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知谁保护谁
我看着外面的天幕黑夜,薄如轻纱的黑,黑得如同葬礼的淡忧,笼罩着天地,视野可穿,看得到尽头,但是却摸不过尽头。
帝都,这个仅仅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年轻的都城,自神姬帝迁都起便矗立大地,昭示世人,享誉四海,亭台楼阁,迅速蓬发,活力四射,红墙明瓦,丝帛相叠,短短数十年间便超越昔日旧都,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繁华盛京,璀璨若星河,同时也深黑如渊。
如果当年不是爹爹抱着我离开云家,或者我也会走向白小燕相同的命运,在帝都的黑夜中浮沉飘摇不定、挣扎生存。
没有家的漂浮者,午夜终不成眠,手心握住的眼泪成冰冷。
这些漂浮者要么冷死街头,要么就是白小燕这种沦落风尘。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白小燕一样成为风云人物。白小燕那一身绝艳之姿孤寒独立帝都深夜的最高处,只不过是因为那一个浅淡而平凡的名字:云祁阳。
奴隶无法爱上镣铐。
但是如果镣铐爱上了奴隶呢?
这种爱何处是岸?
欢场中不是没有真爱,只是因为真爱太累了,人心不愿意承受而已。
“祁阳不离开帝都,我就不离开白燕楼。”这一句是白小燕说的。
“只要同喜欢的那个人上了床,以后就不能接受任何客人了。我知道祁阳关心我,但是我没有把握让祁阳为了我可以放弃其他。所以,没有到那一步,我继续接客,我继续不会碰他的。”这一句也是白小燕说的。
我总是想,十年前的黄川水的再遇,是多么大的错误啊。
老天玩人,人玩人。
没有多久,白小燕从里面出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衣,简单梳洗了一下,清香幽雅的,洗去了那种情/欲糜烂的浑浊气味,发丝全部披散垂落,丝丝柔软地扑到腰间,沾湿着水汽的朦胧。
他随意靠着桌子边缘,看着桌面上的那一叠银票,唇线绽放着一线上翘的紧绷,不明意味的笑容,然后才低着眼眸看向我,问:“那么晚了,小姐找我什么事?上一次小姐说自己杀了明凌,这一次呢?杀了哪只小狗啊?”
是的。
正常的时候,我也不会深夜找白小燕。
如果不是这个巧合,我便永远不知道那一些隐藏着的真相。
我的眼睛看上去,从他的腰带上,落到衣襟,沿着衣襟爬上脖子,然后到他的脸。
那张绝色的瓜子脸,如同出水芙蓉。
芙蕖妍美。
滴水通透。
连痛苦的残酷够过滤掉了。
我静静的眼神,看入他的眼。
碧绿碧绿的瞳色。
眼眸凝光。
幽深,看不透的迷雾。
仅仅一线的明媚太阳光都不能透过。
清透高洁的碧荷天池。
眼底深黑。
芙蕖干净高洁平静。
出自于腐臭的淤泥。
我握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纤细冰冷,骨节平软,绵绵无物:“小燕子,刚才那个客人是谁?为什么要那么粗暴对你?”
怎么能对着一个人下如此狠手呢?
这种怨气究竟有多大呢?
白小燕现在都站不稳,但是却一直不敢坐下。
受伤了。
他的外表是完好完美的,但是实际上有很重的内伤。
我真的不明白,两个人在床上玩什么,会玩到内出血的呢?
床/笫/欢/爱不是为了带来愉悦吗,为什么是带来致命的呢?
我实在不懂啊。
白小燕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水,暖着我的手掌,淡淡地说:“普通客人而已。小姐有关心小燕的心,小燕已经很开心了。那夫人只是可怜人。她人还是很好的,出手也很阔绰,只是小燕子倒霉,她每次过来都会心情不大好。我能体谅她……”
白小燕这个白痴。
居然给我打客套。
我无表情地:“音认识吗?”
白小燕握着茶杯的手有点紧:“小姐怎么这样问?”
我摇摇头。
其实我并不是傻子,他不是第一天知道的。
我很直白拉开他的衣襟,露出脖子的雪肤:“小燕子,你可以骗我,但是你的身体不会骗我的,你看看这里,这里有一个家族的图腾……”我小手指就按着玉白凝脂的清香中的一块中青黑色,按倒清晰的图案,应该是手指按上去,手指上的戒指所造成的。
白小燕轻轻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抖了一下。
我的手也抖了一下。
他是因为痛。
我是因为怕。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上什么都没有:“小燕子,这个图腾,音是很熟悉的。”
白小燕也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其实,我并不惊讶,我也不是生气,我只是有点不明白,有点郁结。
独守空闺的女人都有怨气。
她是真实的人。
她也是一样有怨气。
我抬头对着他的脸孔,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小燕转开脸,清透的目光含着暮色,仿佛能看透深黑,遥远的年代,那个独孤无助的身影:“五年前吧。不过她来的次数也不过五六次,只是最近来得很频繁,两三天来一次。走的时候,都悄悄地留下大叠银票……心情抑郁,没有宣泄的,她也是很难过的。她毕竟心有所属。”
爱情。
绝望。
如此,不如不爱。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不想去想那些事情了:“以后你不要接待她了。你刚才都吐血,否则音会告诉奶妈的。”
白小燕笑盈盈,那笑能勾起人的想入非非:“小姐不要告诉祁阳,否则他会打我的。祁阳的巴掌比小姐的拳头痛很多的。”
我撑着平板的脸孔:“小燕子该打。”
白小燕唇笑淡淡的:“小姐找小燕子什么事?”
我的腰都坐直了,差点因为一个小插曲而忘记了正经事:“音要去雪北军营。所以,音想要知道雪北军营的情况,怎么去……”
第二天晨色朦胧的,遍地寒露,珠重凝衣结,我就坐到了奔驰向着北山的朴素马车上,白小燕就依靠着软垫,趴着在一边。
他不能坐。
我明白的。
我其实跟白小燕说了不下十遍了:“你看看自己只有半条命,站不得、坐不得,大才一个,还是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吧。小燕子只要告诉音雪北军营在什么地方,怎么去就好了,音自己一个人过去。”
白小燕明明痛得脸色都白了,坚持爬上来:“小姐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我怎么放心让你去那么远。万一遇到山贼怎么办,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万一被拐子拐了怎么办?如果我不跟着你,祁阳一定恨死我的。我在这里,可以保护你。”
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睨了他一眼,看着天空发白的颜色,看着白大美人的那张红颜祸水的脸:“你保护我?我怕我要保护你啊。”
雪北军有着极其古老的历史。
当年,雪北军被绯夕带离雪北国之北的绝境长城,便进入了帝都洪都的三里之外,成为王朝正规军之一。
但是,洪都本身有着守护功能的城御四方军。城御四方军为神姬帝平天下、震四海的主要兵力所分散创立的兵制形式,一直为朝廷的四大家族所掌管,分别为明四家,司徒家,甄家,言家。
雪北军的进驻,与城御四方军造成极大的矛盾,甚至在明处都发生了好几十起冲突流血事件。绯夕当时在朝如日中天,甚至四大家族都有所忌惮,雪北军的锋芒一时之间盖过城御四方军。后来,绯夕失势,雪北军也落到明凌之手。
明凌将雪北军迁移到北山驻军。
北山离洪都有着三天的马车车程。
北山为光绍王朝的皇陵所在地。
雪北军就驻军皇陵附近。
绯夕临死前叫我在血咒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找雪北军的牢狱,他留有解开血咒的方法。
我很茫然。
我不能将这些告诉明凌,根本不用商量,他肯定不会同意我去的,而且我也不能同其他人讲,除了白小燕。
白小燕是情报头子。
我只需要白小燕的情报。
当时,白小燕听我要去雪北军都皱起俏丽的眉峰,比他的重伤还要伤:“雪北军是野兽军队,雪北军的习俗就是谁强大谁就是老大,所以,军队很强悍,如果小姐被抓住了,一定会有生命之忧啊。”
白小燕的意思就是雪北军就是弱肉强食的一个群体,而我这种小女孩过去肯定被啃得一点都不剩。
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
不过,我要保存自己应该不是问题。
白小燕阻止不了我的决定,只能为我安排一切。
我就一个人呆在他的飞阁里面,静静的,走出阳台,招呼了阴暗处跟随我的小晓下来。
明凌一直让守卫跟着我,出门就会跟随,但是却又不让我知道。我从来不理会,乐于做可爱的小傻子,因为他们都是影子,从来不会妨碍我做任何事情。
我第一次看着这个护卫的队长,黑色的衣服,矫健的身材,腰间一把短刀,脸容冰冷淡定,一定也不惊讶我为啥知道他的存在。我就说话:“小晓,回去,不要跟着音了。回去告诉王爷,音不许你跟着。你三天后就告诉王爷,音去了雪北军营。”
三天,我应该能到雪北军营。
即使明凌知道,也是三天后的事情。
如果三天都不能搞定雪北军的地牢,我想我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是如果他现在告诉明凌我走了,我就走不成了。
小晓好同志,好忠诚,不答应:“王爷也是关心主子,为了保护主子安全。属下可以跟着主子去,但是要让王爷知道才行。如果主子离开洪都,但是属下三天后禀告王爷,王爷会重罚属下的。”
“好的,不为难你。”我就突然伸出一臂,把他打晕了,大概他明天晚上才会醒过来。
那时候,我已经同白小燕离开洪都很远一段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