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藏锋第二十二 4



自此,计划成功开始,聂明玦不用再自己费心费力去寻找聂明玦剩下的肢体了,把所有危险而麻烦的事都交给魏无羡和蓝忘机,只需要密切监视着他们的动向即可。

清河那次正面接触,聂怀桑装作不认识莫玄羽,魏无羡果然没觉察有什么不对。他却已经借此不动声色地确定,“莫玄羽”的壳子底下已经换人了。

金凌、蓝思追、蓝景仪等小辈沿路遇到杀猫怪事那次,分明是有人故意制造异象,加上那个在附近村落为他们指路的并不存在的“猎户”,毫无疑问,目的就是要把这群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们引入义城。

试想,如果当时魏无羡和蓝忘机疏忽一步,没能完好无损地护住他们,这群世家子弟在义城出了任何差池,这笔账今天多半也是要算到金光瑶头上的。

总之,能给金光瑶定罪的筹码越多越好,能诱导这个谨慎的恶徒犯下的错误、留下的把柄越多越好,能让他最后死得越惨越越好。

魏无羡道:“聂宗主,赤锋尊的身体,不是由你保存着的吗?”

聂怀桑挠了挠后脑,道:“原先是我保管的。可我今晚刚刚收到消息,我大哥放在清河的身体不翼而飞。不然我为什么会匆匆忙忙地往清河赶,还半途被苏涉抓来……”

蓝忘机用避尘的剑尖将棺材旁边那只黑匣子翻了过去,扫了一眼上面刻的咒文,对魏无羡道:“头颅。”

这个匣子原先应该是用来装聂明玦头颅的。金光瑶把头从金麟台转移后,多半就把它埋在了这里。

魏无羡对他一点头,又道:“聂宗主,你知道这棺材里原先装的是什么吗?”

聂怀桑慢条斯理地把一缕被暴雨淋湿的头发理到耳后,状似无奈地道:“我怎么知道?魏兄啊,你何必一直这样?你再怎么问,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魏无羡盯了他一阵,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推测再天衣无缝,毕竟也只是推测。谁都没有证据。

况且,就算找出了证据,又能证明什么?能达到什么目的?打倒什么人?

为自己的兄长报仇,处心积虑地策划了一系列事件,听起来无可厚非,至少没有明显的可谴责之处。纵使在这过程中,把旁人当做棋子,视其他家族小辈们的性命如无物,可毕竟最后都有惊无险,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

聂怀桑此刻的满脸茫然和无奈,也许是伪装,他不愿承认自己曾对姑苏蓝氏和其他家族的小辈们动过杀机,或者他的计划不止于此,他要隐藏真实面目做的事、达成更高的目标;也可能根本没那么复杂,也许魏无羡的猜测真的仅仅只是猜测而已,送信、杀猫、将聂明玦身首合一的另有其人,聂怀桑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脓包。最后金光瑶的那几句话,不过是他被聂怀桑喊破了偷袭的企图后临时编来的谎话,意在扰乱蓝曦臣的心神,趁机拉他同归于尽。毕竟金光瑶是个劣迹斑斑的大谎话家,什么时候撒谎、撒什么谎都不奇怪。

至于为什么他在最后一刻又改变了主意,推开了蓝曦臣,谁又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蓝曦臣扶额的手背上筋脉突起,闷声道:“……他究竟想怎样?从前我以为我很了解他,后来发现我不了解了。今夜之前,我以为我重新了解了,可我现在又不了解了。”

蓝曦臣惘然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连他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会有答案了。

沉默一阵,魏无羡道:“咱们也都别干站着了。抽几个人出去找人来,留几个人,守在这里看着这东西吧。这口棺材加这几根琴弦,没法封住赤锋尊多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那口棺材里又传出了砰砰的拍击之声。

巨响阵阵,带着一股无名的怒火,聂怀桑一个哆嗦。魏无羡看他一眼,道:“看到了吧?得立刻换一口更牢固的棺材,挖个深坑,重新埋进去,起码一百年之内是不能打开了。一打开,保证阴魂不散,后患无穷……”

他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犬吠。

魏无羡登时色变。

金凌则是勉强精神一振,道:“仙子!”

惊雷已逝,瓢泼大雨也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最深的夜已经过去,天光微凉。

湿淋淋的黑鬃灵犬撒开四条腿,一道黑风般刮了进来,扑向金凌。一双圆溜溜的狗眼湿漉漉的,前爪离地人立起来,扒在金凌腿上呜呜低叫。魏无羡看见它鲜红的长舌从雪白的利齿间伸出,不断舔舐金凌的手,脸色发白眼睛发直,张了张嘴,觉得灵魂都仿佛要变作一团青烟从口里飞上天了。蓝忘机默默把他挡在了身后,隔开了他和仙子的视线。

紧接着,数百人众将观音庙团团包围,个个拔剑在手,神色警惕,仿佛准备大杀一场。然而,等率先冲入庙中的数人看清了面前场景后,却都愣住了。躺着的,都死了;没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总而言之,尸横满地,狼藉满地。

持剑冲在最前的两位,左边是云梦江氏那名接人待物十分精干的客卿,右边赫然是蓝启仁。蓝启仁尚且惊疑满面,还未开口问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和魏无羡几乎贴成一个人的蓝忘机。刹那间,他什么话都忘了问了,一彪怒气杀上面庞,长眉倒竖,吭哧出了几口气,胡子颤颤向上飞飘。

那名客卿迅速判断出庙内没有危险,上前去扶江澄,道:“宗主,您没事吧。”

蓝启仁则举剑喝道:“魏……”

不等他喝完,从他身后冲出几道白衣身影,纷纷嚷道:“含光君!”

“魏前辈!”

“老祖前辈!”https://www.41xs.com

蓝启仁被最后一名少年撞了一下,险些歪倒,七窍生烟道:“不许疾行!不许大声喧哗!”

除了蓝忘机对他喊了一声“叔父”,没人理他。蓝思追左手抓着蓝忘机的袖子,右手抓着魏无羡的胳膊,喜道:“太好啦!含光君魏前辈,你们都没事。看仙子急成那个样子,我们还以为你们遇上棘手得不得了的状况了。”

蓝景仪道:“思追你糊涂啦,怎么可能会有含光君解决不了的状况嘛,早就说你瞎操心了。”

“景仪啊,一路上瞎操心的好像是你吧。”

“走开啦,少胡说八道。”

魏无羡方才用锁灵囊里的东西混着几张符篆捏了个团子,给温宁堵住了胸口的洞,温宁终于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蓝思追眼角余光瞥到他,立刻把他也抓了过来,塞进少年们的包围圈里,七嘴八舌地诉说前景。

原来仙子咬伤苏涉之后,一路狂奔,找到了在这镇上附近驻扎的一个云梦江氏的附属家族,在人门前狂吠不止。那家族的小家主见了它脖子上的特殊项圈、黄金标识和家徽等物,知道这是颇有来头的灵犬,主人必然身份高贵,又看它齿爪皮毛上都有血迹和碎肉,明显经过了一场厮杀,怕是那位主人遇到了危险,不敢怠慢,立即御剑送往莲花坞通知这片地区真正的老大云梦江氏。那名主事客卿立即认出这是小少主金凌的灵犬仙子,立即派人出发援救。

当时姑苏蓝氏众人也即将离开莲花坞,蓝启仁却被仙子挡住了去路。它跳起来,咬下蓝思追衣摆一片窄窄的白色布料,用爪子将它拱在头上,似乎想把这条白布顶成一个圈圈在脑袋上。蓝启仁莫名其妙,蓝思追却恍然大悟:“先生,它这样子,像不像在模仿我们家的抹额?它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含光君或者蓝家的人也遇到了危险?”

于是,云梦江氏、姑苏蓝氏和另外几个尚未离开的家族这才集结了人手,一同前来施救。仙子引了两次人来,终于在第三次成功搬到了救兵,真乃一条奇犬。

可不管有多奇多灵,对魏无羡而言,它说穿了还是一条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即便有蓝忘机挡在身前,他也浑身发毛。自从蓝家这群小辈们进来后,金凌一直偷偷地往那边瞅,瞅他们围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吵吵嚷嚷,见魏无羡脸色越来越白,拍拍仙子的屁股,小声道:“仙子,你先出去。”

仙子摇头摆尾,继续舔他,金凌斥道:“快出去,不听我的话了?”

仙子哀怨地望他一眼,甩着尾巴奔出庙去,魏无羡这才松了口气。金凌想过去,又不好意思过去,正在犹豫,蓝景仪扫到魏无羡腰间的笛子,惊道:“咦?你那五音不全的破笛子终于丢了?这只新笛子很不错嘛!”

他却不知道,这只“很不错”的新笛子,就是他念念不忘想一睹尊容的“陈情”,传说中的鬼笛。只是暗暗高兴:“太好了!这下至少他今后和含光君合奏时,看起来不会太丢含光君的脸!天哪!他原先那只笛子真是又丑又难听。”

魏无羡下意识用手去摸,想起来这是江澄带来的,转向那边,随口道:“多谢。”

江澄看他一眼,道:“本来就是你的。”

迟疑片刻,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魏无羡却已转向了蓝忘机。那名客卿方才已得了江澄的一番说明和吩咐,已派遣了任务下去,命令手下人清扫现场,加固棺木的封禁,想办法安全地运走它。而那一边,蓝启仁满腔不快道:“曦臣,你究竟怎么了!”

蓝曦臣压着额角,眉间堆满难以言说的郁色,疲倦地道:“……叔父,算我求您了。请先别和我说话。真的。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蓝曦臣从小到大都是温文和煦,绝不失礼,蓝启仁就没见过他这种烦躁难安、失仪失态的模样。看看他,再看看那边和魏无羡一起被包围的蓝忘机,越看越窝火,只觉得这两个原本完美无瑕的得意门生哪个都不服他管了,哪个都让人不省心了。

那口封着聂明玦和金光瑶的棺材不光异常沉重,还须千万小心对待,因此自告奋勇来搬运它的是几名家主。一名家主看到了观音像的脸,先是一怔,随即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指引旁人来看:“金光瑶的脸!”

旁人看了,啧啧称奇:“果真是他的脸!他做这样一个玩意儿干什么?”

“自封为神,狂妄自大呗。”

“那还真是够狂妄自大的。呵呵呵。”

魏无羡心道,那可不一定。

原先他也不清楚,可看到那口棺材之后,他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尊观音像雕的,不是金光瑶,而是金光瑶的母亲孟诗。那口棺材里,本来存放的也应该是孟诗的尸体。

金光瑶的母亲被人视为最下贱的娼|妓,他就偏要照着母亲的模样雕一座观音神像,受万人跪拜,香火供奉。今夜他到这座观音庙来,除了要取走对他来说威胁最大的聂明玦的头颅,应该也是准备把母亲的遗体一起带走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没人比魏无羡更清楚了,不会有人关心的。

再过不久,这口棺材就会被封进一口更大、更牢固的棺材,被钉上七十二颗桃木钉,打上九重禁止,深埋地下,立起警戒碑,镇压在某座山下。被封在里面的东西,也一定会永世不得超生。

聂怀桑看着几名家主把它抬出了观音庙的门槛,望了一阵,低头拍拍衣襟下摆肮脏的泥土,摇摇摆摆地也朝门外走去。

仙子在门外等主人等得心急,嗷嗷叫了两声。听到这声音,金凌忽然记起,当仙子还是一只不到他膝盖高的笨拙幼犬时,就是金光瑶把它抱过来的。

那时他才几岁,和金麟台上的其他小孩子打架,打赢了却也不痛快,在房间里边疯摔东西边嚎啕大哭,侍女家仆都不敢靠近他,怕被他丢中。他的小叔叔笑眯眯地钻出来问他怎么回事,他立刻把一个花瓶砸裂在金光瑶脚边。金光瑶说:“啊哟,好凶,吓死了。”边摇头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走了。

第二天,他就把仙子送过来了。

忽然之间,又有泪水从金凌的眼眶中滚滚落下。

他一向觉得哭泣是软弱无能的表现,对此嗤之以鼻,但除了汹涌地落泪,没有别的方式能宣泄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好像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能恨任何人。魏无羡,金光瑶,温宁,每一个都或对或少该对他父母的死亡负责任,每一个他都有理由深恶痛绝,但又好像每一个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他恨不起来。可是不恨他们,他还能恨谁?难道他就活该从小失去双亲吗?难道他不光报不了仇下不了手,连恨意都注定要消弭?https://www.41xs.com

总觉得不甘心。总觉得莫名委屈。

一名家主见他盯着棺材落泪,道:“金小公子,你是为你叔叔哭?”

见金凌不说话,这名家主以长辈口气数落道:“收起眼泪吧。你叔叔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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