
琥珀仿佛被隗辛的话语刺痛了,他移开视线,用手覆盖着额头,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凸了起来。
他并没有考虑多久。
“我……知道了。”琥珀低声说,“催熟他吧,让他活得久一些。活得久了,会有机会重新认识世界的。”
“那我去接他。”隗辛后退一步,身后展开空间漩涡。
不到十分钟,隗辛就带着四叶返回了这处据点。
四叶紧紧地牵着隗辛的手,像跟在她身后的小狗,只有被信任的人用牵引绳拽着才能放心大胆地在陌生的地方行走。
四叶看到房间里有陌生人,下意识看向隗辛,表现得略微有一点认生。
“这是琥珀。”隗辛松开了四叶的手,轻轻推着他的后背让他往前走,走到琥珀面前,“他是个很好的人,就像猎隼一样。”
四叶从隗辛的话语中汲取了力量,对琥珀说:“你好,琥珀。”
见人要打招呼,猎隼这样教过他。
“你好,四叶。”琥珀因他的问好而愣了一下,很快就给了回应。
“那交给你了。”隗辛对琥珀点了下头。
“嗯。”琥珀又对隗辛说,“谢谢。”
隗辛转过身,四叶连忙抓住她的胳膊说:“你……要走了吗?”
“我去买食物,稍后回来。”隗辛说。
“稍后是多久?”四叶说。
隗辛回答:“十五分钟。”
四叶低头看了看何康时送给他的儿童手表加定位器,放心地放开了隗辛的胳膊。他对时间是有概念的,十五分钟相对一天来说要短得多,他可以等。
隗辛离开据点后慢吞吞地拐去便利店,买了牛奶麦片,又买了一些速食包装食品。
亚当说:“建议你多摄入蛋白质和绿叶蔬菜。”
“好。”隗辛说,“你是不是职业病又犯了?”
“也许是。”亚当说,“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隗辛从货架上挑了一块蔬菜多的火腿三明治。
“你不怕琥珀在四叶的脑子里植入什么东西吗?”亚当说,“比如让四叶对你藏有叛逆之心,削弱你对他的影响力。他不信任你,害怕你会利用四叶,四叶太在意你了,他把你当最重要的人。”
“这的确有可能,可我不认为琥珀会这么做。”隗辛说,“因为他也是人造人,他知道被控制的痛苦,连思想都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让他憎恶……所以他不喜欢用自己的能力去控制自己的同类,那怕只是对他施加一点微不足道的精神暗示。”
……
四叶在据点房间的沙发坐下了,他不明所以地看着琥珀,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很好,没有不舒服。”琥珀勉强对他微笑了一下。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四叶疑惑地说。
“那是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让我感觉有点可悲。”琥珀把手放在四叶的脑袋上,瞳孔深处亮起了莹蓝色的光芒,“可我还是要做。”
属于琥珀的记忆和思想被强行灌输进了四叶的大脑,四叶痛苦地抱住脑袋,忍不住喊:“好痛!”
这种痛苦他曾经体会过,被机械黎明的研究员放进脑机内之后,他的脑袋就会产生这样的疼痛,简直疼得要裂开,不属于他的东西强行侵占了他的大脑,他的大脑自我防御机制在生效,一边抵抗那些记忆,一边融合那些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平息了,蜷缩在地板上的四叶茫然地放下手,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