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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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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瓷垂下眼看着脚尖,眼神有些悲伤,起了一层白雾,“副教授的职称很诱人,但我还是要离婚。”

高永房失笑:“小梁,你又开始犯掘了……让老师说你什么好?”

她道:“资历我可以自己熬,难道一辈子熬不出一个副教授吗?”

高永房用长辈教育晚辈的语气谆谆教诲:“以你的聪明劲儿,可不止区区一个副教授,你这么年轻,为什么放着我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呢。眼下我还有两篇论文,只要你点头,一作写你的名字。”

梁瓷不答应,依旧摇头,他又说:“早期我带的一个学生,已经去大学任教几年了,最近发表论文,通讯作者又写了我的名字……有时候觉得自己靠自己行了,关键时刻还要靠老师的名气。”

梁瓷无言以对,是的,现在就是这样,大环境就是这样,她无法辩驳。

高中同班的同学跟她一样念硕士研究生的时候,文章写得算不上很好很有深度,但也尚可,只是局限于三流院校,导师名不见经传,三篇文章投了数次被拒了数次。

最后发了两篇三区,一篇四区,勉强毕业,如今在企业任职经常找她怨声载道。

反观高永房的学生,同等水平的文章可以发在二区影响因子较高的期刊,或出国深造或被高校聘请,就连这一届最差最没天赋的一个博士学生,跟着高永房和一个三流院校吃了顿饭,就被留下做了老师,待遇极好。

最近刚从学校拿了一个350万的项目,也不是非他能做,但给他不给别人,还不是看高永房的面子。

导师的名字吃一辈子不够,但若要吃五年十年,确实没问题。

梁瓷回过神,看向他,认真道:“你这样一讲,我忽然觉得自己占了你好大的便宜。”

高永房:“你知道老师没这个意思。”

她说:“既然是我占你的便宜,现在不想占了,成吗?”

他摇头:“不是,小梁你错了,礼尚往来,现在到老师占你便宜的时候了。你也看到了,老师还是很有诚意来挽留你的。”

梁瓷低头沉默,睫毛有些湿润,咬牙说:“高老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高永房用辩证的角度说:“毁掉一件美好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拥有它。所以才说距离产生美。”

梁瓷对这句话真是感同身受,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高永房今年确实有几分春风得意,不过也是早年稳扎稳打积累的关系,博士毕业的大学老师在高校一般有三种状态:

一种醉心于科研,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有成果,副教或是教授职称轻而易举,会名利双收,一种专心教学,无欲无求熬资历,熬到死也能熬成副教,另一种横向发展,寻求企业合作赚大钱,往往也能名利双收。

不过像他这种非工非理,偏向咬文嚼字搞理论的人,更倾向于学校内部走仕途,去行政化。

学校内职权更替变幻莫测,不次于官\\场。

虽然有风险,但也刺激具有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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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的场,棋牌室乌烟瘴气,吴大伟推门进来,抬手挥走眼前的烟雾,窗户边放了张麻将桌,王鸣盛嘴中叼烟,探手摸牌,在三人注视下,拇指搓了搓麻将。

甚至没抬眼看,直接推到,“胡了。”

他面色很平静,从小混迹麻将场,这种玩意儿在他眼中就是小孩玩具。

对面抱怨:“都说不能跟盛哥玩,你们非喊他添个人手。”

说着翻开钱包,示意给大家看:“没钱了,不玩了。”

王鸣盛注意到吴大伟,抬手把香烟熄灭,皱眉:“怎么了?”

吴大伟道:“高教授又过来娱乐,还是挂在高司南账上?”

王鸣盛眉皱更紧:“这次是校领导还是企业老总?”

吴大伟说:“西装革领的打扮,像企业人士。”

王鸣盛呼啦开麻将,想了想站起来,刚赢了一笔钱要走,有人不太乐意。

嚷嚷:“盛哥,牌场上的规矩,输钱的说散场才可以散,赢钱的可不是想走就能走。”

王鸣盛笑了下:“我也想输钱,跟你们仨玩有点难。”

抬手把吴大伟推到前面,“让吴经理陪你们,输了算我的,赢了抵烟酒。”

他们眉梢立马带上喜色,一个个很雀跃。

一个说:“就喜欢盛哥这么爽快的人。”

另一个说:“既然盛哥这么吩咐,客气话就不多说了。”

王鸣盛这才脱身,从棋牌室大步出来。绕道没走几步,就看见高永房带着人一前一后进来,脚下生风,气派威武。

他嘴角扯了个小弧度,不像高兴也不像心烦,冷眼旁观几秒,在人群里看见一个脸熟的老总,主动走过去。

王鸣盛笑:“高教授,您一来蓬荜生辉。”

高永房跟他握手,“王老板总是这么客套,实在是折煞老朽。”

王鸣盛笑意不减,跟另外的几人挨个握手问好,高永房听这意思似乎都是熟人,便邀请一同进屋。

王鸣盛本来没这么意思,拒绝的话到嘴边又收住,模棱两可道:“这合适吗?”

高永房:“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王鸣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单方面觉得以后跟高永房可能不止这点交集,这两天总想会一会此人。

进门挑了个四陪的坐次落座,左右两边分别是副主宾和五陪,王鸣盛虽然身份不尊贵,但在本市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攀交的人脉不比寻常一个老总少,一直缺得就是个体面。

男人跟男人之间过招,古时最佳地点是战场,如今却是酒场。

高永房真有两把刷子,讲笑话都带诗句,讲了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诗人苏东坡与妹妹苏小妹,话说苏小妹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才情不亚于苏东坡,可就是长得丑。兄妹俩一个猪腰子长脸,一个前额突出。

哥哥取笑妹妹:未出门前三五步,额头已至画堂前。

这是形容额头大。

妹妹反唇相讥:去年一地相思泪,至今还未流到腮。

这是形容脸长。

也不知道真实存在还是后人杜撰,王鸣盛没笑,摊手往后一靠,拿眼睇高永房。

不过在座的除了他都笑了。恍惚间王鸣盛以为自己串错了场子,这不是喝酒谈生意的酒肉场,这是古装剧里一堆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相互捧吹的茶话会。

酒过三巡,高永房滴酒未沾,他微醺,胜在酒量好,面色如常。

高永房在众人欢呼下打了个谜:“一物也不大,走路头朝下,不读孔孟书,光说文气话。”

打一物,让众人猜。

王鸣盛心想,谜底不就形容的高永房,不好好读孔孟圣贤书,守着一群铜臭味的商人说文气话。

拽什么文,臭显摆。

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何必故作清高。肚子里的墨水装多了,心都给染黑了。

他回过神儿,高永房清嗓子要唱京剧《群英会》选段,哪来的群英?

王鸣盛觉得很讽刺,不仅是对在座俗人的讽刺,对高永房来说更是大大的讽刺。不过社会就是一口大染缸,各色各样,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好人坏人,他看不轻别人,别人也看不起他,都在嫉妒与被嫉妒中了却残生。

听了两耳朵高永房唱的京剧,没有配乐很难入耳,借口出来抽烟,悄默声离场。有几分曹操败走华容道的落寞不堪。

吴大伟看见他出来,忍不住八卦:“里面还挺热闹,今天不点姑娘唱歌?”

王鸣盛耷拉着头,闻言抬了个眼:“你进去问问,我怎么会清楚。”

吴大伟说:“好的。”

王鸣盛在廊下站了会儿,冷清很多,发现手机屏幕绿点闪烁,点开一瞧是梁瓷。

她发了一个文件,离线文件,等待接收的状态。

王鸣盛点开瞧,文件名展开:xx大学xx学院大二下学期课表(教务处暂定)

他大致浏览一番,excel电子表格,用手机看很费劲,没心思多看,又不是真要去上课。

回复她:谢了。你定个吃饭时间,我都行。

梁瓷竟然在线,很快发来消息:客气了。

王鸣盛那些手机等她在说,却像石沉大海一样没信了,犹豫了几秒。

他:帮我猜个谜语。

梁瓷:什么?

他:一物也不大,走路头朝下,不读孔孟书,光说文气话。

梁瓷:毛笔。

王鸣盛眯眼睛:你怎么知道?

梁瓷解释:很简单。有些耳熟,可能听过。

他又问:大家都笑你。打一城市名?

这次那边沉寂了半分钟才回,带几分不确定:应该是齐齐哈尔吧?

她发了个不解的表情,问:王总今天好兴致。

王鸣盛扯嘴笑了笑,似是而非说:今天跟个有学问的人吃饭,被磋磨了一番,心情很不爽。

梁瓷:天生我材必有用。

王鸣盛失笑:你倒很会安慰人。

她说:肺腑之言,王总是这么不自信的人吗?就因为几个没水平的谜语?

看见这句话把烟掐了,拇指敲打屏幕:很显然不是。

梁瓷发了个微笑的表情,没有说话,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聊了。

王鸣盛从微信退出来,吐了一口浊气,忽而想起来高司南的话,说梁瓷想要跟高永房重修旧好。

王鸣盛自认为不是什么善类,道德观在他这种人眼里,真得很薄弱,一击即碎。

假如梁瓷像李容曼这样主动,这会儿估计床都要上了。

不过梁瓷跟李容曼身份不同,一个单身,一个在婚姻围墙内,他现在很好奇梁瓷知道不知道高永房的所作所为,不过通过李容曼所述,梁瓷应该不会是委曲求全那类。

他觉得梁瓷就像等他救赎的姑娘,这么想并没有个人英雄主义,只是觉得揭穿一切,让梁瓷看清高叫兽未尝不是好事。

毕竟蒙在鼓里不如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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