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密室

“你是说——这是自杀?”高大魁梧的刑警队长章恒亮此刻正背着手站在宇文家别墅的三楼过道上,现场勘察工作正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于死者是华荣市的大人物,因此尽管大雪在一定程度上阻塞的交通,身为华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的他,也还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赶到了现场。

“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站在一旁回答问题的是刘美铃警官——一直实际上调查着宇文家案件的指挥官。

“说来听听——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从逻辑上讲,这起案件不可能是他杀,宇文凯喝下有毒咖啡的时候这间屋子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否则,假如另一个人存在的话,他是无法在离去之后又反锁上房门的,况且,装有毒药的胶囊就放在宇文凯的桌子上。如果存在一个凶手,在没有进入房间的情况下下毒,那么胶囊出现在桌子上便说不通了。”

“也就是说,”石林海在一旁附和着,“如果凶手当着死者的面下毒,那么他离去时无法反锁房门;如果凶手投毒时不在现场,那么胶囊就不会出现在房内。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都会出现矛盾,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并没有这样一个凶手。”

“没错,”刘美铃总结道,“因此,结论是凶手不存在,死者是自杀,他自己首先反锁了房门,又给自己投了毒,胶囊就放在桌子上,这是唯一符合事实的解释。”

“话虽如此,”段队长若有所思地说,“你调查这起案件也有些时日了,如果宇文凯是自杀,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毕竟,根据他家的工作人员以及前来做客的孩子们的证词,他明明正打算今天一早乘飞机去美国,这样的时候,一个人会自杀吗?另外,根据你们对宇文凯其人的了解,他是一个有自杀动机的人吗?”

“不错,本案定为宇文凯自杀的话,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动机。”刘美铃点了点头,“但是,动机——总是是可以存在的。”

“这么说,你知道他有自杀的动机?”

“说不上‘知道’,只不过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

“如果宇文凯的精神出了问题——”

“莫非你在暗示,他精神病发,所以自杀了?这样的解释,有什么根据吗?”

“地上的信纸就是根据。”刘美铃指着地上散落的信纸和上面可怕的眼睛图案说道,“这些信纸——就是绑匪所用的信纸,为什么在宇文凯的死亡现翅有这么多这种信纸呢?我的想法就是——宇文凯就是绑匪之一。”

“你说什么?”一瞬间,段队长似乎有些惊讶。

“就是说,之前策划绑架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其实就是宇文凯本人。”

“这从何说起呢?”

“我认定,能完成之前所发生的大规模的汽车绑架、机关设置以及炸药安装,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而身为一个大金融集团的董事长——同时暗中操纵着好多小公司命脉的商界魔王,应该是最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了。”

“这倒很有道理,不过,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杀死自己的女儿,然后再自杀?不管怎么说,这行为都太异常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精神问题了。我一直都觉得,宇文凯一直对司马雄心怀愧疚。”

“这话怎么说?”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有种感觉,宇文凯并非真心要置司马雄于死地的人,他们实际上是很好的朋友。根据我的调查,真正非害死司马雄不可的是他迷信的父亲——宇文忠。他迷信于姓司马并且身上带有眼睛形状胎记的人是宇文家的克星,因此必除司马雄而后快。至于宇文凯本人,大家知道,他们两人本是打算一同创业的。而且,从前大学期间宇文凯出过一次车祸,当时急需输血,还是司马雄给他输的血,两人感情其实……”

“你的意思是……”

“宇文凯悔恨于自己摄于自己父亲的命令而害了最好的朋友——所以,他想自杀谢罪。”

“可是,杀害自己的女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想断绝自己家邪恶的血脉吧,或许他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也走上了那条不归的迷信之路。这就是我所谓的‘精神问题’了。或许,在外人眼里,这种想法不可理喻,但对于一个有着某种精神传统的家族来说,产生某种奇怪的念头便不足为奇了。”

“不过,还是继续仔细调查吧,毕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段队长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下了继续调查的命令。

“是!”刘美铃和石林海回答。

“可是,那是很在意那扇气窗啊。”章队长走后,石林海对刘美铃说。

宇文凯的死亡现场——也就是他的卧室里,也有一扇开着的气窗,看样子简直跟之前旧宅中的气窗一模一样——

“可是,那毕竟是人无法通过的,”刘美铃说,“况且,要说能从外面把钥匙什么的通过气窗送进屋子里来,也嫩困难吧。”

“也是呢。”石林海点了点头。

*

“美铃姐!”刘美铃警官一来到大厅,孔玥琳立即冲上前去,“调查的怎么样?”

“应该是自杀吧。”刘美铃轻声说。

“自杀?”听到这句话,我顿时感到内心一阵翻涌,立刻跳了起来,“不可能!”

“你怎么了?”刘美铃瞪着眼睛看着我。

“不是自杀,一定不是!”我大声说。

“为什么?”孔玥琳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如果是自杀,为什么叶昭和阿静会成为目标?”我生气地说,“这简直莫名其妙!”

“这……大概是为了怕他们妨碍自杀吧?”孔玥琳歪着头说。

“胡说!”我说,“深更半夜,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打扰宇文凯大老板吧!门一锁,谁能管他自杀不自杀?他想什么时候自杀不可以?为什么要在我们来到别墅的晚上,特意迷倒他们两个?若说‘妨碍’的话,妨碍他杀才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刘美铃也皱起了眉头,“我之前一直专注于现场的状况,倒是没有想过跟叶昭他们这件事的关系,说不定是另外的事件也有可能吧?”

“另外的事件?迷倒两个高中生的事件?”我反问。

“可是现场毕竟是一个密室啊。”刘美铃说,“从外面反锁是不可能得吧。”

“旧宅那边的密室,不就有凶手作案又离开了吗?”

“可想想我们之前的讨论,那个的关键肯定还是在那扇有插销的门上吧,而这间屋子里,可没有那样一扇门啊。”

“可是——”我还是不服气,但就是找不出话来反驳了,“我要见叶昭!”说着,他就往二楼我们的房间跑去。

“他应该还在昏迷中,医生说最好不要——”刘美铃伸出手阻拦我。

“叶昭!——”我大声喊,“快起来!——”

“你在做什么?”石林海也过来按住了我。

然而,就在我已经被警察制服的时候,那个瘦高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二楼楼梯的拐角。

“叶昭!”我叫道。

“叶昭!你没事吧?”孔玥琳也兴奋地叫着。

此刻,叶昭的脸色无比的苍白,他手扶着栏杆,不时摇着头,大口地喘着气,我感觉到,药力还没有彻底退去。我看到他身后出现的医生,在那边不停地絮叨着还需要休息之类的话。

“嘉铭,发生什么事了?”他大声说,嗓音显得十分不安。

“叶昭!”我大声喊,“宇文凯死了!他们说,他是自杀的!”

“自杀?”叶昭愣了一秒钟,然后用力锤了一下栏杆,用力吼道,“阿静呢?她在哪里?”

“阿静?”我也一愣,“她也应该还没醒过来吧?”

“告诉我她在哪里?”叶昭突然转过身,用力拉着医生的衣服,吓了对方一跳,“她在哪里?快说!”我还从未见过叶昭的表情如此恐怖。

“她……”年轻的医生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在自己房里休息……”

“谁跟她在一起?”叶昭大声问。

“确认了没有问题,就让她自己……”

“混账!”叶昭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医生,朝楼上跑去。

“叶昭!”叶昭的举动显然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于是我刚好趁两位警官不注意,挣脱了他们的手,朝叶昭的方向追去。

不久,大家也都跟了上来。

在三楼,几个警察惊奇地看着叶昭用力砸着阿静的房门。

“谁锁的门?”叶昭吼叫着问。

“没锁门——最后离开房间的是我——”那位医生说道。

“阿静!开门!——”叶昭大声叫着,继续砸着房门。

但是没有人回答。

“快把门打开!这关系到——阿静的生命啊!”叶昭冲着身后的警察们大声说。

我想,在此时此刻,除了叶昭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所说的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大家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应该相信他的话。

于是,门被撞开了,就在房门洞开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了一股冰冷的温度。

没错,那是一阵风,一阵冬日清冷而干燥的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穿过这扇门,吹入这间充满罪恶的大宅之中,飘散在污浊而湿暖的空气里。

此刻,窗帘正随风飞舞着,像美丽的霓裳,围绕在一个粉色的物体周围——那是穿着粉红色宽松睡衣的阿静,此刻她披散着头发,静静地坐在窗台上。

“阿静!——”叶昭轻叫了一声。

“都别过来。”她淡淡地说,头也没有动。

“你没事——”叶昭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有事的——我在等你呢。”她歪过头,朝叶昭笑了笑。

“等我?”

“对,等你,你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么?”

“是,可是你……”

“那么,就说出来吧,这不是你——一个侦探——的职责所在吗?”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叶昭叹了一口气,说。

“没错,终于——真的结束了呢。”

“你还是——没有遵守约定吧。”

“不,”阿静轻摇着头,“你该明白,我答应你不再伤害任何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果然,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凶手就是你吧——”叶昭摇了摇头。

“不——”阿静眨了眨眼睛,“其实你该明白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真正的凶手,当然还是那个人自己啊。”

“你的意思是——”

“我每天晚上都会给那个我称之为‘爸爸’的人送咖啡,昨天也不例外,我只是把有毒的咖啡送给了他,下毒的人并不是我,而最后喝下咖啡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所以呢?”

“我只是‘制裁’的一环而已,正如安排那个机关一样,真正拉动机关,令宇文雪落水的,不是别人,也正是宇文凯。因此,宇文凯和宇文雪——实际上都是死在宇文凯手上的,因此——他才是凶手吧!”

“但是他们因你而死。”叶昭严肃地说。

“没错,但父亲和母亲因他们而死,却没有任何人追究,不是吗?”此刻阿静的目光不再平静,而是充满了愤怒。

“阿静!——”杨虹突然失声叫道,“难道说——你——”

“没错,依照法律,如果你们愿意把我称之为凶手的话——我没有意见,因为杀死宇文凯和宇文雪的计划都是我制定的。”

“阿静!你这个傻孩子!——你都——都做了什么呀!——”杨虹哭着说,“你竟然——杀死了你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我的父亲!”阿静恶狠狠地说,“我的父亲名叫司马雄,难道你们都不清楚吗?无论是血型,还是胎记,都——”

“不!——不!——”杨虹摇着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叶昭脸色大变,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等等!”他突然叫道,“阿静!你说,你亲口问过宇文凯叔叔的血型,对吗?”

“没错,我也亲自验过自己的血型,二者完全不对!”

“完全不对是指——”

“他是O型,我是AB型。”阿静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叶昭摇了摇头,“很不幸地,我一定要把这迟来的委托报告的内容告诉你——我查了司马雄的血型,他也是O型,他同样不可能是你的父亲。”

此刻,所有人——包括阿静本人——的眼睛都一样睁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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