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冤湖底
“好了，我的讲话完了。我希望你们记住，在我这里，成绩永远是第二位的，我希望你们从这里毕业以后，不止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学生，更重要的是能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人。至于今天没有出席见面会的同学，我想我们可以在今后的学习中再逐步了解吧。”
戴黑眼镜穿着西装的威严男老师讲话完毕，离开了教室。他叫程鸣，是我们高一·十九班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大概四十几岁，看上去十分严肃，但说起话来口气还算和蔼。
“嘿，你知道吗？”吴星宇转过头对我说，他是个个子不高，留着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三好学生”，坐在我前桌，是我的室友之一，之前送行李到宿舍后，收拾东西帮了我不少忙，大家都叫他“阿宇”，“听说上一届我们校的高考状元就是这位程老师班上的学生哪！”
“是嘛，这么厉害，程老师水平很高啊。”孔玥琳说，她竟成了我的同桌。
“话可不能全这么说啊，阿宇同学，看来你了解内幕很少呢。”一个光头戴眼镜学生隔着过道说，他叫冯峰，擅长玩电脑，据说消息比较灵通，“那个状元可没少吃小灶啊。”
“这么说，你了解内情？”孔玥琳说。
“那是自然！我可是万事通啊！知道吗，有传说那家伙是程老师的私生子啊——”冯峰神秘兮兮地说。
“胡说吧，怎么可能！”孔玥琳说。
“谁胡说了！程老师可是对他不一般的照顾啊！另外你看，程老师的年纪与我们父母相当，却没有妻子和孩子，而方宏光又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孤儿——”
“等等，”我打断了他，“你是说——方宏光？”
“是啊，状元就叫方宏光——”
“是方宏光学长！他是状元！”
“哎，你认识他？”
“是啊，这家伙貌似跟那个叫方宏光的人很熟的样子。”孔玥琳说。
“你怎么会认识方宏光？你不是外地来的吗？”问。
“只是路上碰巧遇到，他送我来学校而已——”
“嘿嘿，你还是离他远点好，虽然成绩很好，也不过是吃小灶的结果，而且那家伙虽然成绩优异，可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人呢！”
“你胡说什么！方宏光学长是很好的人！”听到这话，我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什么！你才认识他几个小时？你敬佩的这位学长，在学校里可是流传着一个令全校蒙羞天大的丑闻呢！”
“什么啊，快说说。”孔玥琳催促着，很好奇的样子。
“这个，”冯峰做出一副懂得很多的样子，“在当时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但被学校压下去了，没有公开。想来……那就发生在一年前的今天。当时方宏光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们班的班长叫袁洁，是个各方面能力都很强的女生，人长得也漂亮，怎么说也算华荣的校花了，所以被许多男生追。可是呢，她似乎对他们完全不感兴趣。因为袁洁似乎很喜欢方宏光，对他也不错，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方宏光竟然也会对女生做出那种事来。”
“那种事是……”孔玥琳说。
“一年前的那个晚上，校保安胡晓磊在夜班巡逻时在校园北边的树林里撞见了袁洁和方宏光，据说发现时二人衣衫不整，袁洁满脸泪痕，而胡晓磊为了拉开方宏光还和他打了起来，双方都挂了彩。后来其他保安闻声赶到，才控制住局面。”
“那后来呢？”
“胡晓磊把他看到的都讲了，学校一开始是打算开除方宏光的，但被问及事件经过，袁洁则只是不停地哭，方宏光也傻了一样一言不发，学校想等女生情绪稳定再做最后决定，可没想到第二天有人发现她已经投湖自尽了。由于当事人已死，而且考虑到方宏光学习成绩很好，很有希望在高考中为学校争光，所以在他的班主任——也就是程老师的求情之下没有开除，只是记过处分了。不过从那以后，几乎所有的男生跟他的关系都恶化了，尤其是以前喜欢袁洁的人，不时也要主动跟他挑事，但他从没有还手过。”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说，“学长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你不相信也没有用，因为事实就是事实。方宏光这家伙只是表面上像是好人样子罢了，拒不接受学校和市里的各种物质奖励，对外宣称要捐到西部去，不过是一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手段而已，骨子里可——”
“算了，你就少说几句吧！”阿宇说，“你又没有证据。”
“证据——哼，哪会有那种东西。”
“对！”我当即拍案而起，“我要找到学长无辜的证据跟你们看！”
“做梦吧，你以为自己是大侦探？”孔玥琳斜眼看他，“你到哪找证据？”
“我——”我顿时哑口无言。
“说到侦探，我倒想起那家伙来了——”冯峰若有所思地说。
“你说他？”孔玥琳说，“不过我觉得那种家伙不会接受这样的委托吧。”
“你们在说谁啊？”我好奇问。
“一个奇怪的人——”孔玥琳说，“就是他啊。”
“他？”
“就是今天上午你看见的那个家伙，我们几个跟他都是初中同学，一起从华荣中学初中部升上来的。”
“他没来参见见面会？”
“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定又跑哪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去了。”
“他是谁啊？”
“他叫叶昭，是个神经病。”
“神……神经病？”我一下子愣住了。
“对啊，”冯峰说，“我们跟他都是初中同学来着，他经常会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方说——自己一个人跑到池塘边上解剖蟾蜍——”
“别说了，真恶心！”孔玥琳说。
“有时也会弄一根绳子把别人手脚绑住站在一边喃喃自语……”
“喂喂，不是吧，这究竟……”我多少有点害怕起来。
“做他的室友才最痛苦，”阿宇说，“他经常半夜不睡觉，跟个雕像似的在书桌前坐上一宿，或者直勾勾地盯着你眼睛都不眨。”
“室友？”我叫出声来。
“没错，”阿宇语重心长般地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说，“年轻人，做好准备吧，他跟我们一个宿舍哦。”
我顿时感到一阵喉头发紧——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他倒是个货真价实的侦探吧。”孔玥琳说。
“什么货真价实，”阿宇说，“我从未见他真的‘破获’了什么案子，只是曾经无数次地听他一边看报纸一边大嚷，什么案件的真相果然跟他之前推理的一模一样……”
“总之，确实是个奇怪的人……”我说。
“总之你要小心一点哦，”阿宇装出一副可怕的样子来，“当心他拿你做人体试验什么的……”
“别吓唬新来的嘛！”孔玥琳说。
这时，冯峰嚷着说肚子饿了，于是阿宇便开始嘲笑他说离食堂开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之后他们便热闹地探讨起华荣食堂的口味来，而我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之中，因为我的脑中，有另一件事挥之不去。
方宏光学长那样忧伤的原因，是什么呢？
从他的事迹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无可挑剔的优秀青年，前途无量。
可是，可是，可是——
那起丑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非常崇敬的方宏光学长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来吗？说什么我都不相信，那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如果那不是真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那位名叫袁洁的女孩——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花一般的年纪。她是知道真相的人，但她再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世人——她会吗？
她长眠于湖底——可她生前，与方宏光学长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一年前的今天，那个夜晚，又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我的思考，断断续续，一直都没有结束。
接近傍晚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转阴了，乌云慢慢聚集起来，遮住了天空。突如其来的冷风迅速吹散了夏末的暑气，也把地上的尘土吹到了空中。学校旁边的树林被簌簌的风吹得沙沙作响，秋天的叶子也被强风吹落，一下子就被刮走，消失在空中了。
“校园北边的树林是怎么回事？”晚饭后回宿舍的时候，我问。学校的校园北边是一片树林，现在在阴霾的天空下，看上去竟有些阴森。
“那是一个叫‘圆梦湖公园’的地方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冯峰说，“从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不经过正门进出校园，但并不好走。哦，对了。说起那个‘圆梦湖’啊，当然是因为附近学校多，取一个大家都能圆个大学梦的意思吧，可是有些没能圆梦的人也长眠湖底了。所以说，这个湖白天看看蛮好，晚上阴森的很，据说有不甘失败的学生幽灵出没哦……”
“喂，”阿宇叫道，“你干嘛吓唬人，这世界上哪来的幽灵啊！”
“信不信由你，虽然我也是个唯物主义者吧，”冯峰边说边挠着自己的光头，“但是还是觉得这个湖晚上多少有点瘆人……”
“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才懒得和你争辩，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对了，”说着他把头转向了我，无框镜片背后的双眼中露出了某种异样的神色，他似乎要对我说什么——
莫非，他要说的是——
我脑中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
冯峰终于表情严肃地吐出了那句话来，跟我的猜测一模一样，“话说那个袁洁就死在这个湖里。”
果然——
“据说，在她死后，夜深人静的时候，多次有人听到袁洁生前最喜欢的钢琴曲的声音在公园附近回荡——”他此刻的表情令我不寒而栗。
钢琴曲——
“曲名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是那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名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啊——”
啊——
我大张着嘴巴。
没人说话，阿宇也没有反驳什么，周围突然寂静下来，除了风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是因为阴风吹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袭来，竟打了一个冷战。我朝北边望了一眼，就赶紧跟着他们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一年以前，那个女孩，就死在这个湖里。
一年以后，她的灵魂，如今又在何处呢？
“啊！是叶昭！”阿宇指着男生宿舍二楼的一扇窗子说，那里正有一个人俯身在窗台上往外张望着，看起来确实是上午帮我解围的那个男生，那个奇怪的人，那个——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