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尘世惊变
次日清晨，浓雾散尽，绛日东升，夜间消失在云山雾巅的天机宫渐渐露出了全豹，在旭日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金碧辉煌，飞阁流丹，光彩夺目，气势恢宏。迎着红日，清风度来，格外清爽宜人。然而，这阳光明媚的清晨、美妙迷人的太白山景致却与天机宫大殿内外的天机道人的焦急惶恐的心情格格不入。要是在平常，这个时候能够看得到无数的天机宫弟子在高山上明日下吸收吐纳，参生悟道。而现在，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偌大的太白山巅显得格外的空旷。
在门令召唤之下，山下远近的弟子今早总算基本都赶了回来，天机宫大殿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起来。后归山门的弟子正与先到的弟子小声询问，不过很快便给执事长老的声音打断了——据各宫弟子清算，该来的弟子都差不多到了，宫主有令，六日的等候自此终了。下面，请众弟子安静，宫主将有要事宣布！执事长老声如洪钟，简单两句话便震落了殿内四下的嘈杂声，场上瞬间变得安静却又肃杀起来。
“咳咳——”天机宫宫主是一个龙眉皓发的清瘦老叟，然其目光炯炯、精神矍铄，更远非寻常习武人士所能及，其道法之极造，修为之精深，实已到了天人之化境。“劳众位千里迢迢一候数日光景，是我的过失。只是，如非我门大变，天下大变，我也不会如此劳师动众，还请诸位多担待些。”天机璇是一个很随和谦逊的人，即便面临如此叫人不知所措的大乱，他还是竭力展现出一个原本的他，一个时刻注重言行的他。他的话让人如沐春风，原本因为焦急赶路与等待数日的弟子心情一下子释然了，凝神静气，等待宫主接下来要宣布的大事。“大家应该都发现了，今日门内集会，大长老天机变没有到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众人几乎都能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良久，天机璇方道：“大长老他——”顿了顿，“不出意外应该已经不在尘世了。”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全场一下子哗然了。
“宫主，我师尊道法高深，武功超群，蟠龙功已练至第八重，便是号称七绝之首的黄天林想要伤他也不容易，怎的此番下山不到四天就，就——”话到口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此人便是大长老天机变的首徒虚奘。他本是山下一流浪孤儿，若不是当年天机变将他带上天机宫并传授他技艺，也就不会有他这个虚字辈的大弟子虚奘了。徒大师去，在虚奘看来，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了，即便他身在道门，终日修心悟道，可终究还是一个平凡之人，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离合悲欢的痛苦。听闻师尊的死讯，虚奘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怔住了。
“不错，师父不会这么就，就——”虚无是天机变的二弟子，此时得闻师尊的变故也不禁失了方寸，说话变得哽咽起来。他想说自己的师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自己的，可是宫主的话不可能有假，更不可能骗他，内心的希冀与绝望，成了他最痛苦的绞心刀。
天机变的弟子纷纷喧闹起来，而其他长老以及宫主的弟子也都忍不住议论起来。天机宫的弟子谁都知道，道法超凡入圣的人是常年游历在外的天字辈长老天机子，武功最高深莫测的人亦是不在天机本部的天机子，虽然天机变道学修为与武功修为上稍有不如这位上任宫主本来指定的天机宫继承人，但是相差并不很远，他说在天机宫排第三，那就没人敢争第二了，即便是现任宫主天机璇。
“虚奘、虚无，还有大长老的众弟子，我知道他的离去让你们都很伤心，但我心中的痛胜过你们十倍、百倍——”没错，要不是他与天机变前段时间推演出天下之大变，委托他下山一查究竟，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大祸事了。更何况，他与天机变是少时的患难江湖兄弟，也是后来修道学法的相互关照的师兄弟，二人的感情之深厚自不必说了。上任宫主离去之后，本来应当接任的五弟子天机子却突然拒绝了，违背了宫主的遗命而连夜奔下了山，他这一走，有资格接任的人就只有大弟子天机变跟二弟子天机璇了，所以天机璇的宫主之位可以说是天机变这个当哥哥的当师兄的甘心让出来的。如今之事，天机璇可说是比天机宫任何一人都自责，都难过。但是天机宫这么大一个担子压在他肩上，让他不得不镇定下来，如果连他做宫主的都先乱了，那整个天机宫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宫主——”天机变与天机璇的关系，这些做弟子的平日里尽都看在眼里，所以天机璇这么说，他们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冷嘲热讽，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了。
坚定了心神，天机璇这才咬着牙说道：“好了，大长老离我们而去自然叫人不好受，但是眼下还有一件更重大的事情我要宣布，众弟子都听好了！”
“还有什么事比师尊离去更大？”众弟子不由惘然。
“是——天下妖变！是——华夏倾覆！”
这两句话如同两座大山一般重重砸在了在场一众弟子的头上，比之晴空霹雳更加叫人惊恐，更加叫人无措。这个消息，果如天机璇所言，比大长老离去还要重大得多，众人顿时压抑得只觉呼吸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了。天下妖变，华夏倾覆，还有比这两桩事儿更加严重的吗？要说有，只怕也只有日月竞灭、天地相合了。
“怎么会——”虚尘猛地站起身来，只觉一阵头昏目眩，喃喃疯语道：“华夏倾覆，华夏倾覆，那岂不是说大宋朝就要灭亡了？”其余的弟子均跟虚尘一般想法，道君皇帝昏虽说昏聩了些儿，劳民伤财了些，但他崇尚道教，跟前几代皇帝一样都对天机宫以及天底下的道观道士不错，如果大宋注定要灭亡，那他们天机宫上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虚空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轰然起身，茫然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师尊连宫主之位也宁愿不做便弃弟子们下山去了，他肯定也隐约料到了今日可能提前的大变数，所以毅然决然动身去找寻真相去了。”
虚尘闻言浑身一颤，猛抓住虚空喜极而泣道：“师兄，你是说，你是说当年师尊并不是有意抛弃咱们宸宫的弟子的？他是为了下山寻找应对的办法？”
虚空点了点头，长叹道：“嗯，其实想想，师尊这么做虽然狠心了些，一去便不再回来，但是他做出的选择，做出的牺牲，咱们做弟子的应该体谅他，而不是埋怨他——”宸宫的弟子本来都是要升为宫主的弟子的，可天机子的不辞而别却将他们的美好愿望击得粉碎，由此不少弟子不知责怪了这个师父多少年。但是现在，他们都知道了，自己错了，大错而特错，师尊这份舍身为国、不求名利的精神与修为，是他们做弟子的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此时，一度被他们在心里鄙视的师尊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煌煌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