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午振飞听到君月月这么说之后, 整个人一震,接着有些颓然地缩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 却还是做了, 就像很多时候, 我们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希望的,却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午振飞就是个普通人,他甚至并不优秀,也不够聪明,他甚至长到这么大, 没能好好地喜欢一个人,也没能好好地对待喜欢自己的人, 可是很多事,都是没有绝对的黑和白, 没有纯粹的爱和恨。
他对明珍愧疚,自责,也在明珍的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如果爱一个人义无反顾,他甚至不配和君月月说一声爱, 因为他没有勇气像明珍一样, 把爱这件事,做到极致。
众人都检查过基地里面,确认没有发现任何的漏洞, 也没有其他的入侵丧尸,明珍被午振飞放走的地方, 方安虞也已经重新地加固过了。
基地里这么多的人,他们可能因为午振飞今天的错误,导致今后要对上难以预估的恐怖力量,但是没有人去出声责怪他。
一个都没有。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都失去过亲人,易地而处,如果有一天你死去的亲人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你的面前,能说话,会呼吸,受了那么多的苦,哪怕知道他或者她可能是个怪物,是个能够摧毁一切的魔鬼,又有谁能够狠心把亲人交给众人处死?
蝼蚁尚且偷生,人性确实能够为了活着,做出任何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但是人性的美丽和复杂之处,就在于我们不会真的没有感情。
这也是众人合力抓住了明珍之后,并没有马上处死,而是留下一点时间和空间让午振飞和她说话,他们先去检查漏洞的原因。
不是没有想到午振飞会放明珍,他们留守的在丧尸笼附近的人很多,但是午振飞是带着明珍出门后,从他经常锻炼的路直接绕开了留守的人去的后山放掉的。
君月月满心的责备,但看到在地上趴着痛哭不止的午振飞,却动了几次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是方安虞变成那样……她会和他一起走,做一对游荡的丧尸,如果方安虞一定要吃人才能活着,她愿意让他吃了自己。
每一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他们和外面丧尸不同的原因不光是他们的身体不会腐烂,而是他们拥有复杂的感情。
不过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午振飞还是被关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君月月带着方安虞,从围墙一点点走过,将石墙上面又编织了一层老高的树藤,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方安虞累到虚脱,是被君月月抱回去的。
除他们之外,历离也竭尽全力,将石墙加得更高,他是有点大男子主义也好面子的,累到虚脱之后,也咬着牙非要自己回去,不过跪在半路上起不来的时候,就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但意外之喜,是他也享受了一把从没有过的待遇,那就是君愉围着他转来转去,又是擦脸又是伺候喝水,就差上厕所给他扶鸟了。
“愉儿……我觉得我腰有点疼啊,你说我腰会不会异能消耗太过,以后都不好使了?”历离瘫在床上嘴炮也打得很溜,要是平常,君愉都会淡淡地看过来一眼,或者骂他一声滚。
但是这一次君愉拧毛巾给他擦脸的动作一顿,看了他都这样了还一脸的流氓相,无声地勾了勾唇,低下了头。
但是在历离以为君愉不会理他的时候,君愉却拧干了毛巾,糊在历离脸上,接着动作温柔一边擦一边说,“腰废了也没事,反正你也不太行。”
历离躺在那里,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君愉可是从不会跟他开黄腔的,他呛得死去活来满脸通红,等到君愉毛巾拿下来的时候,历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瞪着她说,“我行不行,你要不现在来试试!”
君愉想到午振飞还有明珍的事情,沉默了片刻之后,把毛巾轻轻扔回水盆,视线淡淡落在历离的身上,伸出被热水烫红的指尖捏开了她上衣领口的一颗扣子,开口道,“好啊,我来试试。”
历离脸红了,像那个充满了油炸味道的夏天,他用最恶劣的玩笑吓退了一个干净得过分的少女,却在起身潇洒离开之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羞赧得恨不能钻进地缝一样。
他看着君愉朝着他慢慢地倾身,同样想起午振飞和明珍的事情,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差点泪崩。
一生要有多难,才能遇见你喜欢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又刚好喜欢你。
一生又要有多难,两个人能够跨过洗涤一切的时间流沙,携手相伴。
历离从不矫情,却在这一天矫情得要命。
而不光是他们,带着巡逻小队到半夜,总算是回家的方安宴,在看到从来不伸手碰锅的姬菲,给他煮了糊在一起的面条的时候,也前所未有地内心震动。
面条煮得太软了,上面还有漂浮的黑乎乎的东西,估计是糊底了,大概是想要荷包蛋,但是蛋已经冲开变成了蛋花,姬菲端着面看到方安宴回来愣了,正想要毁尸灭迹没想到他这么巧就回来了。
方安宴沉默地接过面,唏哩呼噜地全都吃了,姬菲坐在他的对面,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好不好吃。
肯定不好吃,她刚才想起好像没放盐。
但是方安宴这个在现代社会龟毛到连头发都不能有一根不按着他造型去伸展的人,竟然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之后,方安宴放下了碗,走到姬菲的旁边蹲下,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
两个人从来不搞这样温情脉脉的套路,基本上激情来了直接干,生气了打架更是直接干,方安宴冷不防一这样,姬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知道了,不好吃吧。”她撇嘴,“你以为我爱……”
“你这双手,是用来拿枪的,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方安宴说,“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姬菲愣了一下,受不了他肉麻,抽出手道。“滚,少用这套糊弄我,我又不是什么小女生。”
“你不喜欢吗?”方安宴穿着一身迷彩冲锋衣,是从大商场找回来的,他天生的衣服架子,这身衣服穿着很酷,因为在巡视的时候,有个人掉进了树叶掩映的树坑里面,他伸手拉了一把,也被拉下去了,虽然两个人都没事,但是下滚的时候,被树枝在侧脸上刮了老长一道子,现在通红,肿起来了一些,在他这张棱角本来就强硬的脸上,有种很奇异的效果。
姬菲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暗恋过他们佣兵团的团长,是一个混血的亚裔,黑发黑眸,一脸的冷酷,常年一身军装,总是出任务或者打架,一身一脸的伤,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帅。
当时姬菲还爬过他的帐篷,被他嫌弃太干瘪给踹了出来,但是没多久,那个团长就死了,姬菲也并没有记得他几天,很快就在下一刻觉得自己要死的地狱训练当中把他给忘了
但是这一刻,方安宴这个样子,竟然意外地给姬菲当初一样的感觉,他们长得不一样,所有一切都不一样,但是姬菲的心动,是一样的。
她很遵从自己的内心,低头捏着方安宴的下巴亲上来,坦诚道,“喜欢。”
方安宴搂住姬菲,两个人在桌边热烈地亲吻,拥抱,用最热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撞得桌子上的空碗掉在地上,啪嚓粉碎,却没人去管。
而碗碎掉的不光是他们,君月月正和方安虞吃着饭,方安虞手里的碗突然间就掉下去,摔碎了。
君月月连忙查看方安虞,方安虞对着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但是手却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抖。
君月月抓住了他的手,伸手抹了下他嘴唇旁边的油,笑着说,“我喂你吧。”
方安虞脸色有些苍白,加固围墙他做得最多,巨大的消耗让他整个人本来就白的皮肤,看不出一点的血色,静立不动的时候,就像个假的瓷制人。
不过听到君月月这么说,方安虞舔了下嘴唇之后,点头同意了。
君月月拉着凳子坐在他的身边,把菜放在米饭上,压好了,再送到方安虞的嘴边。
方安虞靠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吃着,一错不错地看着君月月,眼睛温柔又沉静,像温热的水流拂过全身。
方安虞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你有多么激烈的情绪,只要和他在一起待上一阵子,所有的一切都会沉下来。
方安虞吃得斯斯文文的,速度却不快,君月月一连喂了三碗,中途自己也吃了一些,就停下了。
她要是不停下,继续喂,方安虞还会吃,这也是君月月十分无奈的一件事,他就是吃起来没命,不知道饱似的。
君月月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毛病,不过这会儿两个人吃完了之后没什么事儿,君月月没有洗碗,只是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就和方安虞靠在一起聊天。
“你为什么每次吃东西自己不停下啊,”君月月问他,“真的不知道饱吗?”
方安虞嘴角带着放松的笑意,搂着君月月靠在身后的柜子上,点头。
“为什么啊?从小就这样?”君月月又问。
方安虞顿了下,却摇了摇头。
他拿过放在炕边上的手机打字——不是的,我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保姆……
君月月看着他打下的字,心逐渐地揪起来。
方家在方安虞小时候,因为父母比较忙,那时候方家还是创业状态,方安宴送去寄宿,所以请过保姆照顾方安虞。
聋哑的小孩子不好带,况且方安虞也不是天生就沉静的性子,小孩子总是对世界充满好奇,他们在还不会因为自己的残缺悲伤的时候,和普通的皮猴子没什么两样。
但是大人长时间的不在家,又因为聋哑无法沟通,有些保姆还算好,只是忍无可忍的时候会骂几句,拍两下,但是有的就因为方安虞说不出听不到,方家大人也总是不在,就会虐待他。
在方家两个大人出差的时候,经常“忘掉”做饭,小孩子每天淘气,闲不下来,吃得少就会瘦。
然后为了防止方爸爸和方妈妈出差回来之前受到指责,就会在他们出差快回来的这几天,死命地让方安虞吃东西。
一口是吃不成一个胖子的,不过连续几天的狂喂,确实能够短暂地让人显得臃肿,他的胃是这么生生撑坏的,不吃就会被收拾,吃了又难受得要命,时间久了,他没了饱不饱的知觉,而且只要是吃,就很难自己停下来,那种阴影一直也去除不掉,觉得停下来,就会被收拾的潜意识,一直存在。
君月月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心疼得不行,抱着方安虞紧紧搂着,贴着他的心跳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他。
方安虞摸着君月月的头发,下巴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头顶上硌着,他其实并不觉得惨,也从来没有埋怨过父母。
因为他知道当时父母创业的不易,长大一点,也知道了自己作为一个累赘,能够过得那么好,离不开家人的努力和爱护。
所以当时和君月月结婚换资源,父母问过他,他是自愿的。
如果他没有爱上君月月,他会十分乖巧地被所有人利用,最后君月月提出离婚,他也不会有异议,哪怕以后再联姻,只要是为了方家,也没有关系。
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喜欢上了君月月,她浓墨重彩地在他世界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牵绊,不能再轻易地分离。
如果他从未见到过色彩,他能够像一张白纸一样一生无声无息。
但是现在方安虞庆幸无比,哪怕第一世,他们之间没有快乐只有痛苦,哪怕他们结局惨烈,悲剧得不能再悲剧。
但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用来换这一辈子的相知相爱,方安虞愿意从游轮上面再跳下去,沉没入海,多少次都没关系。
夜深了,两个人洗漱好,躺在炕上,君月月钻进方安虞的怀里,心无杂念地感受这份独属于她的温柔和温暖,方安虞和他的小兄弟却都不太老实。
君月月睁眼对上方安虞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脸。
“你……干嘛啊,不是晚上累得饭碗都拿不住了吗?”她声音很小,却不是抱怨,而是带着点笑意的调侃。
方安虞温柔地亲吻她的侧颈,气息有些乱,用紧密的拥抱来回应她的话。
屋子里关着灯,窗外的路灯坏了不少,不过距离两个人院子的不远处,还是有一盏十分坚强的路灯在发挥着作用。
温柔的光线穿过黑夜,从窗外铺撒进来,映着炕上缓慢而频率低柔起伏的被子,以及君月月和方安虞十指交扣的手掌,低低沉沉的爱语只缭绕在这间小屋子里,连外面的花草都不能窥听到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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