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漫长的一夜

我不知是第几次为了看时间而放下了手中的书——那是一本英国作家达芙尼·杜穆里埃的名作,《蝴蝶梦》。尽管这无论如何都是一本很吸引人的作品,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却丝毫也不能使自己完全进入书中的世界。

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再过十分钟,就是明天了,我叹了一口气,再度徒劳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书页上。

不行,根本做不到。

我正身处阿静家别墅里的位于二楼的豪华客房中——说起来,她们家根本没有“不豪华”的客房。这是间客房有两张床,所以叶昭也被安排在我的屋子里——就像我们平常作为室友那样。然而,已经是午夜时分,他依然没有回来。

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担心他吗?没错,我的心头的确隐隐浮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流。但,他真的需要我担心吗?此刻,他正跟阿静在一起,会有什么危险吗?阿静——

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觉得她是一名不寻常的女生。没错,美丽而又难以亲近。我是不是有种惧怕她的情绪?我必须说,有。所以,假如叶昭此刻是跟一名普通的女生在一起,我不会这么焦虑。

刚才在走廊上,李管家对我们说的话我也很在意。那时他的表情与之前完全不同。他说——

“你们居然能和阿静成为朋友,我真不知道这是不幸还是大幸……不过我奉劝你们,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她可是宇文家被诅咒的女孩……不过总之她也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什么是诅咒?”我追问。

“她身边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李管家面色沉重地回答,“简直就像那传说灵验了……”

“什么传说?”

“家族之间的怨恨,魔咒之眼……”

我们想进一步追问,李管家便不再回答。

啊,对了,不知道隔壁房间的大小姐在干什么呢?我猜她也没有睡着吧——

不如去找她,我想。

这样决定了,我合上只看了不到二十页的书,走向房门。

就当我要扭动门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叶昭,是你吗?”我急切地拉开房门。

原来是孔玥琳站在门外。

“啊,是大小姐呀……”

“看见我很失望吗?”她不高兴地盯着我的脸,“是不是期待着美丽的阿静小姐来找你呀?”

“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你们俩——都被她给迷惑了吧。”

“真的没有!”我紧张地摆着手,“我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可怕。”

“真的?”孔玥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真的!”

这时,越过那副小巧的紫边眼镜,我惊奇地发现,孔玥琳的眼眶有些许发红。

“大小姐,难道说——你——哭了?”

“你才哭了呢!”孔玥琳怒气冲冲地叫道。

“啊,没有就好,我错了……”见状不妙,我赶紧道歉,并及时转移话题,“啊,那个……大小姐深夜驾临,到底是……”

“那家伙回来了吗?”

“啊,你是说叶昭么?”

“还能有谁?”

“没有……”

“还没有?”孔玥琳大叫。

“小声点吧,已经很晚了,大小姐!”

“搞什么鬼!已经在小妖女房里呆了两个小时了!”她依然无视我的劝告,大声说着。

这时,一阵报时声响起——那声音并不大,像是一楼客厅的那座钟。那声音低沉悠远,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我们似乎都被钟声吸引了,半晌没有做声。

“已经——半夜零点了么?”钟声响过,我回过神来。

“对啊!都半夜了!岂有此理!”孔玥琳一把抓住我的手,“难道还要在她房里过夜么?走,我们去把他抓回来!”

话音未落,孔玥琳就死命拽着我往三楼——也就是阿静家人卧室所在的楼层走去。

然而,就在我们上楼的时候,却发现杨虹从上面走下来。

“啊——杨虹阿姨啊,这么晚了——”

“啊——你们——”

“我们去找叶昭。”孔玥琳回答。

“啊,这样啊,我是发现少了一个咖啡壶和一对杯子……”

“一对杯子?”孔玥琳疑惑地说,“这么说,可能是宇文……啊,是阿静拿的吧,叶昭跟她在一起,说不定他俩在一起喝咖啡。”我感觉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杨虹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我敲门没有人回应,我以为阿静已经睡下了,所以打算明天再问她。”

“睡下了?您确定?”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因为没人回答,就……”

“那叶昭呢?”孔玥琳生气地问。

“杨虹阿姨,阿静平时这个时间睡觉吗?”我赶紧出来打断她,阻止她发火。

“不……她跟董事长他们一样,平时睡得比较晚的……”

“那我们再去看看吧!”我提议道。

然而,我们在阿静的门上用力地敲着,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叶昭!你在里面吗?你在干什么?”孔玥琳叫着。

“阿静——”杨虹也在叫。

“房间里会不会没有人啊?”我突然想到。

“没有人?那深更半夜,他们俩能跑到哪里去?”孔玥琳说。

“要不……我去问下阿康?别墅只有一个门,如果有人出去,他一定能够看见。”

“好,麻烦您了。”我说。

“他们俩跑哪去了?”孔玥琳拉着我的衣服问。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我早就说有阴谋!你们都不想信我!非要接下这个案子,跟这个小妖女混在一起——现在发生了这种事——”

“还没发生什么吧——”

“还说没有!人到哪去了?半夜十二点!你说,他们俩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我怎么知道啊?”

“二选一,在,为什么不回答我们?不在,能到哪里去,你说啊?这能叫什么都没发生吗?早知道如此,之前说什么要单独谈谈,我就应该阻止!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根本不把我这个社长放在眼里!”

我无言以对。

“叶昭,你这个倒霉的大笨蛋!你藏哪儿去了,你给我出来!”她大叫着,并用力砸着阿静的房门。

“喂,这是别人家啊——”

“我不管,刚才——”

“是谁在吵闹呢?”一个阴森的声音说道,我顿时感到一阵脊背发冷。

我转过头,发现是隔壁的一扇门开着,一个魁梧的身躯站在那里,背着灯光,宇文德先生的轮廓显得愈加可怕了。

“啊——宇文德叔叔——对不起——”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声音依然令我颤抖。

“之前阿静说有话要单独对叶昭说,他们两个就进了房间,但是过了两个小时还没出来,所以我们想来找他,可是——”

“可是敲门没有人回应!”孔玥琳着急的说。

“是吗,那还真是奇怪啊。”宇文德说,“如果人在的话,理应听得到声音吧。”

“对啊,我这么用力地——”

“我看看。”

宇文德快步走了过来,拧了拧门把,又拍了拍门,还喊着阿静的名字。但尽管他的声音比我们更加有力,但门的另一边依旧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宇文德脸上也泛起一丝狐疑。

这时,一阵上楼声响起,杨虹带着聂康上楼来了,我发现李管家和黄强也跟着后面。

“怎么样?”

“没人离开过房子。”聂康十分肯定地说,“而且雪一个小时前停了。下雪的时候我确定每人出去过,雪停之后我不是很肯定,但是外面没有任何脚印。”

“所以他们两个一定还在这栋房子里。”黄强说。

“李管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麻烦您打开这扇门好吗?麻烦您了。”

“这……”他为难地看了看宇文德。

“开吧,我让你开的。”宇文德阴沉地回答。

“好……”李管家开始摸索备用钥匙,但是始终没有拿出钥匙,逐渐地,他的脸上冒出了汗水。

“怎么了,老李?”宇文德问。

“没有——三楼的备用钥匙全部不见了!”

“什么?怎么可能?”大家诧异地望着他。

“你会不会放错了地方?落在哪里了?”杨虹问。

“不可能!三楼是董事长一家的房间,平时这些钥匙根本不用,怎么可能会落在哪里?更何况,我明明是把所有的钥匙都拴在一起的呀!”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黄强说,“有人偷走了三楼的钥匙。”

“偷走?为什么?”聂康问,“有什么意义吗?明天,不,今天白天,这里就将人去楼空了吧。天一亮,我们就会分道扬镳,董事长一家也会离开国内,这别墅肯定是要处理掉的——既然如此,在这个时候偷钥匙意义何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吧,”黄强说,“就是偷钥匙的行为,只是今晚有用。”

这时,宇文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大哥!”他转过头跑向走廊尽头宇文凯的房间。

然而,尽管他再用力嘶吼,结果还是一样——宇文凯的房间,和他女儿宇文静的房间一样,以沉默回应着众人的呐喊。

他们在房间里吗?他们不会在别的地方,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回答呢?

没错,做好准备,马上就要飞往国外的富翁父女俩,都在这一夜,安静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拒绝回应不断传来的敲门声。他们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呢?况且,我的朋友,叶昭,似乎洞察一切的侦探,此刻,人又在哪里?

嘭——

嘭——

嘭——

随着宇文德巨大的身躯不断地撞击在门板上,我感到浑身都在战栗。阴谋——对了,难道我已经忘记了吗?虽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可是,那个幽灵,那个鬼魂,那个潜伏在宇文家影子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残害宇文家人的那个绑匪以及凶手——他还逍遥法外。那么,在今夜,这个宇文家最后的血脉留在国内的最后一夜,难道不该出来做些什么吗?

一想到这些,我就不禁害怕起来。

最令人恐惧的是未知。

其实未知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对未知的想象。

轰的一声,宇文德撞开了宇文凯卧室的门。

哦,魔王的洞府——我这样想。魔王一定很生气自己精致的门板被毁坏了吧,即使毁坏它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一样。可是,我猜想宇文德宁愿哥哥怎样责骂他也好,那至少说明他身上没发生什么事。总比事实来得强——

宇文凯的卧室一片凌乱,不——这么说不准确,事实上,使他卧室变得凌乱的东西只有一样——散落一地的信纸,没错正是上面画有血色的魔眼标记的,来自于已经不存在的“雄凯”公司的古老信纸。好多信纸,大概有几百张——全都散落在屋子中央的写字台周围,上面无数诅咒的眼睛仿佛盯着我们。

地面上,满目可怕的眼睛——

它们在看着什么,又在诅咒着什么呢?

这些信纸所围绕着的,就是那精美的以至于几乎在闪闪发光的写字台。金色的台灯没有关,照亮着桌上的物件——

几张跟地上散落着的一样的带有魔之眼的信纸,一支没有盖上盖子的金笔,一瓶没有盖上盖子的墨水,一个咖啡壶,一支翻倒在桌子上的咖啡杯,里面的一些残余溅在了那些桌上的纸上,纸上还有一些墨水滴的痕迹。台灯边上有一把钥匙,我看不清楚,另外桌上似乎还有一小粒物品,那是什么,感冒胶囊吗?——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皮质扶手椅上,背对着我们,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大哥!——”刚撞开了门的宇文德在喊着。

“董事长!——”众人也在叫着。

黄强冷静地走进屋子,并谨慎地绕过了地上的纸片,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面。当他看清宇文凯侧脸的时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他死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

宇文凯死了——

那么阿静呢——

那么叶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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