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李凌碧趴在杜七背上,轻轻喘着气,低声问:“七、七哥,你怎么将他们都杀了?他们……不是你的手下吗?”

杜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语气却带着温柔的叹息:“凌碧,你就是太善良了。我虽然也是舍不得,但他们不得不杀,你现在被顾家盯上,处境不好,多一个人知道你的去向,就多一分危险。”

“七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李凌碧又问。

杜七飞快越过狭长弄堂内流淌的污水,笑了声:“那是自然。”

李凌碧点了点头,道:“那七哥你知道我染上大烟了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曾见到宣清河用这种手段控制一些人为他卖命,却不想,他对我也下了毒手。”

“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染上的这东西,顾齐书虽然绑了我,拷问我的秘密,但也真是在帮我戒烟瘾,七哥,等安顿下来之后,你也会帮我戒吧?”

杜七的脚步微微一顿,眨眼又恢复正常。

“这东西难戒得很,我还没见过有谁真有那个能耐戒成功。但凌碧你既然有这个决心,那我自然会帮你。但若是戒失败了,你也莫要灰心丧气,左右不过是大烟,当个趣儿抽一抽,也算不上什么,若你想要,那些膏子便要多少有多少。”

“凌碧,我绝不会委屈了你。”

杜七的嗓音仍旧温柔深情,但李凌碧却只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闭紧了嘴,不再说话了。

第184章 穿到《民国梨园》 28 好好的,他……

李凌碧不由回想起了他和杜七的相识。

仔细算来,那不过是不久前的事情,但恍惚地一想,却又好似隔了很久。

那日深夜醉酒,在巷弄里遇到受伤昏迷的杜七,李凌碧便觉着自己是被这男人的样貌蛊惑了,拖拖拽拽,小心地将人带到了自己私下买来的一座小院子。

他同宣清河两情相悦,但他自认是个聪明人,当感情这件事里掺进了利益金钱,那便很可能横生波折,崎岖许多。所以他避着宣清河,昧下了些钱财,更为自己置办了一个隐蔽的住处,以便躲灾。

刚到了这住处,昏迷的杜七便醒了。而醒来的杜七竟只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其余一概不知。

李凌碧在杜七脑后发现了一处伤口,心疑杜七是受创失忆了。

他一边纳罕这样狗血剧的情节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一边又有些窃喜,寻思自己是否也像是那些救了男主的角色一样,能收获一个忠犬小狼狗。

当然,他已有了宣清河,是绝不会劈腿有二心的,只是纯属善心,想救人罢了。

然而,一切便真是和狗血剧情一般,失忆的杜七有了雏鸟情节,温柔又深情,常常缠着李凌碧,让他原本就不算坚定的心志动摇之后再动摇。

之后一个雨夜,杜七突然发起高热,烧得迷糊,李凌碧不好拒绝,便留在了杜七房中照顾他。

半推半就,事便成了。

次日起来,李凌碧心中懊恼,觉着是杜七存心引诱,思前想后,想将人赶走,又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纠结半晌,却发现院子里早没了杜七的身影,只留有一封信,说是他已恢复记忆,回家去处理些事情。

李凌碧失魂落魄地回了宣家。

药厂那边有了极大的进展,宣清河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但李凌碧却总是回想起那座小院子,回想起杜七。

他忍不住,便时常偷偷回去。

却有一日,一开院门,便见着了那个被他日思夜想的杜七。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和杜七互表了心意,明确了彼此的真实身份和处境,也过上了一边应付宣清河,一边在小院中与杜七厮守的美满日子。

当然,面对杜七对宣清河的询问,他的回答只是合作伙伴,其余暧昧,皆是谣言。杜七虽恢复了记忆,却仍是温柔深情不改,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李凌碧偶尔思及,也有一两分愧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潇洒倜傥的宣家少爷与俊美霸道的帮派少主,在这海城都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却全都被他收了,左拥右抱,怎能不快活?

或许其中还有些暴露的危险,但他认为,不论是他脑子里那些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还是堪称先知般的对未来的了解,都足以让他将这两个男人死死捆住。

谁得到了他,便是得到了一根金手指,这根金手指还有着上好的容貌,这是天大的好事才对,他相信,只要自己稍微调和一下,宣清河和杜七便是捏着鼻子,也得认了这件事,除非是不想要他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在李凌碧最得意的那段日子里,宣清河捧着他,杜七宠着他,药厂的青霉素已经开始临床试验,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这快活来得简单,崩塌得也猝不及防。

宣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药厂的大火便是在倾盆大雨的覆盖下也仍不见歇止。

在绿鹰悍然冲入宣家时,李凌碧逃了。

幸好绿鹰只是针对药厂,并不打算对宣家谋财害命,他多付了些银元,便顺利溜了出去。

他将药厂生产出的仅有的一批青霉素带在身上,藏进了那座私密院子里,之后他为了不引宣清河怀疑,便又回了宣家。

只是他回到宣家后才得知,宣清河那夜出门,说是要去拜访一位大人物,救一救宣家,却不想,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两三日过去,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样的世道,失踪几乎与死无异,李凌碧不想再等下去,便打算收拾细软,偷偷去找杜七。

没了宣家,他还有杜七,还有天明会,早前他同杜七说起这些药物时,杜七便透露海城上层那些大人物似乎也在谈起抗生素。

李凌碧对此有些不解,毕竟历史上抗生素的出现不是在这个时候,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还是宣清河之前已经拿青霉素去试探过那些人物,所以才传出了风声?

信息有限,李凌碧无法得出准确的判断,但眼下青霉素已然制出,既然那些大人物感兴趣,那他手握此物,想要东山再起应当也只是旦夕之间的事而已。

但他偏偏是时运不济。

就在他刚下定决心,要暗自离开宣家时,顾齐书带人闯进了宣家,二话不说便将他打晕绑走了。

李凌碧疑惑又惶急,他认识顾齐书,知晓他是宣清河的同窗,但却万万没想到顾齐书竟会绑架他。

但很快,在顾齐书的拷问逼问,软硬兼施之下,李凌碧终于明白,许是顾齐书从宣清河身上看出了不对,暗中调查后,便将视线锁定在了自己身上,想要得到自己的秘密。

而顾齐书到底还是个普通人思维,仅以为是自己得到了些奇遇,绝没有想到穿越之类。李凌碧心中存了警惕,小心地同他周旋。

然而,被囚不过两日,他便忽然难受起来。

百爪挠心,如蚁噬骨,他跌跪在地上,身体痉挛般抽搐着,忽然迫切地需要某样东西来缓解。

迷幻错乱的视觉中,顾齐书踩着木地板走过来,站在几步开外,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只说:“也是个大烟鬼。绑起来,给他戒了。我需要的是他脑子里的东西,而不是一滩糜烂的浆糊。”

痛不欲生的日子开始了。

李凌碧不知道最初那两日自己是怎样过来的,疯魔时用脑袋去砸墙,咬自己的血肉,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卑贱求人,清醒时又恐惧憎恶着自己,一边想要逃走,一边竭力思考着究竟是在哪里沾上了大烟。

和他朝夕相处许久的宣清河,是他最为怀疑的人。

但也正是因为相处太久,李凌碧很清楚,宣清河虽然喜欢自己,但更喜欢的是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自己要是抽了大烟,清醒时少,把那些东西都混乱了,他就不心疼?

这又有些说不通。

至于他第二个怀疑的人……

便是此时此刻,正背着他奔逃在巷弄间的杜七。

“凌碧,醒醒,我们到了。”

一声轻唤,将李凌碧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抬头一看,却是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自己的那座小院子。

这院子除了自己和杜七,再无人可知,顾齐书就是想找来,也得颇费功夫,确实适合暂时歇脚。

“七哥,我能走,放我下来吧。”李凌碧道。

杜七也没非要继续背着,他道了声小心,便把李凌碧放了下来。

李凌碧眼角的余光朝左右瞟了瞟,却皆是昏暗的小巷,地滑苔湿,要是他就此逃走,恐怕跑不出几步就得被杜七捉回来。

他对杜七存了疑心,便不太想待在他身边了,但除了杜七,他又一时想不到要依靠谁。

这样犹豫时,杜七便已开了锁,转身来扶李凌碧进门。

不远处,小巷的拐角出现两道身影,小心地注视着李凌碧和杜七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内。

“这杜七不愧是杜天明被杜天明天天吹嘘的好儿子,果然有些功夫,方才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两颗脑袋碰在一起,窃窃私语。

“要动手吗?”

“再等等,看看这杜七到底想干什么,看他小子那一脸坏相,我就觉着他没憋好屁。早先在这儿装什么失忆,可没少和天明会的偷偷联络。走,先跟上去。”

小院的正房内。

李凌碧坐到了矮床上,杜七忙前忙后,为他烧热水,做饭食。

倚着榻上的玉石凉枕,李凌碧舒络开手脚,一边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腕手腕,一边觑着半掩的门,去瞧在饭厅里来回走动的杜七的身影。

他身子乏力得很,揉了几下就懒得揉了,想喊杜七进来,但嘴一张,却还是没喊出声。看着那道背影,李凌碧一时觉着可靠温暖,值得信赖,一时又觉着深沉不定,难以捉摸。

不是宣清河下的手,那也不一定就是杜七。

李凌碧心想。

兴许是别的什么人,比如宣家那些早就嫉妒宣清河的少爷们,比如外头居心叵测的竞争对手,指使丫鬟小厮对他做些手脚,动动吃食,都是极有可能的。他和杜七在一起也没有多久,平日里用饭的时候也不多,还都是一同吃的,实在是没什么可能。

李凌碧闭着眼,恍恍惚惚地想着,也摸不准自己的思绪。自打犯过第一遭烟瘾后,他的脑袋里就总是有些乱,想不清楚。

这时,杜七进来,手上端了热茶和两碟糕点。

“做了点吃的,但还要等会儿才行,你先吃些点心垫垫。”

杜七把糕点放到了李凌碧手边的茶几上,又出去取了盆热水来,蹲下给李凌碧泡脚。

李凌碧也习惯了杜七这样宠着他,便是有些心疑,也没拒绝这伺候。

热汽蒸腾。

温度略烫的水流包裹着双脚,不轻不重的按压摩挲舒缓着酸痛疲累。清茶入口,挟着醇香,暖起了空乏的躯体。

这惬意的环境让李凌碧放松了许多,他从盘碟里随手拿起一块云片糕,放进了嘴里。

似乎是戒大烟戒得没了食欲,太久没能好好吃东西了,这云片糕一入口,李凌碧便觉着美味无比,精神一振,腹内的饥饿感也涌上来了。

他睁开眼,顿了顿,便直接将那碟糕点端到了怀里,一块一块不断地往口中送去,连吃相都顾不得了。到了急切时,甚至一把拿起三四块,齐齐往嘴里塞,真如饿鬼投胎一般。

杜七见着糕点渣滓簌簌落下,抬眼看了看,却也不阻拦李凌碧的狼吞虎咽。

等到盘内糕点没了大半,李凌碧抱着盘碟的手忽然一抖,软软地松开了。青瓷的盘碟顺着矮床滚落,杜七一抬手,稳稳接住了。

他直起身,凑近了,轻轻吐字:“凌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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