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花与剑(3)
如此, 岁月流转,匆匆又过了不知多少光阴。
叶争流一边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的相处, 一边在心底掐指默算。
据之前天香公主所说,云渺之曾经在梁国皇宫住过三年。她们两个人结识用了一年,熟络又用了半年,如此一来二去,三年时间已经快要满了。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叶争流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在这相处的三年即将结束的时候, 这两人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若不是这样,这个活动任务或许不会如此奇诡, 消息灵通如破军,也不会对天香公主和云渺之的交情一无所知。
天香公主的记忆还在稳步推进,叶争流把她们两人的相处都看在眼底,日子一天天就和水波一样平静无澜。
直到某一日……
天香公主遇到了刺杀。
按理来说,刺客无论是来刺杀梁王, 还是来刺杀天香的皇兄, 都远比刺杀天香合理的多。
她一个从来不曾踏出宫门一步的闺阁少女, 既无政治背景,也无象征意义, 不知刺客怎会选中她下手。
那刺客身形纤细灵巧, 兼以“柔软”二字, 仿佛是个女子。
而且不知为何, 叶争流还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或许是曾经在某处见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争流大为诧异:莫非, 这是哪个曾经帮助天香公主锻炼卡牌技能的姑娘?
亦或者, 是她曾在鹤鸣山上遇到过的侍从?
这一场刺杀, 让叶争流彻底见识了天香公主的实力。
正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天香公主并无攻击性的卡牌。
如果按照那套“控制、攻击、防御、生活、辅助”的卡牌分类方式来看,那天香公主的卡牌,必然是控制无疑。
她的一颦一笑能令对手惑乱心神,一次腰肢的转动能让刺客如坠梦中。
她的美丽可以令人失魂落魄,然而天香公主纵有千般手段,却并无一种可以为对手带来直接的伤害。
叶争流试着抓了那刺客两把,刺客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这里毕竟是天香公主的记忆,在她的记忆里,当年既然没有叶争流这个人,就绝不会有叶争流出手搭救她的事情。
但,虽然没有叶争流,却也可以有别人。
一柄寒剑仿佛是从天外而来,擦着刺客的手臂,狠狠留下一道见骨的伤痕。
来者白衣胜雪,气息皎皎。云渺之脸色冰冷得可怕,一人一剑横于天香公主身前。
“把命留下。”她冷厉地说道。
刺客见此,便桀桀怪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底色粗嘎,其间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嘶嘶声。
叶争流才听到他的笑声,就不由得修改了自己一开始的看法:这人绝无可能是个女人,反倒很容易是个太监。
正当她胡乱猜测之际,那刺客便反折手臂,以一种人的胳膊肘本不能做到的程角度,解开了脑后那张蒙着自己脸面头发的黑色长巾。
长巾从刺客面孔上跌落,叶争流猛然站起,“啊”地一下,失声轻叫出来。
怪不得她竟然看此人眼熟!
原来和身形无关,只与与姿态挂钩。
——这刺客生就满头蛇发,每一根蛇发的双眼都猩红如血。那些小蛇在他的脑袋上火焰般紧绷着身体扭动上扬,几千颗鲜红含怨的眼睛,同时望向天香公主的方向。
这个杀手,他竟然是一位嫉妒之神的信徒!
嫉妒之神!祂竟然出现得这么早!
原来在许久以前,祂便已经露出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爪牙。
直到此时,三年之前的迎娶,三年之后的下嫁,所有的事情都零散地在叶争流心里穿上了一条线。
天香公主下嫁韩峻,本是为了搭救云渺之。
可她又怎么能想到,韩峻早就成了嫉妒之神的走狗。只怕连和天香公主的亲事云云,都是为她准备好的陷阱。
而云渺之……她在嫁给韩峻的时候,知道这个人乃是邪神信徒吗?
嫉妒之神布下的这这一局,究竟是从何时而始?祂是为了得到天香公主,才从云渺之下手,还是因为这次刺杀,云渺之才和嫉妒产生了交集?
还有,为什么嫉妒之神始终不肯放过天香。
仅仅因为她长得美吗?
亦或是……
恍然之间,解凤惜曾经说过的某一句话,在叶争流的心头灵光一现。
他说:“只有身怀‘独卡’的卡者,才能成神。”
独卡,也就是卡者明明已经有了足以觉醒第二张、第三张卡牌的卡力,但却依旧只有一张卡。
而这一张卡,还能够不断往下觉醒技能。
天香公主会不会……原本是有机会成神的?!
纷乱的思绪涌上叶争流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
而此时此刻,场中的事态却也奔涌不息。
那蛇面的嫉妒信徒嘶嘶而笑。他对云渺之说道:“原来是云家的小崽子。你来管我神的闲事,你父亲知道吗?”
云渺之冷冷道:“我没有父亲。”
“越是被命运和神明偏爱的人,就越是下贱矫情。”那信徒恶狠狠地说道:“滚开,滚开,你不是我神这一次的目标!”
听闻此言,云渺之神色漠然,毫无退却之意。
从她的眼神看,云渺之显然已经知道了来者的底细,也知道阻拦这个刺客,便是公然与一位邪神为敌。
然而她的剑锋依旧稳稳地握在手里,不曾有一刻的迟疑。
面对杀手的威胁,云渺之同样以最后通牒相对:“脚尖再动半步,你今日必死无疑。”
“……”
像是为了估量场内的形式,刺客忌惮地看了云渺之一眼,又恶狠狠地用成千上百颗猩红眼睛,隔空“剐”了一眼天香。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明白自己再无得手希望,杀手怨毒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整个人慢慢朝着身后磨蹭而去。
几乎在他身影移动的同时,云渺之的剑便逼近了此人的颈侧。
两人瞬间战成一团,杀手头上数千条蛇发剑拔弩张,嘶嘶作响,他凄厉叫道:“云渺之!”
云渺之冷冷道:“我说了,再动半步,你束手就死。”
“往后退,也算。”
杀手狂乱地咆哮起来,突然之间,他的面孔如同蜡像一样可怖地融化了。鼻子几乎宛如液体一般,红黄交杂地潺潺流下。
不过转瞬之间,这杀手便生出一张扁平的蛇脸,上下颚如蛇吻般大大裂开的同时,露出的那条暗粉色舌头已然有了分叉!
他再次张开嘴巴,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无论是气势还是语气,便和之前截然不同。
“云家小崽子……”
叶争流才一听这个声音,便感觉自己的脑浆一阵刺痛。
“你要代表你父,与我为敌吗?”
云渺之动作顿住,她站在原地,脸上的寒毛根根立起,额头缓缓凝出几滴冷汗。
“我没有父亲。”她低声重复道。
“但那个人曾经教给我一件事,我始终铭记在心——”
话音未落,云渺之飞身而起,朝着已然变化了形态的杀手挺剑直刺!
一瞬间里,暴涨的锐利剑气如江潮白练,完全压过了千百条蛇发涣散出的喑喑血光。
云渺之素白的发带都被她周身涌起的剑罡生生涨断,那一刻,她脑后千万青丝飞扬而起,气势竟然不弱于眼前的神明。
“——‘如果遇到嫉妒,便寸土不能许让。因为嫉妒是一滩永远不知休止的恶泥,如果要磨灭祂的念头,唯一的方法,就是杀到祂怕。’”
神降如何?嫉妒亲临又怎样?
剑者一剑在手,天下便无所畏惧。
今日云渺之既然在此,天香公主就不会折损分毫。
因为……
“我愿为她拔剑。”
——剑者只为“我愿”而拔剑。
——赵玉浓,正是云渺之的“我愿”。
……
那场恶战的结果,叶争流无缘得见。
因为天香公主在剑气和神之恶中短暂地昏迷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剩下满园散落的蛇尸,以及身上白衣已经变为暗黑血衣的云渺之。
云渺之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如纸,连眼神都快要恍惚了,却依旧坚持地说道:“让祂逃了。这次未杀,恐怕还有下次。”
“渺之,你、你快别说了……”天香公主扶着她在原地坐下,小公主提着自己的裙角朝花园外奔跑,一路上越过许多侍卫一动不动的尸身。
幸好园中的血腥气和战斗的动静引来了众人查看,卡者医师及时出面,保住了云渺之性命。
画面再一转,便是云渺之躺在床上养伤的样子。
天香公主小心地挽起云渺之的衣袖。
嫉妒之神长着一头蛇发,招式里也多有剧毒。云渺之的一条胳膊皮开肉绽,连隐隐露出的骨头都微微地发黑。
天香公主才看一眼,豆大的眼泪就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她带着哭腔问道:“渺之,你要是实在疼,就哭出来吧。我,我不会笑你的。”
云渺之闭着眼睛,右手掌心下仍然压着她的佩剑。她连眼睛也没有力气睁开,然而字句依旧声声傲然。
“剑者没有眼泪,眼泪是弱者的特权。”
天香公主猛吸了一下鼻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指你。”云渺之低声道:“我赶到之前,你周旋得很好。”
叶争流站在云渺之的床边,目光紧锁在天香公主的面庞上。望着公主复杂的脸色,她心里缓缓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以她非酋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不妙的预感多半都会成真的。
要是有可能,叶争流真想推云渺之一把,让她好好看清天香公主此时的表情。
恍然之间,叶争流又想起了云层后露出的那条巨蟒的影子。
……当初,在云渺之说“只有好看是不行的”的时候,天香公主眼中浮现出的神色,便与现今颇为类似。
可惜云渺之是个与向烽一脉同承的铁憨憨。
她不但一点没有察觉气氛不对,反而卡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又抛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我要走了。”
天香公主受惊般睁大双眼,一下子无声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帕。
“你要回寒剑宫吗?”停顿了一下,她格外地强调道:“还带着伤?”
“再过一阵。”云渺之轻声道:“我来此时,已经和你父亲说过。我只在梁国借住三年。”
天香公主雪白贝齿紧抵下唇,她显然已经预见到了不可避免的分别,却仍极力劝说道:“如果只是因为父皇,那我去和他说,让你继续住在梁宫……”
云渺之摇了摇头。
“我必须走。”
面对天香公主,她已经很少再用这种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语气说话。
但倘若她用了这种语气,那事情便会板上钉钉的落定了。
只是从前,她只会用这样的语气说“我必须练剑”、“我必须更强”……而不是用刀锋一般的口吻,冷酷地预言着不久之后的离开。
天香公主星光般的瞳仁黯淡下来。
她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性格,听到云渺之这样讲,她也只能缓缓垂下自己的睫毛,良久以后,慢慢地应了一声:“好。”
公主走到一边,生疏地在水盆里拧帕子,一边搓洗手帕,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叶争流眼看这一节马上都要揭过去了,不想云渺之竟然又一次开口。
在听清云渺之说些什么的时候,叶争流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云渺之的嘴。
云渺之说:“我走以后,你不要找我。”
天香公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背对着云渺之,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公主两片总是上翘的朱唇,此时已经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为什么?”
“很危险。”云渺之坦诚道:“嫉妒之神从不轻易放过猎物……你很危险。”
天香公主瞪大眼睛,像是想要试图劝服云渺之:“可如果我找到你,我就不危险了!”
云渺之仍然摇头:“不要找我。”
“你不怕嫉妒,我又为什么要怕!”
可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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