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这就是夸奖了,孟子清抿着嘴笑起来,月牙形状的眼睛弯弯的,露出几分清秀模样。
孔秋露也高兴:“我肯定把你的衣服做的漂漂亮亮的!”
做衣服就看花不花心思了,要是花心思,普通的布料,这儿收一点,那儿放一点,型就很不一样。
弄点儿不同颜色的布,花功夫镶个边,或者拼个口袋,那肯定要比板板正正的衣裳好看许多。
孟子敏听了之后终于对孔秋露改观了,竟然还主动问她:“我的领子能做成那种圆的吗?”
孔秋露点点头:“可以。”
还说了自己的创意,非常聊的来。
吃过饭之后,孩子们带着饭盒回去了,唐晚吟跟孔秋露继续下地干活,最后一波高温过去了,到了六七点钟,气温渐渐降下来了,但蚊虫又出现了。
而且即便大队拉了电线过来点了灯,但玉米地这么大,到中间了就完全看不到了,摘起来也没比白天轻松到哪里去。
孔秋露的手上、身上也都被划伤了,娇气也只不过是叫了两句,掉了两滴眼泪,然后把手指上的伤口放进嘴里吮吸一下,把脏血吐掉就完事儿了,还得继续干活。
或许是因为两人一直在补充体力,加上有分工合作的原因,到了八点钟,两人负责的地终于给摘完了。
看着李山的侄女登记好最后一筐玉米棒子的重量还有工分之后,唐晚吟简直激动得想哭。
这样的日子不行啊,别说两年了,就是两天她都坚持不下去了!
跟孔秋露一起搀扶着回了孟宇祁家,孟子清已经带着弟弟妹妹热好了饭,还烧好了水。
孔秋露有些艳羡:“我也想洗澡,身上又是黏乎,又有那种又扎又痒的小穗子末……”
唐晚吟就半蹲下来问孟子清跟孟子敏,两人点头:“省着点儿用,够的。”
孟子敏更是说:“不够我再去打!”
村里的公井是这两年才修建的,装了铁制的手摇泵,井口用石板封闭起来了,打水不危险,所以唐晚吟也没禁止孩子们去打水。
况且,小孩子不能一味地宠着哄着,该干活就得干活,让他们做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反而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
唐晚吟肯定不苛待他们,但是也没有想要把他们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小姐。
小家伙们在家里精力够旺盛,出去打水也行。
于是三个小的去打水了,孟子清跟孟子敏合力拎着桶,孟子礼纯粹是凑数的,拿了个饭盒,一次就捧一饭盒回来,也不嫌累。
唐晚吟跟孔秋露就放下竹帘,在屋里洗澡。
第33章 发育问题
唐晚吟要分开洗,孔秋露还说她:“咱俩都是女的,你怕什么啊?再说了,这都是黄泥巴地,弄上水了到处都是泥巴,不够你折腾的!”
说完还一副十分迁就唐晚吟的样子:“大不了咱俩背对着洗,我不看你就是了。”
唐晚吟欲哭无泪,她还能说什么呢,这年头女孩子相约去洗澡实属常见,她要是这么扭扭捏捏,反倒是不合群搞特殊了。
在孔秋露的“保证”下,唐晚吟只能拎着两个盆跟暖瓶去了东耳房。
但孔秋露这人就明显说话不算数了——唐晚吟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扭过头来看到的,明明自己也一直背对着孔秋露啊!
孔秋露感慨一声:“真羡慕你啊,你这做衣服都比别人少用一尺布,不像我,还得单独缝一条束带,不然跑起来一颠一颠的,丢脸死了。”
唐晚吟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小荷尖尖,有种想要掐死孔秋露的冲动。
要不是因为孔秋露的“羡慕”是真的诚实得快要溢出来了,唐晚吟可能真的已经动手了。
孔秋露还说呢:“其实想想,当后妈也挺好的,我嫂子就是,结婚前看着还好,生了我侄子之后就突然跟发面馒头似的涨起来了,然后一直都没消下去!”
听着孔秋露语气里真挚的惋惜,唐晚吟面无表情,默默拔出了自己手中无形的刀。
其实两人也才十八九岁,还是大孩子呢,这么一闹,泼水泼的耳房里满地都是。
唐晚吟气愤地指着已经被水泼湿变得泥泞的地面,严肃谴责孔秋露:“你还说一起洗是为了不打湿地面呢!”
孔秋露表示也就那么一丢丢愧疚吧,然后把话题扯到了唐晚吟身上:“不过晚吟,你真的太瘦了,你这小胸脯根本就起来过,以后要真跟孟宇祁在一起了,能行吗?”
唐晚吟一怔,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跟孟宇祁也就是结婚那天见了三次面:芦苇荡、大队支书家里,然后就是孟宇祁把孩子交给她匆匆离开的时候。
她这几天算是适应了跟孩子一起生活的状态,可是从未想过会和孟宇祁一起生活,甚至……有亲密关系。
唐晚吟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孟宇祁说的那句话——如果不行,就离婚。
可这话也不好跟孔秋露说,这年头离婚的其实不算少,但大多不是因为感情问题,而是因为家庭原因。
兴许……他们离婚也不算太出格呢。
唐晚吟觉得单从几个孩子来看,孟宇祁这人不咋行,她完全没有跟孟宇祁共同生活的想法。
就是有点儿舍不得孩子,但她又不是天生爱当人后妈的,舍不得孩子大不了离婚以后偷偷去看孩子嘛。
只要坚持两年,等以后恢复高考了,就想办法高考回城,就能摆脱李建强一家,也能跟孟宇祁离婚了。
她俩洗完澡,子清子敏已经做好饭了,依旧是三合面的馒头跟红薯,然后还有一碟子咸菜,一碟子清水煮白菜,加了一个青椒炒鸡蛋。
孔秋露搭伙在这儿吃了,感慨道:“孟宇祁给你留了多少钱啊?你家这一天不得吃掉一斤多鸡蛋?”
唐晚吟呵呵一笑,给了多少?这话你要问孟宇祁了,没有票的钱,能干什么用?
就在唐晚吟他们洗澡吃饭躺下休息的时候,孟宇祁刚从医院出来。
身边跟着的徒弟叫雷一童,年纪才十六七岁,他爸也是被送出去劳动教育了,这孩子从十来岁就吃百家饭长大的。
因为他爸的事儿,没少挨人白眼受人欺负,学校里也是一样,学生更加容易激动,说雷一童根儿都是坏的,久而久之,雷一童就不肯去上学了,就成天在街上到处帮人干点儿活,拾点儿废品,饥一餐饱一顿的。
直到去年,孟宇祁才想办法把雷一童弄到自己身边,当个学徒。
这会儿两人从医院出来,孟宇祁骑着自行车载着雷一童,摸黑往铁路局的临时驻扎点赶,明天一早他们就又要坐火车出发,去另一个城市的郊外勘探了。
雷一童就问孟宇祁:“师傅,你上哪儿弄来的这么个活宝,我看着都想打他,他伤在那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不等孟宇祁回答,又问起来:“师傅,你把子清子敏他们都送去哪儿了?感觉还不如放在咱们身边呢,你看把子清接回来的时候那一身伤!只揍了那家人一顿,真不够解气的!”
“对了师傅,你身上没钱了吧?我听说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收养子礼的那家人,让他们放弃收养,你这进山的补给怎么办?”
雷一童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孟宇祁只冷冷地回他一句:“要是还有体力,你下车跑着回去吧。”
雷一童这才不敢说话了,这个师傅虽然只比他大十岁,可是一贯严肃,看着就让人发怵。
但是铁路上觉得把三个孩子放在孟宇祁这儿不合适,非要给送出去找人领养,也是觉得这么个人看着不好相与,养不好孩子。
雷一童憋了半天,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师傅,你到底把子清他们送去哪里了啊?会不会再遇到坏人家,还打他们啊?”
孟宇祁眼前闪过唐晚吟的样子,明明跟她相处还不到一天,但他居然会相信那姑娘能照顾好子清他们。
虽说是因为时间紧迫,他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选择了,必须当天结婚,才能够以已婚身份把子清他们接回来,不然,一个单身汉是不能收养小姑娘的。
但孟宇祁还是觉得,唐晚吟适合。
唐晚吟只知道他们见了三面,但孟宇祁知道不是,是四面——把唐晚吟从河里救起来的人,就是孟宇祁。
那天孟宇祁请了探亲假,抄近路从芦苇荡里往盘溪村赶,然后就见到一个姑娘一头扎进水里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唐晚吟是自己跳河的,不是什么失足落水,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见死不救,于是紧跟其后,一个猛子扎进去了。
第34章 孟宇祁心路
进去之后才发现那姑娘跳下去之后倒是不想寻死了,死死抓着河边的水草在扑腾:“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然后还说了一通奇奇怪怪的话,什么肯定会有警察查出来的,你害死我也不会拿到保险赔偿的,老娘才不会那么软弱,我死也要拖你一起……你死了肯定下地狱,老娘我要好好活着!
那姑娘气势够足的,一边呛水一边骂人还一边死死抱住孟宇祁,誓要两人同归于尽的意思,要不是孟宇祁水性好,还真不一定能救得上来。
扑腾了几下,等孟宇祁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唐晚吟已经晕过去了,孟宇祁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他看到唐晚吟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为她名誉着想,不便把事儿闹大,于是只去找了大队支书,让大队支书找人把唐晚吟送回去,不要把这事儿跟别人说了。
等孟宇祁跟老家盘溪村的媒婆搭上线,让媒婆帮忙找结婚对象之后,他又想起来唐晚吟说的奇奇怪怪的话。
有些听不太懂,但似乎听着是有人害她?可她明明是自己跳水的,除非……是被人逼着跳的。
那那人说不定还在芦苇荡附近,所以孟宇祁在等媒婆消息的时候,就又折回了芦苇荡。
果然就在芦苇荡里发现了下身受伤的李建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建强裤子解了,又伤在这种地方,旁边还有一把慌乱之中被扔下的缠着绳子的剪刀——一看就是女人用的。
四舍五入已经能推测出来是什么事了。
孟宇祁心里暗骂:这种畜生,死不足惜!
然后,就在孟宇祁准备把李建强拖出去交给大队处理时,谁知道又再次遇到前来补刀的唐晚吟,而唐晚吟直戳重点——这李建强就是大队长的儿子。
孟宇祁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姑娘会觉得没有活路了,这年头的大队长想要折磨一个人,有的是办法,一个队里的活儿,总有那么几桩是特别辛苦特别累的,工分计算上、粮食分配上,也都有的是办法。
比如分粮的时候,只让她排在最后一个,那分到手的就是剩下来的满是塞牙筋丝的手指大小的红薯。
跟人家一样是五斤,可这东西就是能够让她没法吃,活不下去。
孟宇祁不过瞬息之间就明白了唐晚吟的处境,再听着这姑娘虽然有些不羁怪异,但绝对活生生,古灵精怪充满斗志的嘀咕,孟宇祁忽然觉得——就是她了!
只有唐晚吟这样的姑娘,才会让子清知道不能逆来顺受,绝地也要想办法求生。
也才能让子敏知道,形势比人强,不能仗着自己聪明伶俐就硬碰硬,要想办法来软的。
至于子礼,纯粹是个搭头了,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孟宇祁才鬼使神差般地说出了那句话——“跟我结婚”。
婚是结了,孩子也交给了唐晚吟,但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
之前给子清他们找收养家庭的时候,队里也说是考量过的,只是等他结束任务回来之后,才发现子清他们过的是那样的日子……
这个唐晚吟,会不会也是心口不一的人呢?
孟宇祁的沉默让雷一童感到有些不安:“师傅,子清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送回盘溪村了。”孟宇祁淡淡道,他心中也有不安和纠结,但却并不是一个习惯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人。
雷一童听了就问:“盘溪村?是给老家的亲戚照顾了吗?”
亲戚?孟宇祁的目光冷了下来,那些人从他父亲出事之后,就恨不得指天誓日地跟他们家断绝关系,做的那些事更别说了,但凡还有一丝良心的人,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找老家的亲戚帮忙。
雷一童没听见孟宇祁的回答,也不意外,反正自己师傅这个人不大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