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我河山,我还你自由

真是,“落地开花,富贵荣华”,隔壁的钟点阿姨每每打碎东时西就常常念佛一样念叨这句话,没想到我今天也来了个落地开花。

再重新做是来不及了。也没材料,也没这样的古董煲了,我想了想,跑到楼下的广东菜馆打包了一份生滚白粥,暂且去滥竽充数。

做完手术,关逸朗除了脸上有点憔悴之外,我看不出他和平时有什么大分别。他在人前,是永远都会保持着良好的状态的。

小郑问了医生,说可以喝果汁,就倒了杯果汁给他,放在边上的几上。到了医生允许的可以进食的时间,我把白粥端出来,喂给他吃,没想到他吃了几口,说:“哦,先是从五更鸡饭变成了白粥,然后,这白粥还是外卖的吧?”

“谁说的,”我反驳:“明明是我自己做的。”

“懒女人还撒谎,”他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连外卖的和你做的都吃不出来?”

我说:“我哪里懒了,我自己确实做好了嘛,可是后来不小心打碎了怎么办,难道重新捡起来洗洗给你吃啊?”

小郑在边上看见我们吵了起来,就不由地上来劝架:“别吵了别吵了,一人都少说一句。”

“闭嘴。”我和他几乎同时制止道。

“好好好。”小郑介乎是快乐地应承道,很开心的样子,看到他有力气和兴致和我斗嘴,就知道他已然没什么事了。作为他身边最接近最信任的人,或许,这也是小郑第一次看到他有那么日常的,生活的一面。他是他们的灵魂,可他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男人。

作为补偿,在他身体慢慢恢复之后,我天天给他做饭,一天三顿,晚上还有宵夜和甜品。连续做了一个星期,实在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而且我一直是美甲的,水晶甲都在劳作中折断了两只,看了很是心疼。做满一个星期,我提出来不干了,天天这么做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对他说:“我可不是你的厨娘。再说了,你再这样吃下去,脑满肠肥的,我看你过几天腰间游泳圈都几个套好了,那时候,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猥琐的中年男人,有谁要啊?”

他听了反驳我:“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女作家写的文章,说男人腰间的赘肉,称为‘爱的扶手’,是给他们心爱的女人扶着的,有赘肉又怎么了?”

“我才不要用肥肉做扶手,”我说:“听着就恶心死了。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身材好,如果你身材不好,我才不会喜欢。”

虽然他说了“懒惰就是懒惰,不要拿我的身材来做借口。”这样的话,不过我也还是慢慢从厨房里解放了出来,先是一天做一顿,再是两天做一顿,他只是稍有微词,到后来也就习惯了。因为他也并不是很需要一个厨娘。

不过每天清晨的早饭还是我替他准备的,很简单的一杯咖啡,一个荷包蛋。奇怪的是他喜欢蛋只煎一面,半生熟的样子。而我的习惯是要两面煎一下,煎的比较老。现在每天早上的节目就是他的挑剔之声作为晨曲:“煎蛋太老了,知道吗,说了多少次,永远都不知道改进的。”

“你要吃生的,为什么不吃生鸡蛋呢,”一个人的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我常常做不到他所要求的那种生熟度:“我给你一个吸管,你去冰箱里拿个生鸡蛋吃吃不更好,生鸡蛋还是壮阳的呢。”

“我根本不需要壮阳,”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像你这样体格的,我足够应付了。”

尽管自从他手术后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呆在他身边,不过直到医生允许的期限之前,我都拒绝和他欢好,总是对他说:“来日方长,不要图一时之快好不好?”

“来日方长?”他听了调侃我:“这个词倒是一语双关的。”

所以,平时晚上他看文件,工作,我就边上做自己的事情,因为他吩咐过,我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活动,他要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我。有时候他做着做着事,会突然抬起头来叫我:“喂,为什么你老是穿着高跟拖鞋在地板上剁来剁去,剁的我脑子都疼,我需要安静。”

我在家里穿一双粉蓝色织锦缎绣花高跟拖鞋,是以前上班的时候,迪奥公司送我的,还有同款的搭配的包包,我就是喜欢它够妖艳。

“是你说的么,让我在你的视线范围里活动,不能离开你的视线。”我依然在他对面的厅里剁来剁去,一边剁一边找我的面膜膏。

过了一会他瞥见我脸上贴了面膜纸,手上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在做手膜,似乎是受惊不小,摇头叹息:“我的天,半夜了还涂了那么多东西在做面膜,你真和鬼差不多。”

婚姻大概就是让男人女人都走下神坛,毫不介意地向对方展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我和他虽然没有法律承认的婚姻,但实质上是差不多的。他说我半夜像鬼一样,我一点都不介意,做完了把面膜纸一揭,边擦润肤霜边说:“我又不是18,20岁,18,20那当然不用做啦,越老越要补嘛。你怎么不去找个18岁的小妹妹,你又不是找不到。”

他大概干完活了,坐到我身边来:“找个18岁的,我和她们说什么?做什么?我自己想起来都莫名其妙。光做男女之间那件永恒的事?我也总有力不从心,厌倦的一天。”说着,他又抚抚我的头发:“看不到你的时候,我想的厉害,看到你的时候,你又吵的很,一会儿做这个,一会儿做那个,搅的我都没法好好工作。”

我和他都是一个人过习惯了,现在陡然在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大概都有点别扭。“我会改的,以后就穿平底鞋,做面膜的时候都背对着你,免得吓坏了你,成不成?”

“你的皮肤已经够嫩滑的了,”他用手指在我脸上细细摩挲道:“其实不需要那么着紧地维护的。”

“我只是觉得,我们天天在一起,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你会不会厌倦我,前几天你已经在说我快变成一个委琐的中年男人了。”

我把脸枕在他的膝盖上,说道:“我的理想就是和你朝夕相见,互相厌倦,然后同床异梦;到了晚年,你像一片乌云一样笼罩在家里,让我生烦。”

我觉得那已然是很幸福很理想的一生了。我能永远在他的身边,不再漂泊失所。

在那样的时刻,我是忘记文洁若的,我觉得文洁若也不过就是他的生意拍档而已。但是文洁若也许不这么想,她在5年后再次看到我和关逸朗在一起,我想她的惊讶更多于厌恶。

“怎么又是你?”她看着我说,脸上是一副“你怎么阴魂不散”的表情。

“文董。”我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她没再理会我,而是把脸转向关逸朗:“关逸朗,你还真是个情圣呢,像你这么长情的男人,天下还真没有几个。我姐姐和你,可真是有缘无分。”

“还有事吗?”他冷淡地应付道。

“有啊,”文洁若新近开始抽雪茄了。据说雪茄是男人们的一个性象征,但是对于她,倒不知道是什么象征。不过她抽烟的姿态倒向来很是洒丽:“我说,你还我河山,我还你自由。”

关逸朗听了突然微笑了一下,说:“还我河山,你以为你是谁啊?岳飞?”

“做人不能那么赶尽杀绝,”文洁若道:“不能什么便宜事都让你们关家,都让你给占了。”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第一:以后不要万事都牵扯上你姐姐;第二:不要信口开河你能还给我什么东西;第三:公事请在办公室里说。”

说完,他轻轻地把我车里一搡:“上车。”

对于文洁若说的“做人不能赶尽杀绝”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问了小郑,小郑说:“中羽的那盘生意,向来是关家和文家合作的,但是谁更有话事权呢,还是关家,因为第一有老爷子在背后支撑着,文家不过是商人而已;但是文董是个非常有权力欲的女人,当然他们家现在也很鼓励她夺权,这样为他们家可以多争取一点利益。可关先生呢,他向来是一个非常鹰派,非常强势的人,前些天,就是做手术之前,隔山打牛,先给了他们一个警告,把几个文家的董事找了些理由给罢免了,搞的文董有点孤掌难鸣,文董很是不满。”

哦,怪不得,文洁若会说出“还我河山”这样的话来,但是,我倒不是很赞同她有权力欲,记得我爸爸说过,但凡女皇,武则天,吕后,慈禧,或许都是因为感情得不到相应的慰藉,所以才找了另一个出口,把一切都付诸到所谓的“事业”上去了。

到了晚上,我忍不住问关逸朗:“你和文洁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文董一直那么纠结于你和她姐姐的事?”

他正在喝咖啡,听了这话把咖啡杯一放,叹气道:“女人啊,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那么不可理喻?文洁如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把她当成假想敌?”

“我只是好奇,”说着,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说说,你和她到底有没有恋爱过?”

“没有。”他正色道:“我要是和她恋爱过,当时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呢?我只是在结婚后,听说她和一个穷小子私奔了,我觉得她很勇敢,比如,我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我是男人,天生身上背负着更多的职责,做不出这样罗曼蒂克的事来。可我对她的做法是很欣赏的,因为我们都是在同一个环境里长出来的,我知道她牺牲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追寻的又是什么,很是感同身受。所以,那时候我可能在言辞之中常常流露出对她的欣赏,文洁若就大怒,认为我一直爱着她姐姐,因为家里不同意,所以才降格以求,娶了她的。”

“就这么回事,”他捏捏我的脸颊:“她是一个非常不可理喻的女人。”

“其实我们结婚后半年,我就提出了离婚,她也很爽快地同意了,”说起这段往事,他沉吟了一会,接着又缓缓说道:“可是,我叔叔首先反对,他说我不能不负责任。他说我的婚姻不是我们俩的事情,而是一大堆人的事,是两个家族,是整盘生意的事,如果我们离婚了,很多东西就要重新分配,局面可能会很动荡,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这是不可以的。叔叔是做老大的,做老大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局面的稳定。”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