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美人玉棺
独孤世等人赶来的时候,惊虹正昏厥在崖边,手里拽着一把捏碎的石屑。
独孤世用力将他摇醒,大声询问道:“出了什么事?林儿呢?”
一众师兄师姐也万分关切地望着他,等着他开口。
“林姐,林姐她……”他却如何说得出来,可是,他的双目望向了深不见底的断崖。
刹那间,众人那绷紧的心弦绷断开来,他们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可是,谁又知道,他们会来这飞鸟不过、猱猿难度的落日峰?
“林儿……林儿她掉下了悬崖?”独孤世似乎从未如此激动,他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惊虹含泪点了点头,他何时落过泪?似乎只在呱呱坠地之时才有过象征性的一声。
“怎么……林儿……她怎么会掉下悬崖呢?”独孤世开始言语无序,他的心彻底乱了。回去,他要怎么跟妻子说?要怎么跟她交代?
“有人从背后偷袭,林姐为了救我,受了……受了蒙面人一掌,就……就落下了断崖,我跟着跳了下去,本想陪着她,可是……可是……林姐用三分功将我弹了上来,而她自己却……却……”他终于哭了出来,哭出了十六年来未曾有过的泪水。
“林儿——”“师妹——”独孤世及所有弟子全部冲着崖底呼叫了起来。此时,除了叫嚷,又能如何?可是,叫嚷,又能如何?
……
良久,独孤世渐渐平复下来,定了定心,方才叫住众人,命令道:“厉啸,你带几个师弟去崖下寻找,无论如何,都要将林儿带回山庄。”
“是,师父!”厉啸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叫上几个师弟便下山去了。
“虹儿,我们先回去吧,等你师兄们的消息。放心,林儿福大命大,会没事的。”独孤世伸手去扶他,拿话去安慰他。
“凄凄复凄凄,嫁取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惊虹喃喃重复着殷林最后的话,那里还听得进半个字。又听他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林姐不喜欢这篇词,却常常在嘴边念叨。”忽而又道,“大词人苏东坡也曾写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哎,当真语话凄凉呀——”
“虹儿,你——你没事吧?”独孤世见自己儿子这般低落地吟诗颂词,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我没事。呵呵呵呵,我没事吗?”惊虹只顾一味地傻笑。
“哎,小师弟定然是伤心过度了才会言语失常的,师父您也别太担心了。”燕青在旁劝道。
独孤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将虹儿搀回去吧,等有了林儿的消息再说。”独孤世当先开路,有些寞落地缓步下山。
其余的人只好搀上惊虹紧随其后,下落日峰往独孤山庄而去……
厉啸等人别过独孤世后,挥鞭直奔落日峰山脚。
崖下,虫鸟齐鸣,越发萧索,却也给人以生的气息。
绕得数里,四周的草木越来越密,骑马已经难以前行。厉啸命人拴好马匹,留下两人看守,便带着人举起火把披荆斩棘缓缓前行。
前路渐渐明了。十丈、八丈、五丈……他们,终于走出了阴暗的森林,来到一块开阔地,只有少数几株百年古木独立当中。
火光绚烂耀眼,草木郁郁葱葱,可是那为爱舍却自己生命的俏人儿呢?
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仿佛躺在地上静静安眠,做着美梦。
厉啸等人发了疯似的,悲呼着簇拥而上,大声叫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模样,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可爱,那么的娇美动人。
如果她已经不在了的话,如果这已经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的话,她又怎么还会笑呢?
可是,她确实已然与世长辞了,带着对惊虹的牵挂与不舍幽幽逝去了。
“师妹——”众人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直欲惊塌落日峰。
夜幕已深,众人骑着马飞奔离去。
草间,虫鸣依旧……
殷林再次回到独孤山庄的时候,庄中上下无不悲痛莫名,殷晓蓉一连哭昏了好几次,惊虹则抱着殷林冰凉的身体久久不肯松开。
“林姐,你起来陪虹儿说说话好么?”惊虹温柔地抚摸着殷林的云鬓,对着她说道:“记得小时候,咱们一块儿练功,你怕晒着,老叫我偷偷给你拿帽子,还总是说我蠢……冬天里,风雪连天,你怕冻着,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可你又不忍心我一个人受冻练功,便跑来陪我一起……十岁的时候,你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花了一百贯就为了给我买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旁人笑你傻,你却笑得很开心,这把匕首,一百贯值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青芒四射的匕首,登时令人感到寒气森森,厅上的空气都似乎冷了。
独孤世拍了拍他的肩,安慰着说道:“虹儿,林儿的事,你……别太难过了。世事无常,你还是……看开些吧。”
“爹,我没事……我没事……”惊虹泣不成声,过了良久,方道:“爹,那口白玉水晶棺还在吧?”
独孤世点了点头,似乎猜到了惊虹的想法。
“把林姐放到里面,葬入祖墓中好么?”
独孤世自然应允,殷林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她的墓葬,岂可太过草草?
独孤山庄,殷林葬礼。
棺中,殷林素纱袭身,面露祥和,宛若睡梦中的碧玉仙子。身旁,布满了美艳的花瓣,更衬出她的娇美。
惊虹呆在她身边,与她做最后的道别。千言万语,诉不尽他内心的伤痛;纵使血泪,亦换不回逝去的颜容。
许忠看看时间,肃然喊道:“时辰已到,合棺!”
“不要呀——!”惊虹无法想象,从今以后,她就要一个人呆在这具冰冷的玉棺之中,那将会是多么的孤寂,多么的痛苦。
厉啸等人赶紧将他拉开,以免误时。
许忠伸手按下晶棺右侧机括,一声脆响过后,棺盖终于一分分合上,直至完全关闭,与外世隔绝,再也打不开了。
“起棺,前往墓陵!”
十几名弟子将这重逾千斤的玉棺缓缓抬起,前往后园墓陵。
这墓陵,乃是独孤家的祖陵,里面埋葬着独孤家的历代先辈,殷林算是唯一的例外了。
而殷林的墓穴,是一个用玉石砌成的方形石池。待她入穴后,在四周注满水银,最后合上一块不透气的千百斤玉石巨盖,从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殷林的模样。这是惊虹的要求,他要殷林的容颜永远照耀着墓陵。这样,他就可以时常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莫白凤望着躺在棺中的殷林,突然含泪问道:“厉师兄,林儿这么好的姑娘,福怎么就这么薄呢?老天爷当真是太不公了!”
厉啸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寻常凡人,为之奈何?不过,似林儿这等女孩儿,我想定然会上到天宫去的。”
……
众人哀悼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暮近才纷纷退去,唯留惊虹与其母殷晓蓉在此守灵。
漫漫长夜,除了不止的泪水,叫人如何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