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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嫌迟(一)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自裴泽尘的手中响起。

杜若认得那枪的。银色的勃朗宁小手枪,是他一贯佩戴着的玩意儿。这时候,这把好看的手枪被他握住手中,带着肃杀的意味,就这般无情的横亘在她的面前。

崔天松显然是没有这种见识的。如今,他倒在地上,全身都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他只记得方才自己欲逼杜若就范,这时候谁知裴泽尘那个天杀的灾星便出现了,不仅打断了他们,还掏出了随身佩戴的小手枪。

那枪中的子弹就稳稳地贴着崔天松的头皮而过,在他的耳侧,划过一丝热辣的温度。甚至于鼻端,都还充盈着弹药特有的烟硝味。

崔天松不由得跌坐在地上,一张脸被方才裴泽尘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掉。他的眼神就望着裴泽尘那张脸,只看到,他的一张毫无温度的脸上如今竟是布满了阵阵的杀气。

“裴少,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浪费子弹!”郑永走过去小声地说着,然后瞥了倒在地上的崔天松,一脸的鄙夷。

杜若站在那里,只一味地与裴泽尘的目光对视着。从他进来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在自己身上了吧。这个戎马生涯的男子,她曾相信他的宿命是与自己紧紧相连的,可是如今看来,这只是上天给他们彼此开得一个大大的玩笑。

“宋杜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裴泽尘咆哮着,走过去拽着她的衣领。

他本就是极高,这般的动作让她只能抬眼仰望着他。

她痛苦地闭了眼睛撇过头去。如今,只要是看着眼前的男子,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那个温婉的水仙小姐就依偎在他的身边,笑得甜蜜。他们穿着西式的婚纱与礼服,般配而和谐。

心中,有什么被深深划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所有的感伤与情仇就在刹那间一股脑地全涌了出来。

裴泽尘见她撇开头去,本就生气的脸变得更加地可怖。他粗重的呼吸着,只紧紧地提着她的衣领,眯了眼睛瞅着不远处跌在地上的崔天松。

“是他吧,他方才说要带你走。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只要你说这一切不是真的,我可以不追究。”他掰过杜若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本只是派了郑永去接她回家,可意外地被郑永发现她却在德馨服饰与人私会。待他得到通知赶到时,他却在门外听到崔天松说要她与他去国外的话。然后便是随后自己推门而入所看到的争执。

那时他是气急了的。当得知她与旁人私会时,他只想到了赤裸裸的背叛。如今,他看着崔天松的脸,他突然想起曾经她与崔天松之间的传言。那些传言,他开始怀疑它们是否是真的空穴来风。

杜若抬起头看他,满眼尽是一片苍凉的意味。她只知道是他先背叛了自己,而如今,他却在这里强词夺理地质问她。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那样可悲有可笑的感情。

“你要我说什么?裴少!”她故意咬着“裴少”二字,将它们说得极重,一声一声的,砸进他的心。

他有些不耐地望着她的眼,那眼神中,有烈火在熊熊燃烧。

他本只是想要向她讨一个说法,他其实在心中还是信她的。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也不想再与她斤斤计较。更何况,他们如今已是情真意切的关系。

“你就这般不想与我说?还是,你本就是想与这崔天松远走高飞?他和你倒是你侬我侬,可我偏不要这种事情发生!”他用力地扯住她的衣领,紧紧的,迫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也不顾他的感受,只是将枪对准了那如今不知所措的崔天松。“若是你真心喜他,那我便当着你的面将他杀死,我偏不如了你们的愿!”他大声地说着,死命地扯住她。

“裴泽尘,你何不杀了我!你既然这般不知好歹,我也无话可说!”杜若瞪着面前的裴泽尘,握着他扯住自己衣领的手。“动手吧!你杀了我!”

裴泽尘显然被她的举动所激怒了,一双眼睛像是野兽似的涨的通红,看着她的眼睛,也变得嗜血。

“崔天松,我杀了你!”他甩开手中的杜若,踏前一步瞄准着崔天松的头,一双阴婺的眼变得更加犀利。

崔天松看着那发了狂似的裴泽尘,颤抖地低吼了一声,然后绝望地闭了双目。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却突然冲了过了,推开了裴泽尘手中的枪。

“砰——”巨大的枪声又一次猝然响起。只是,那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却已然改变了方向。

裴泽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撞开自己的人,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郑永,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裴少,您听我一句劝。如今,真的不是可以随意闹事的时候。这人是军政府的人,虽然我们不怕军政府,可是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军政府产生摩擦。毕竟朱现安的事情没有解决,远军的代表还在省城……”他瞥了瞥那蹲在地上浑身战栗的崔天松,有些欲言又止。

裴泽尘听了这话,本是十分的气倒是消了一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微蹙了眉头。

郑永知道裴泽尘已然是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各方军阀割据交战,实在不是树敌的时候。敌多而不利,而别的军阀也会趁势打击。更可况自己还在军政府任陆军军政长官一职,虽然军政府不至于会对自己提供什么支持,但也绝不可能对自己所造成的威胁袖手旁观。

他一直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自然明白这其中所牵扯的厉害关系,必定关联到济军之后的发展存亡。他绝不可能,拿了自己一生的抱负去赌这一时的负气。这般想着,心中的恼怒已是消散了不少。可仍免不了这一时的恨意。

崔天松蹲踞在地上,满身浸出的冷汗已将自己的衣衫濡得湿透。他早知道这裴泽尘冷漠无情,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方才,他真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不是郑永及时推开了裴泽尘那一枪,说不定自己已经没命在这里后怕了。这般想着,不觉得又一阵冷汗直冒。

裴泽尘瞪着崔天松,慢慢地收起了手中的枪。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崔天松一把提起,然后朝他面门上猛地一击。

崔天松只感到那口鼻中满是一阵腥甜的气息上涌。裴泽尘的坚硬的拳头便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脸侧。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这一击,显然是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郑永见崔天松被裴泽尘打得躺在地上吐血,知道他已是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忍让,也不敢再劝阻什么。正巧裴泽尘转过脸来,满脸是未消的怒气。

“夫人呢?”他说了一句,然后看向杜若。

方才,他只记得自己急于惩治崔天松,倒是把杜若给忘在了脑后。如今想起了,才突觉,自己方才甩开杜若时候,是有些过分的。

“夫人——”郑永喊了一句,指了不远处那个红木的雕花桌。

只见不远处,杜若正躺在地上一动未动,连如今的事情,似乎也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裴泽尘看着她,突然预料到不好,急急地走过去,这才发觉杜若早就结结实实地晕过去了。

“快!备车!”裴泽尘焦急地朝郑永喊了,然后抱起杜若便往外面走。那不顾一切的样子,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身后,崔天松倒下的位置,一张簇新的照片倒是吸引了郑永的眼,他看着那张不大的照片,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门外,那一队卫戍正整整齐齐地停在德馨服饰的门口。看到裴泽尘出来,皆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

德馨服饰周围的民众是早就被疏散的,如今穿过卫戍一眼望去,便见到停在不远处那辆黑亮的德国车。虞祥正站在车旁,看见裴泽尘抱着杜若匆匆忙忙地过来,立马迎过去开了车门。

“回大帅府,快!”裴泽尘命令了一句,眉宇间尽是那放眼也望不到边的疮痍。

大帅府中。

杜若躺在床上,一张脸上是失了血色的苍白。裴泽尘陪着她的身旁,脸色也是极不好的。

王妈在身旁伺候着,看了裴泽尘的脸色不好,识趣地领着身旁随侍的下人们退下了。

如今这偌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了杜若与裴泽尘二人。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下起了小雨。绵绵密密的小雨,由缓到急,由细到密。滴滴答答的,落在这春日的土地上。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如今看着这样的天气,他却突然无来由的一阵烦闷。那些撩起的湿气,腾然地给这房间中增添了潮闷的感觉。黏黏腻腻的,竟像是那些扯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他起身关了那吹着凉风的窗子,外间的小雨在他关窗的时候溅到了他笔挺的戎装上。雨珠笔直的,从那戎装的布料上滚下来,只余下了浅浅的印子。他伸手将那些潮湿抹去,却在不经意间晕开了一朵朵淡淡的水花。极艳丽的,让他如今的生命,变得有些多姿起来。

伸手关去了那枣红的窗帘。房间里一下子失去了外间本不明了的光,变得阴暗起来。他随手开了床头的台灯,微弱的光亮,散着温暖的橘红色热度,倒是极温馨的。

床上的人,似乎是感到了那身旁突如其来的光,诚惶诚恐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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