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祁聿看了眼时间,又想了想最近的工作安排,干脆问,“要去我单位吃吗?”说完不等郑海川回答,又多补充了一句,“刷员工卡,不要钱。”
其实还是要的,但医院对医护人员有补贴,每个月几百块的饭补直接打在卡上,不够用再充钱。不过这种小事就不用说给自家憨子知道了。
祁聿只是从之前两个人冷战的事情上吸取了教训——换了一种他不太习惯、但也许郑海川更能接受的方式去爱人。
“真的吗?还能不要钱?!”
果不其然,祁聿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惊喜有开心,唯独没有之前的那种犹豫纠结。
“嗯。你时间够的话就去。”祁聿思忖了一下,又给自己加了一道砝码,“我把禾苗带上,到时候吃完正好给他再复检一次。”
食堂的饭菜都是大锅饭,不能讲究好吃,只能说是可以果腹。
以往祁聿对于在单位吃饭这件事抱不起任何兴趣,这一天却破天荒的有了期待。不是期待有什么可口的饭菜,只是期待见到那个和他一起吃饭的人。
“绿叔叔,我们去找幺爸吗?”
临近中午,太阳当头照射,走在路上堪比蒸笼。祁聿手边还牵了个孩子,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冒烟。
“嗯。找他吃饭。”
祁聿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因为他遇到的大多数小孩都闹腾又烦人。但小禾苗算是个例外。这孩子乖巧过头了,平日里就安安静静的,此时被他拽着走在热浪滔天的大马路上,也没叫唤一声。
还是祁聿注意到他小脸热得通红,还拿袖子偷偷抹汗,干脆停了脚弯腰一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谢谢绿叔叔喔。”
祁聿瞥了他一眼,从裤兜里翻出一张纸巾,“自己擦。”
“好。”
郑嘉禾用左手接过,自己擦了擦之后,又伸着手仰头问高高的绿叔叔:“绿叔叔也要擦吗?”
祁聿侧头躲过了小家伙的短胳膊。
“不用。”他不习惯碰别人用过的东西。小孩身上的细菌虽然没大人多,但最好也少接触。
但与此同时,祁聿又在心里想,自己这么抱着郑家小家伙到医院,郑海川那憨子看到之后,跑过来时会先心疼小的,还是他这个大的呢?
看到他出了那么多汗,会主动给他擦吗?
郑海川确实比祁聿早那么一点到了医院。
他的工地就挨着祁聿工作的单位几百米,出门走几分钟就到了,比还要穿过城中村过街的男人要来得快。
他庆幸自己早上是脱了衣服再干活的,这时候重新穿上背心,一身看起来也不算太脏。
等郑海川看到身型颀长笔挺的男人一手插兜一手抱着自家小侄儿走进医院时,他胸口忽然涌出一股从来没有的胀热。
很烫,却不像头顶的烈日那么灼人,而是仿佛热水里加了恰到好处的几颗冰块,令人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也感受到了无边的舒适快活。
“律医生!禾苗儿!”
他快步朝着一大一小走去,走到后面脚步已变成了小跑,像极了久忙在外的人,飞奔回家的模样。
祁聿带着郑海川上到顶楼,去食堂打了满满当当的三盘饭菜。
郑海川直到端菜坐上桌都在念叨着这里的物价真便宜,打三个荤菜也才十块出头。要知道他们工地外那种移动小餐车,两荤一素都要十五了哩!
“那你以后过来吃?”祁聿将筷子递给他,又把一只勺子塞给一旁乖乖坐着的郑嘉禾,随口道。
“啊……这不太方便吧?”郑海川有些犹豫,“这都是给你们医生和病人家属的福利。”
“有什么不方便的?”祁聿淡淡道,“你也是家属。”
郑海川叼着筷子,闻言愣神了好一会儿,才闷头吭哧吭哧地刨起饭来。祁聿就坐在对面,瞧见郑海川不吭声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怎么,不承认?”
“……认的。”郑海川从餐盘里抬头,露出一张黝黑发红的脸,对祁聿认真说,“你也是我家属。”
祁聿满意了。
而一旁的郑嘉禾费力地舀了一颗丸子,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心想。
为什么不问他?
他也是幺爸和绿叔叔的家属吧?
吕老师说过,他们是一家人呢!
‘一家三口’就这么甜甜蜜蜜在医院食堂吃起午饭,而在他们身后隔了几张桌子,几个上楼打饭的小护士正窃窃私语。
“祁医生不是早上才交了班?怎么又回来了?”
“临时有手术?”
“不能够吧,护士长也没提过。”
“和他吃饭的是不是上回他那朋友?”
“是吧,我还记得那个小男孩,挺乖的。”
“哎,萌萌,你之前不是还放话说想追祁医生吗?要不上去打声招呼?从朋友下手说不定会有助攻哦?”
女生们的聊天总是离不开八卦,其中一个小姑娘撞了撞身旁在打饭的女生,悄声鼓动她。
许萌抬头往那边看了一会儿,眼神复杂地收了回来,继续扣着自己的饭盒,“不了。人家吃饭吃得好好的,我去打扰干什么。”
其他几个小姑娘对视一眼,总觉得许萌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跟她玩得比较好的一个主动出来多关心了一句,“萌萌呀,你这是……打算放弃了?”
虽然她们一群小护士私下里都吐槽祁医生这座冰山帅气却冻人,不是正常人能拿下的,但看着许萌一直锲而不舍关注祁聿,她们还是挺期待她能把冰山焐热的。
“……算是吧。”
盖好了饭盒,许萌又往前方望了一眼。
那个平日里对她不苟言笑冷冰冰的男人,此刻正主动从餐盘里夹了块肉给对面的青年,嘴角勾着她从未见过的随性笑意。
“走吧,护士台就一个人守着,咱们打好就下去吧。”她收回视线,招呼了几个同事一声便朝楼下走去。一路走,许萌脑中闪过之前偶然偷看到的画面——
是某个夜班,那个青年抱着小孩来检查,祁医生将两个人带到空病房休息。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抱着托盘路过时就忍不住踮着脚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刚好看见平日里不苟言笑难以解决的祁医生弯下腰,亲在了那个青年的嘴上。
像冰川融化成了春水溪流。
第96章 是你爹
其实郑嘉禾前段时间已经复查过一次身体情况。
那次得到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差,片子郑嘉禾右臂显示病变的那块骨头还在生长,局部骨干产生了梭形膨胀,但还没有到必须手术的阶段。
祁聿当时下的结论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那处骨质进一步变薄,或是发生溶骨性破坏,才需要立即动手术阻截。现在还不急,一是因为小家伙身体还在长,骨骼未定型之前很多事情都说不准,二是他参与的微创科研项目组还在做临床前的最后准备,等待一些设备和审批的到位。
不过祁聿考虑充分,已经提前将郑嘉禾的名字报上去了。他手把手教郑海川填的志愿患者申请表,材料则是自己替小家伙准备的,内容齐全病征匹配,前几天已经收到了申请通过的通知。
这与他参与项目组没有任何内幕关系。实验患者的标准是国内外多个专家共同确定的,审核报名也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大佬,祁聿告诉郑海川归根到底是小家伙自己运气好,但郑海川还是激动地抱着他亲了好几口。
算了算了,这种甜蜜的偏爱,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我一会带禾苗去查一下akp值,他短期拍了好几次片,这次就先不拍了,看看碱性磷酸酶的波动就行。”吃完饭,祁聿把郑海川和郑嘉禾带到自己工作的十二楼,一边和郑海川交代。
小家伙年纪太小,骨骼又有病变,祁聿试图在诊疗合理的范围内尽量减少他辐射的频次。尽管拍片的辐射量不大,但累积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祁聿难得多了一丝对待病人的仁心,却差点因为这仁心害了小家伙。
从专业角度来看,祁聿此时的判断决策其实并没有错。骨骼的发育速度比肌肉会慢许多,有时候通过其他一些指标也能够作证病症的阶段。
检查结果是小家伙的akp值只是有小幅上涨,祁聿便没太放在心上,只将结果记录在档案内打算再多观察一阵,便带着郑家两叔侄回家了。
直到几周后的一天傍晚。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个日子,郑海川上工,祁聿白班,郑嘉禾则在红姐那儿自己写写画画。
持续了几周的高温逐渐退去,工地也恢复了往常的节奏。郑海川所做工程主体的钢筋结构大致都完工了,钢筋工们只剩下最后几天收尾。
大家心思都松了,干活间纷纷在聊拿了工资怎么花,或是下一份工找又要去到哪里。郑海川如今在鹏城有了牵挂,倒根本没想过离开,他心里只是在盘算自己的工资该划成几份。
唔,小禾苗上学的学费肯定要提前留出一部分攒起来……家里面的日常用度也要拨出来现金,他得回去看一眼小家伙的钙片吃完没,吃完了要多留两百块……还有老家那边,得给爹打点钱回去,大哥的腿也不知道好点没……
想着想着,郑海川脑子里就蹦出了祁聿的脸。
律医生……律医生需要什么吗?
郑海川其实心里很想给祁聿做点什么买点什么,可是他总觉得祁聿什么都有,自己反倒像是多余的。
他决定回去偷偷翻一眼男人的身份证,看看祁聿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好提前准备生日礼物。不过……这生日礼物又该买啥?
郑海川一边愁,一边拎着买的菜走到老楼门前。楼外的街道旁停着一辆红色的丰田,把本就狭窄的街道挤得只剩下半边。
“最近天气热我就不管了,等凉快点你赶紧把这东西撤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有来检查的我会藏起来的。”
“这楼梯口本就不让堆东西,你人在这还好说,人走了记得给我断电!”
“志哥你现在越老话咋越多啊,我阿红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放心,不会给你惹出火灾的!”
“嘁!你才是越老脾气也越暴躁了,还是我家阿凤好……”
老楼的铁门大敞开,红姐和他们这栋楼的房东齐叔正站在楼道口说话。郑海川跨进门打了声招呼,忽然发现这楼里竟然比外面凉快了不少!
他打量了一圈,很快在楼梯下红姐那片三角空间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台立式空调机。
“哇,红姐,有空调吹了啊!”郑海川惊叹了一声,赞道,“之前您缝纫桌上那个小风扇确实有点挡不住这大热天,最近太热了。现在有个制冷机子吹着,舒服多了!”
红姐睨他一眼,“要不是不想让小禾苗中暑,我还懒得置办呢。”
“还是因为我家禾苗儿?”郑海川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不红姐,我再补您点空调费?”
窝在三角间最里面的小家伙听见自家幺爸来了,兴冲冲地收好书包,小炮仗似的扑到了郑海川怀里,“幺爸!”
郑海川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让他叫人。于是郑嘉禾仰头对着头发已经泛白的老者喊道:“房东爷爷好。”
祁广志很久没有接触这么小的孩子了。他看着这个身高才到自己大腿的小家伙,仿佛看到了二十几年前自己刚当爸爸时的样子。常年不爱笑的脸上硬挤出了一抹笑,祁广志在兜里摸了很久,除了车钥匙也没摸出任何东西来,只能干巴巴回道,“好,小朋友你也好。”
红姐在一旁冷眼看着没吱声,祁广志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便接着刚才的话题同郑海川说,“你别听她吹。空调是她男人白送的,你给啥钱。”
郑海川这下是真惊讶了,他有些好奇,又替红姐高兴:“红姐你也有对象啦?!是哪个哦,我见过没有?”
红姐手上正缝着一条裤子。工装裤,看起来穿了挺久的,膝盖和侧边都磨白了,系扣也摇摇欲坠。红姐一边拿针锁边,一边翻了个白眼,“有对象很稀奇么?老娘年轻时候追的人从村头排到村尾!”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目光犀利地看向郑海川:“‘也’?大川你什么时候有对象的?谁啊?”
“……”郑海川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没想到自己一下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