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百媚生
已是深秋, 天气转凉,但日头融融,却也不是很冷。
陆燕尔埋首书案, 奋笔疾书,在信中告知婆母她和楼君炎在京城一切安好,夫君在国子监读书相当顺逆,深受学正看重, 与同窗交好,更是将当今陛下突开恩科的事说了, 夫君来年即将参加恩科, 必将高中, 她会好好照顾夫君的衣食起居, 望公婆宽心。
最后,她才大致讲了那三家铺子的事情,并未合盘而出, 只说玉石铺子和胭脂水粉铺子生意尚可, 两家掌柜也是忠厚老实之人, 值得信任。
但那家酒楼……
陆燕尔歪头想了想, 感觉这个谎不太好圆,决定这件事还是如实告知为好, 再次提笔写了起来, 酒楼已被无良掌柜给卖了, 现在改建成了京城有名的青楼。
顿了顿, 陆燕尔明澈的眸子里泛起一抹狡黠的光, 决定将此事甩锅给楼君炎, 他想让她瞒着,须知公婆皆是比较精明的人, 若他们有心盘问她缘由,教她如何应对,一个谎要用无数谎去圆,好费脑子哦。
陆燕尔便又加了一句,夫君说自会好好解决,让儿媳不必再管!
结果,好厚的一封啊。
晚晴研完墨,抿着嘴笑了笑:“小姐,你确定写的是家书,比你看的话本子都要厚了?”
“瞎说,话本子可比这信厚多了。”陆燕尔轻瞪了晚晴一眼,“你风寒可好全了,没好彻底,就再多休息两天。”
“谢小姐体恤,奴婢身子好利索了。何况,小姐平时写字看书,怎离得了奴婢研磨?”晚晴轻笑。
冬梅笑骂道:“谁说离不了你,奴婢也会研磨啊。晚晴姐姐莫不是怕我,抢了你在少夫人心目中的地位?”
“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晚晴被说急了,放下磨石,恼怒地抽起腰间的帕子,便要作势去打冬梅,冬梅笑闹着跑开了。
“精力这么旺盛? ”陆燕尔无奈地摇头,旋即话锋一转:“过几天便要入冬了,这天儿说冷便就冷了,京城不比江州,冷的更快些,也会更冷。赶紧去将府上所有下人御寒的棉衣,以及取暖的炭火全部准备好,将过冬的各项事情打点妥帖,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冬梅赶忙问道:“少夫人,预算多少银子?”
陆燕尔凝眉道:“比照你们在江州!楼府的用度即可。”
没得道理!理来了京城还要缩减他们的用度呢。
“奴婢知道了。”
“现在就去吧。”陆燕尔挥了挥手,便将她们赶了出去。
然后,将公婆的回信放置一边,又开始给安和县老家写了一封,其厚重程度不亚于方才那封,面对自家爹娘,则是一些叨叨的口水话,没向刚才那般措辞谴句,全是随心而起,想到什么便写什么,京城这边的吃穿用度,买了些什么东西,就是早上吃的一碗桂花小米粥,她都能究其味道洋洋洒洒写上一大段。
写完后,陆燕尔正要将两封信密封起来,一扭头就发现楼君炎竟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倚在桌边,凝神看着她给公婆写的家书呢。
陆燕尔一愣,忙伸手抢了过来,不悦地努努嘴:“不能看,这不是给夫君的。”
楼君炎抬眸看向她,绝世的容颜隐了一丝淡笑。
深受学正器重,与同窗交好?他何时告诉过她这些?小姑娘倒是真能编?
竟然还让他……
想到这里,楼君炎神色未明,似笑非笑地凝着她:“这种事,你倒是会让为夫替你挡在前头?”
陆燕尔秀眉微蹙。
这厮竟然看完了。
她勾起唇角,软软一笑,带着丝半是讨好的意味:“夫君若不满意,燕尔只好重新写了。”
作势便要将信撕了。
楼君炎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冷眸晲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夫人倒是挺听话,对为夫言听计从?”
“夫君是天,夫君是地,有了夫君的庇护,燕尔才能恣意翱翔在天地之间,自然夫君让燕尔往东,燕尔便不敢往西,别说重写一封小小的家书,重写十封都行。”
陆燕尔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单手撑着下巴,笑的如花灿烂,捧人的话说的一套套的,你却丝毫不觉得阿谀谄媚,反而受用至极。
楼君炎只觉被眼前的小姑娘夸的飘飘然,连带心中对她的稍许不快,竟奇迹般的烟消云散。http://www.muxiyu.com
忽然有一种何为红颜祸水的感触了,若她拿把刀子剜他心,他也必心甘情愿掏给她!
他俯身,含住她的耳垂,低笑道:“既然,夫人唯为夫是从,不如帮为夫一个小忙可好?”
陆燕尔一个激灵,抬手捂着耳朵,耷拢着小脑袋,带!浓浓的鼻音说道:“夫君,你说便是,燕尔谨遵夫君之命。”
楼君炎凑近些!,说道:“帮我……”
陆燕尔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他:“怎的这么麻烦?你直接送他一些银两便是!”
楼君炎屈指,指节轻敲在她额头,声音夹杂了一丝宠溺:“读书人向来清高傲气,无功不受禄,更不会受嗟来之食,直接给银子等同于侮辱。”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没心没肺,没心没肝?”楼君炎毫不客气道,眼里却溢出深深的笑意。
陆燕尔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心肝脾肺肾完好!
其中,长得瘦骨嶙峋的浑身布满破旧补丁的老婆子正是海云帆的祖母,街坊邻里称呼她为海婆子,而与她闲话家常的是对门儿的牛婆子,家里的男人靠给大户人家送菜过活,日子对清苦,但却比海婆子家好过不少。
海家仅三口人,却是祖孙三代,海婆子年迈腿痛早就丧失了劳动力,海云帆作为海家唯一的男丁却要在国子监读书,家中主要靠海婆子的媳妇林殊娘靠给人缝补浆洗过活,早两年海云帆在官学名列前茅,尚有些补贴能贴补家用,可考入了国子监后,能人云集,海云帆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博个中上的水平,补贴自然是没了。
海云帆的父亲海振是个举人,本是块读书的料,可却突发了一场大病,在海云帆幼年时便撒手人寰,若海振不死,海家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光景。
海振临死前的遗愿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海云帆读书出人投地,若他在读书这方面有天赋,高。
只有读书才是海家唯一的出路。
海婆子和林殊娘自然不遗余力完成海振的遗愿,可对于吃穿都愁问题的海家来说,最愁的便是海云帆每次要买书籍的时候,每次从牙缝里省出来都还不够,索性海云帆比较懂事,能借到的书便绝不会再书,能誊抄的书便自行誊抄下来,可买纸也要钱啊。
还有,国子监中午的饭钱,海云帆本来中午带点干娘随便应付两口便是,可林殊娘倒底心!儿子,再穷也不能穷了儿子的口粮,更不想儿子的同窗看轻儿子,咬牙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非要他中午在国子监吃饱。
可林殊娘哪里知道,海云帆的饭钱早就没了,每日都是在国子监饿到回家的。
牛婆子回屋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塞到海婆子手上,说道:“来,老姐,嗑点儿。这是我昨天新炒的,可香可脆了。”
海婆子闻着手上南瓜子儿的!香味,平日里哪儿吃得上这些零嘴儿,口里的唾液不停分泌,但她狐疑地看了眼牛婆子,奇道,惯来扣扣搜搜的牛婆子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海婆子闻着味儿,放了一颗南瓜子在嘴里,香味蔓延在唇齿间,果然很好吃,心中酸苦,自从丈夫儿子去世,一日三餐能吃饱便不敢再奢求其它的了,怕自己落泪惹人笑话,赶忙背过身装作被呛了,悄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她赞道:“是挺好吃的。”
但海婆子吃了一粒,便不再吃了,准备留着给媳妇吃,这个家最辛苦的就是儿媳妇了。
牛婆子知道她舍不得吃,是惦记着家里的媳妇,迟疑了一下,便又回屋子抓了一把塞到海婆子手上:“等殊娘回来,也给她尝尝鲜,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啊。”
牛婆子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家海云帆是真不错,年纪轻轻就进了国子监,开春又要参加恩科,到时候中个状元老爷回来,你跟殊娘的日子就苦到头了。”
“云帆在国子监的成绩不是最好的,他能中个进士,我们便知足了。”
海云帆成绩是不错,却算不得最好,上头自有好多人压着他,只求他不名落孙山便罢。
牛婆子满脸堆笑:“中个进士也好,我听说,要是有幸进得了翰林院,熬上几年资历,那以后可是做大官的呀。”
海婆子笑了笑:“借你吉言。”
牛婆子凑了上来,说道:“老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讲,讲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我看云帆那小子最近瘦了不少,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儿……断粮。”
说完,海婆子神情滞了滞,海家是穷,可再穷也没穷过孙子的口粮,她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正到手中满满两大把南瓜子儿,又发作不出来。
吃人手短,拿人嘴欠。
见海婆子脸色不对劲,牛婆子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知道老婆子说话直来直往,不会拐弯儿,没有恶意。只是,我家男人送菜的那家是个大户人家,主人家嫌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不太好看,便想找个字写得好看的,给重新抄抄。”
海婆子不解道:“抄书?”
海婆子吓了一跳,提高了嗓门:“五两银子?这么多?”
殊娘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补贴,而海云帆写字快,估摸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抄完一本。https://www.xiaranxue.com
她呐呐的,不敢置信地问道:!“老妹妹,你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想让我们家云帆接这个活儿,可抄一本书就给五两银子,这些钱都能买一箱子。”
牛婆子接过话,道:“人家要求自然高,就是要什么来着,对对对,每隔一段要空一行,整页下来不能太过密集,免得看起来眼睛累。”
海婆子震惊不已:“就嫌别人卖的书不好阅读,就要花大价钱来重写誊抄?”
“是这个理儿,反正人家有的是银子。”牛婆子点头道,“老姐,你给个话,倒底接不接,不接,我就回了主家,好找别人揽这个活儿。”
“接接接。”
海婆子高兴的不得了,这么好的事,说什么都不能让给别人,孙子这几年抄的书不下几十上百本,他进入国子监碰到好的书,依旧会选择抄下来,不耽误事儿。
当天晚上,海婆子将此事说与海云帆和林殊娘听后,他们自然没意见,全都同意。
海云帆将满满一碗粗康面条吃完后,又将锅里的面汤舀了一碗喝下,稍才觉得那股子饥饿感压了下去,他抹了抹嘴边,问道:
“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家要抄书?”
这价钱给的太高了,而且,要求也不算很高,就空一行而已,这算什么高要求。
莫不是牛婆子故意诓骗祖母。
但海云帆不忍扫了祖母的兴,便没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而海婆子高兴坏了,哪儿顾得上细问,当即一拍脑袋道:“我明天再问问牛!子。”
林殊娘看了眼儿子,皱眉道:“云帆,你最近这段时间晚上吃的特别多,是中午没吃好吗?雇主家要过几天才能结算银子,到时……”
海云帆忙道:“娘,我中午吃的很好,就是感觉娘做的饭菜特别香,忍不住多喝了点汤。要是娘嫌弃孩儿吃的太多,孩儿下次少吃点。”
“谁不准许你多吃了,该怎么吃,你就怎么吃!”海婆子气道,不禁又想到牛婆子的话,海云帆似乎的确瘦了不少。
海云帆一笑:“下次不会了。”
林殊娘收拾好碗筷,缝补衣服时,忽然想到抄书会不会影响到海云帆读书,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云帆,如果抄书会影响到你读书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开春的恩科才是头等大事。”
“不会,我写字快,平时在国子监完成了学正大人布置的课业,我还可以利用休息的时间来抄,再加上!上晚上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海云帆看着林殊娘粗糙干枯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娘也只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一双手苍老的都快赶上祖母的手了。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范仲,每次都能名列前茅,他知道自己也比不上楼君炎,楼兄的成绩看似浮沉在中上游,可他博古通今,博览群书,观点新颖大胆,恐怕国子监学识渊博的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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