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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月原以为他会难过,万没料到他只是好奇。联想到之前看到的没有舌头的婴儿,步千低声道:“也许是生下来舌头就被割掉了。”

破月心头很不舒服,为什么?是部落的某种仪式吗?可有谁会狠心切断孩子的舌头?

看着小石头天真无邪的表情,破月真的不想再问了。但事关重大,她只能继续。她掏出一片狭长紫色树叶,对他挥了挥。他点点头,带着破月走出屋子。看到屋外的士兵时,他有些害怕,躲到破月身后。步千喝道:“笑!”士兵们一愣,全咧开嘴笑了。小石头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小石头带破月到了屋子后面,却是把这种紫色植物指给她看。她摇摇头,用手在空中比划风烟摇动。小石头很聪明,立刻又明白了,带她走到几棵大树旁,指着一堆针叶茂密的红色灌木。然后从腰间掏出火石,作势要烧。

破月拦住了他。步千立刻命人摘了些树枝去烧。不多时,士兵传来消息――毒烟果然是燃烧这种树枝造成的。

月亮升上来的时候,村落中间的**空地,燃起了熊熊篝火,饭菜的香味前所未有的笼罩着整个山峰。

孩子们一个一个醒来,迷糊的揉着眼睛走到屋外。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色,都惊呆了。他们看到很多陌生人站在空地上,大多高大强壮,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有温和的笑。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对很好看的男女,小石头跟他们站在一起,很高兴的样子。而五大堆篝火上,烤满野味――那些都是士兵们猎来的,山鸡、野猪、野兔,什么都有。篝火前铺着十来块黑布,五个伙头军正将一碗碗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黑布上。那香味,足以令每个孩子咽口水。

孩子中有人开始跟小石头用手势交谈,破月注意到,小石头用手频频指着自己,然后拍了拍心脏。她猜想那是友好的意思,也用手指了指小石头,拍了拍心口。小石头一下子高兴极了。

孩子们看到她的手势,像是得到了保证,全都冲过来,端起饭菜,直接用手吃了起来。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破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毫无疑问,身后的男人们也被感动了,全都沉默的看着孩子们的举动。篝火摇曳,映照着每个人温柔的脸庞。

忽然有个士兵走出来,从怀中掏出什么,递给一个孩子。破月看到,那是一块碎银。这东西在蛮人手上也许毫无用处,可孩子却很高兴,兴奋的举着看。其他士兵见状,都开始纷纷身上翻找。

破月觉得有点好笑,也很感动。他们掏出的有沿途收刮的金银、珍珠,或者只是自己随身的手帕、手套等。无论是什么,孩子都感到很新奇,兴奋不已。

这晚,两千士兵醉倒在山寨里。山顶上格外幽冷安静,一切就像童年旧梦,唯有稀薄的月光,无忧无虑照在男人和孩子甜睡的容颜上,照在士兵腰间佩刀上。

第二天队伍离开的时候,每个士兵胸前都多了一根手指长短的兽牙。那是孩子们回赠给他们的。这大概是部落的某种风俗。小石头一直追着破月的马,跑了几个山头,才肯回去,累得破月掉了许多眼泪。步千跟她保证,等打完仗,一定找人来收养或者照顾这些孩子。

春日正暖,神龙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出了白泽森林。

这日是个大晴天,远远望去,群山环抱中的承阳城,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繁华乐土。巍峨城墙、连绵城郭,在晨光中厚重而温暖。

步千格外小心,命队伍在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他知道唐卿斥候厉害,派了几名高手去城门附近试探。过了一个时辰,斥候们回来了,但是表情都很怪异。

“大将军。”他们说,“承阳城门,是开着的。城楼下有许多君和士兵的尸身。我们怕有圈套,没敢进去。”

众将大吃一惊,其中老成者迟疑道:“大将军,会不会是唐卿觉了我们的行踪,故意设下圈套?”

这个猜测虽然匪夷所思,但破月也深以为然。在她看来,唐卿的确有诸葛亮的潜质啊。

可步千沉思片刻,却下令:“全军开拔,日落之后动身进城。”

“啊?大将军三思!”众人比得到承阳城门开着的消息还震惊。步千却站起来,面色凝重的说:“承阳是君和帝都,唐卿傲骨铮铮为人坦荡,他用兵再诡谲,也绝不会拿承阳做饵。所以,承阳已经破了。”

众人瞪大眼,纷纷问:“若是承阳城已破,又是被谁打下的?难道青仑王这么快**了?”

步千沉吟不语。只有进城亲眼看看,才能印证他心中猜测。

**

夜风徐徐,城楼上破败的旗帜呼呼作响,月光将城墙覆上一层淡淡的光泽,深色干涸的血痕狰狞而醒目。僵硬的尸体像是引路石,越往城门,数量越多。在城门下,更是堆了厚厚一层。

城门朝里洞开,剧烈的风往里灌着。远远望去,城内竟见不到半点灯火。

前锋已探明,城内的确没有埋伏,步千命大军缓行入城。月光照在湿漉漉的大路上,人足踩在地面,就像站在沼泽里。

趁着火光一看,那潮湿竟是寸许深的血水,还有些地方尚未干涸。而赭色的尸身,一直蔓延到前方街道尽头。有士兵去查探,那些尸身大多冻得僵硬,至少死了两三日。可见想象,这里曾经生过一场多么惨烈的恶战。

如此地狱般的景象,新兵早已大口大口呕吐起来,女兵更是捂嘴不出尖叫。有些老兵都看得恶心不忍。破月虽然历经百战,这种场合也是少见,恶心得干呕。步千将她从马上抱过来,紧紧圈在怀里。

这是一座死城。在检查了城中大部分区域,包括皇宫、官员府邸、百姓民居,他们还未现一个活人。一个时辰后,步千与众将在皇宫落脚。这里宫墙高耸、毁坏较小,歇在此处,有利于防御。

破月和步千找了一间小宫殿的偏殿住下。这里也许是某位妃子的住所,红帐暖被、雕龙画凤,清雅别致――如果不需要清理出十来具尸体放到殿外的话,也许破月心情会好一些。

步千安置好她,就出去检查全城防务了。这城如此恐怖,几乎所有将士们都要连夜值勤,仔细检查城中每一个角落。

破月躺在空荡荡的宫殿地上――妃子的床她是不敢睡的,感觉阴森森的,随便打了个地铺。若说是慕容湛派人破了承阳,她是完全不信的。且不说君和在大胥北部留下的数十万兵马,慕容湛根本不可能打到君和;就算打过来,以慕容湛的风格,怎么可能城中没有一个活人?可就算士兵都死光了,百姓又都去了哪里?难道也全死了?屠城?

算来算去,打承阳的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当世第三国,流浔。可他们只是向来中立的小国,怎么可能有本事把唐卿打得落花流水?唐卿和十三,还有君和的皇帝官员们,又都去了哪里?https://www.yq6.cc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出现刚才在街上看到的堆积如山的尸身。大部分是士兵,还有很多百姓。

慢着……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敌人的尸身呢?

为什么完全没看到敌人的尸身?真的没有!这怎么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在唐卿面前全身而退,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将敌军尸体全部藏起来了。

为什么?

她一下子坐起来,她必须去街上再看看。起身将狐裘拿过来正要披上,忽然一愣。

有声音,就在头顶。

那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短促、浊重,刚刚才出现的。

她只微微一顿,披好了狐裘。她的后背有些冒冷汗,但她强迫自己不抬头,伸手去拿椅子上的百破刀。

就在这时,头顶风声大作。她暗叫不妙,一个箭步上前抓起百破,刀刚出鞘抬头一看,一个庞大的黑影已朝她迎面扑来。

恍惚间只见黑影中一道形状尖锐的银光闪过,破月举刀便格。“铿”的金石交错,她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竟叫她胸中气血翻涌。

然而也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也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大吃一惊。

那是个非常粗壮的男人,粗壮到令人感到畸形。身材比她曾经在电视里见过的相扑还要庞大,却完全不是赘肉,跟健美选手一样肌肉喷张。他很高大,看起来至少六尺多将近七尺,也就是接近两米了。

他穿一身宽大的蓝袍、脚踩皂色长靴,手持一根颜色深暗的长枪,枪头是精铁所铸,闪闪光。而长凌乱披散肩头,胡须荏苒的脸上,一双虎眸没有半点表情。

当他再次持枪朝破月攻来,一根细细的兽牙从他脖子上弹出来,又跌落在他胸膛上。破月往后一翻,堪堪避过他的枪,惊呼出声:“蛮人!”。

☆、1o7

破月身为一等一的高手,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对手。眼前蛮人的内力雄浑,竟与她相去不远。而且他完全不是凭蛮力乱打,招招沉稳、简洁、狠辣,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取了性命。

他竟是会武功的!破月升起不详的预感。

好在玉涟神龙功千变万化,破月亦足够沉稳。过得五十余招,他被一刀砍上左肩。然而,刀锋一触到他的肌肉,竟像砍在坚硬的石块上!破月暗惊,内劲催,势如破竹!鲜血喷射,一整只肌肉纠结的肩膀,掉落在地上。可若换做寻常人,全身早被劈成两半。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动作竟无丝毫停顿,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枪直取破月面目!破月大吃一惊,翻身急跃,然而手臂依然被他枪势擦伤,隐隐生痛。

他没有痛觉!否则不可能连寻常人的神经反射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殿外的士兵们听到声响,已经冲了进来。见状大惊,数箭齐。那蛮人一跃而起避开大半,却也有神箭手的箭矢后先至,正中他胸口!

众人大喜,然后立刻震惊了――明明射中心口的箭,被他一手抽出,原来只射进去半寸有余――他的肌肉实在太硬了。就这一分神功夫,他砰然落在众士兵面前,一枪便刺穿一人。众人拔刀相向,他一支长枪却如入无人之地,纵横开阖,顷刻枪尖上又穿了三人,被他掼倒在地。

殿内已聚集了十余名士兵,大伙儿见状都惊呆了。须知他们都是步千洐亲手训练的精锐,墨官一役,神龙营威名响彻天下。今日却被一个蛮人杀得片甲不留。他们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羞愤难当,更多的人朝蛮人冲去。

破月原本还想抓活口,此时见他斩杀士兵,哪里还顾得许多?瞅准时机,一刀刺向他后心,对穿而过。他的动作终于有了迟滞,其余士兵万刀齐,砍向他身躯。

小墙般壮实的身躯僵立不动,他全身各处被士兵们砍得血骨森森,虎眸呆滞的圆瞪。

他终于死了。

士兵们惊魂未定,破月亦是气喘吁吁。

他不像人。破月走到他狰狞的面目前打量,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他的身体强壮到畸形,他没有痛觉,他只懂杀戮。

若是生活在森林中的蛮人,怎会变得像杀人机器一样?

“掰开他的嘴。”破月下令。

士兵用刀尖挑开,脸色微变。

“夫人,他没有舌头。”

步千洐原本在城中巡视,得到破月遇刺消息,立刻赶回来。他匆匆扫一眼殿门口雕像般的蛮人尸体,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坐在桌前的破月搂进怀里。

“我没事。”周围还有士兵,破月有些赧然。https://www.yq6.cc

“你们先出去。”步千洐低喝道,待士兵都走了,他低头注视着她,“我已听说今晚的凶险。今后半步都不要离我身侧。”

破月失笑:“那你连夜值勤,我也要跟着,岂不是累死?”

“那我便抱着你,在我怀里睡。”他神色很认真的说。

“大家会笑话的。”

“不必管。”他将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

“你不能这样粘着我。否则哪日要分开一段,我怎么舍得?”她将头埋在他怀里。

“一刻都不分开。”他低头吻住她,声音低哑,“娘子……是我的心头肉。”

破月很少听到他说如此肉麻的话,不由得笑了。两人成婚已久,按说早该习惯成自然,怎么到了她二人这里,一日比一日情浓,一日比一日不舍。这种感情太过炽烈,炽烈到让人惴惴不安,好像怎么爱对方都不够,甚至连他都变得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就错失了彼此。如果错失,她简直无法想象,生命要怎么继续。

或许,这就是古语说的,由爱而生怖,由爱而生忧吧?

“嗯……”破月勾着他的脖子,“你也是我……”

心尖上的人啊。

未完,共4页 /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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