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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然记(上)第一章 弦动

弦动

深海酒吧。老板刻意把不大的吧装修成人在深海之底的感觉,于是,三哥老是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好像有水在稠厚地流淌着。

也有个小小的舞台,歌手披着一肩长发,从声音到外貌,都让人分不清是男还是女,不过歌声倒是很动听,“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雪雨霏霏……”

唱的是诗经里的句子。

怎么样,这里还带劲吧?带三哥来这里玩的是苏敏,一个劲地劝他多喝点,说以后结了婚就没那么自由了。

隔壁桌有几个是苏敏的熟人,都是些“五陵年少”,过来拼桌,和苏敏扯东扯西的,谈的眉飞色舞。

三哥一直没怎么喝酒。抽空接了婕生一个电话,婕生问他今天还去她那里吗,三哥回答说和苏敏他们在一起,今天就不过来了。

苏敏有点喝高了,抢过手机说了一句:嫂子,不要隔一个小时就来查一次嘛,今天就把你男人借给我们用用。

混蛋!婕生听了笑骂道:又喝多了是吧。说完也就挂了电话。

三哥把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多了一个女人,穿一袭蓝色丝缎小礼服,披着雪白的白狐披肩,给人一种既冷又热的感觉,她刚坐定,只是稍微身体一动,身旁就有两个男人很殷勤地争相上去替她除了披肩,那披肩原本是短短的一条,现在迤逦在椅子上,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女人在酒吧的音乐和烟雾的沐浴里,像一樽精巧的中国蓝白瓷细腰花瓶。

三哥觉得耳膜里的嗡嗡声更厉害了,几乎连苏敏他们在聊些什么他都听不大真切,空气中的一切就像蓦然被抽干似的,只剩下大段大段茫然的白。

“婵娟。”不知是苏敏是谁,对着他介绍道。半晌,三哥才缓缓地向那“蓝瓷花瓶”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搭讪着燃上了一枝烟。

婵娟。迷离的空气里,三哥默默地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是何处曾相见,相看俨然。”台上那非男非女的歌手拨动琴弦,又换了首新歌来唱,接近吟诵一般的调子,平淡,清寂,恬然。

是牡丹亭里的句子。三哥和婵娟同时说道,说完就互相看了一眼,别人都说这歌听起来很没味。

那晚婵娟和三哥连一个字都没交谈过,婵娟只是微笑着听苏敏他们打趣三哥怕老婆,似乎听的很入神的样子。

三哥固执地不喝酒。婵娟起初也没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所有人向她斗酒她都迎战,很快就喝的酩酊大醉。

散的时候,只有三哥一个人还是清醒的,婵娟过来轻扯他的衣袖:送我回去?

三哥把婵娟送回家,是一个小公寓,不大,但是很精致。

婵娟一回到家就砰的一声倒在床上,连鞋都没脱。

三哥有洁癖,平生没见过这样邋遢的女人,看不过,过去替她除了鞋,手接触到丝袜时,有一股冰冷光滑的感觉流过指尖,不过激上来的不是愉悦,而是隔阂。三哥想,丝袜怎么都比不上皮肤的触觉。

婵娟躺在床上,睡姿很糟糕,三哥甚至可以看见她的浅灰紫色蕾丝内裤在若隐若现,似乎织的是连绵不断的曼陀罗花纹。

这女人在男人面前怎么这么随便,三哥有点嫌恶地想,真是随便透了。

婕生是个不折不扣的良家淑媛,直到和他订婚之后,才恩准他抚摸她的大腿。

我走了。三哥起身向她告辞:晚安。

别走。婵娟翻了个身,在床上低叫道:别走。

她的声音和态度忽然变得像一只小猫,一只想要偎依过来却又不怎么敢的可怜兮兮的小猫。

难受?想要喝点什么吗?三哥柔声问:以后没事别喝那么多了。

恩。她要求道:我想喝杯热茶。

三哥走到客厅,给她冲了一杯热茶,壶中的水不怎么烫,而三哥是那种哪怕赤日炎炎都要喝滚烫的咖啡和茶的男人。

喂我。她稚气地要求着,然后身体便依偎了过来。

她的身体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也不是粉霜唇膏的香,是她的肉香,她像那种初生的婴儿一样,有一种清新甜美的肉香味,时隐时现,会让人突然产生想在她的身上,特别是拣丰肥的部位狠狠噬咬几口的欲望。

三哥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嘴里噙了一口茶,飞快地把那些汁水倾注进了那两片粉嫩的嘴唇里。

他从没有喂女人的习惯和技巧,茶水淋漓,一直流进了婵娟的脖子和胸前。

三哥感觉自己做的很糟糕,在认为自己很糟糕之后他想弥补,他俯下身轻轻舔舐着那些茶水,舌尖滑过之处,他感觉她的肌肤就像是一池碧水,在他微风般的轻滑间渐渐起了涟漪。

涟漪逐渐演变成惊涛。惊涛拍岸地动天摇,然后,她的长指甲深深地嵌进了他脊背上的肌肤里。

后来,三哥把这件事告诉表妹沈幽,沈幽说:你究竟是怎么了?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眼看马上就要结婚了,居然和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就那么随便地上了床?

三哥道:那只是迟早的事。无论我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到她,我一定会和她上床的。我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你的肉欲?

控制不了我的感情。三哥颓丧地回答道:不要说你,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就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被她吸引,用吸引这个词也是不恰当的……似乎就是,“是何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我觉得,那好像是一种夙缘。

算了吧,沈幽讥讽地说道:不要为自己的情欲开脱了。

真不是情欲,三哥的脸色接近于绝望:如果是情欲就好了,情欲就像是身体里的一种饥饿感,吃饱了就好,可我,我对她,好像永远都没有吃饱的感觉……

沈幽无言,半晌,才说了一句:那你去死吧。

沈幽认为婵娟那样的女人就是妖孽,应该一棍打死,而三哥半年后就要结婚了,应该有一份清白蕴藉的生活。

三哥也想自己有份清白蕴藉的生活。婕生很好,接近于完美的一个女人,而婵娟呢,三哥第二次见婵娟,还是在深海酒吧,婵娟正被一个“花样美男”抱在怀里窃窃私语。

三哥上去拨开那人的胳膊,叫她:“婵娟”。

她不理。不知是假装没听见,还是真的没听见,只有台上的歌手一如既往地唱着歌“……昔我往矣,我心伤悲”。

花样男正在得趣的当儿,被他搅合很有点不耐烦,问:他是谁?

不知道。婵娟淡淡地回答:我连他叫什么都没记住。

三哥拉她起身,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我叫苏桢和,今年32岁,是个医生,我喜欢你。

还有呢,婵娟冷冷地说:你有一个未婚妻,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未婚妻的父亲是个外交官,对吧?

对。三哥答道。

滚。婵娟道:回去当你的好丈夫,好女婿,好青年,好医生吧。

耳边的潮水声再次沉闷地袭来,三哥想,我回得去吗?但凡我能回得去,我还来找你?

我做不到。在那一刻三哥感觉自己软弱极了,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跟我走。

三哥又来到婵娟的小公寓。那一夜,翻云覆雨,彻夜无息。

三哥觉得自己快死了,不过能和她连在一起死,真好。

婵娟累极了,睡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婴儿,自己抱着自己,是那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三哥几乎要落泪。他想要好好地爱她,怜惜她,让她以后不要再那样的睡觉。

婕生是在三哥提出要和她解除婚约后才知道婵娟的存在的。

一开始婕生不明白三哥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想,或许是自己对他管束的太严厉了,他和朋友去喝酒她都要电话追踪,让他有了压力。还有以前他要求和她缠绵,她都出于矜持而推却过几次,大概就因为这样让他感觉她对他不够热烈,不够爱他。

其实她是很爱他的啊。她不常常和他上床,那是因为她不想把这件事在婚前就做尽了,弄的新婚不久就和老夫老妻一样。

或者她有错,可她可以改嘛。婕生于是缓缓地脱下外衣,露出内衣的白色蕾丝,她整个人就像那些蕾丝边,洁白,高雅,精致而清丽……

可是三哥重新给她披上了外套,对她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半晌,婕生听的簌簌发抖,她哭道:你别想解除婚约,永远都别想!我告诉你,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了你,你要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你的人生就都毁了!

三哥现在问婵娟要了一个钥匙,和婕生交涉得他已是很疲倦,他进开门后就先去浴室洗个澡,

卧室里,有低微但是骚动的喘息声连绵不绝地传来,让三哥的血液从微冷到沸腾。

大床上,婵娟赤~裸~裸地和一个男人搂在一起激烈地撞击着,似乎是已然到了魂飞天外的阶段,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三哥上去就甩了那男人一个耳光,像拆开了两条交尾的狗一样,怒声喝斥他滚蛋。

那男人是一如既往的年轻与俊美,在匆忙中一时也没弄明白三哥到底是什么来头,毕竟不敢恋战,只得狼狈地黯然离场。

婵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雪白的大腿依然分开着,连姿势都没变。她睁着亮晶晶的黑眼珠看着他,纯洁的像个天使。

三哥打了她一个耳光。这记耳光比打那男人时狠多了,重多了,也冷酷多了。婵娟一偏脸,有一缕鲜血,渐渐从她的嘴角溢出。

血是甜的。婵娟说,语调平静而若无其事。

如果,你再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上床,我杀了你。

色厉内荏。三哥绝望地想,我真是色厉内荏。可我是真的离不开她。

三哥的心也在流血,或许,那血也是腥甜腥甜的,浓烈而腥甜。

别再那样了好吗?三哥上去抱住她,疯狂地亲吻着她的脸她的身体,渐渐的,他从热烈的亲吻变成了狠狠地咬噬,婵娟在他凶猛的利噬里疼的闭上了眼。

你到底要什么?你是要我的命吗?如果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马上给你的。只是,你别再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一丝不挂地连在一起了,我受不了。

婵娟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不可能会改变的。你走吧,你再不走,会发疯的。

三哥把钥匙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去。

三哥去了深海酒吧,找到那非男非女的歌手,扔给他一叠钱,说:给我唱那首牡丹亭,一直唱到你死。

歌手连头都没抬,吉他铮铮地弹着,依然自顾自念经一样唱他的歌,连眼尾都没扫他和那些钱。

半年后,三哥如期举行了婚礼,婚礼很隆重。

苏敏那天是伴郎。他略微和客人寒暄了一会,就把三哥拉到一边,悄声道:婵娟来了。

三哥一时似乎不知道婵娟是谁似的,眼神茫然地瞪着苏敏。

婵娟来了。苏敏再次提醒道:我把她引到了化妆间,让嫂子看见就麻烦了。

沈幽敲在他们身旁听的一言半语,长了一个心眼,悄悄地跟着他们出了大厅。

化妆间里,三哥看见了婵娟,他就像失去魂魄的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元神一样,脸色蓦地开始转换回清朗与光华。

不要结婚。婵娟静静地站在他对面,沈幽听她只说了四个字:不要结婚。

好。三哥的回答更为简短,只有铮铮若琴弦拨动时的一个字:好。

他慢慢地扯下礼服上的领结,然后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苏敏和随后而来的沈幽看的目瞪口呆。苏敏抱着胳膊,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似的,却一时无从讲起。

沈幽很快上前拦住他: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悬崖撒手了吗?沈幽心想:你是贾宝玉?你以为你可以撒手?

人活着不能随心所欲。沈幽痛心疾首:三哥你明白吗?

我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三哥似乎是自语一般地问道:我就想随心所欲地活着。

那不可能。沈幽叫道:你今天结婚了,你对你妻子富有责任,做丈夫的责任。

三哥没答话,依然拉着婵娟往前走。

沈幽上前打了婵娟一个耳光,摇头叹道:你真的是个妖孽。

三哥立刻护惜地把婵娟揽进怀里,对沈幽说:幽幽,别说我今天结婚,就算我今天是金婚纪念,只要她肯来找我,我就一定跟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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