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逝者无痛生者悲
屋外的孟循义听到迟幼钦那一声痛彻心扉的“不”,和她那催人断肠的哭声,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双腿屈膝,将头深深埋在胸前。交错的双手,死死地抠住侧膝骨,紧咬着唇,忍着内心的心痛和愤怒……
回想起娘亲今日晨早那副突然就病弱膏肓的模样,孟循义其实心里明白的。虽然自己的医术比起父亲还差很多很多,但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想像爹一样保护娘亲的……
可是娘亲却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爹明明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在玄都的这些年,每月他都会带着娘和自己一起,去给那些落魄的人赠医施药。可为什么,娘说爹是害了人,害了屋里那个女人,才抑郁而亡的?那女人不是活得好好的么?!那爹不是白死了?!
任由那泪珠如瀑布一般地倾泻而出,孟循义心中的恨意和痛苦更浓……
都是那个威胁爹的坏女人害得他变成了孤儿!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爹就不会做坏事!不做坏事,爹就不会抑郁而死!娘也不会心郁病重!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害死了爹娘,却还在玄都活得好好的!
怎么可以原谅?!
娘说,他们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屋里那个女人。可是,够了吧!为了她,爹和娘都死了!为了她,自己突然就这么失去了那么温暖的家,够了吧!!为什么还要自己跟着她?!为什么!
阴沉的天色,终于是蔓延到了孟家。自然,也带来了雨。
一场如哭如泣的雨。
湿了行人的衣襟,浸了伤心人的心。
“孟公子,你还是进屋吧!”
“……”
得不到回应,阿兮一顿脚,便回了身跑到屋墙边,取了墙上的蓑衣和斗笠给自己戴好后,又取下一副蓑衣斗笠跑到废车辕边,将孟循义被淋湿了的身子盖住。
任由身旁的人将蓑衣和斗笠盖在自己身上,孟循义却依旧将头埋得深深的。知道身旁那人的焦急,可现下,自己不想动,一点也不想动!只想这样坐着,把头埋起来,最好什么都听不到!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只见迟幼钦神情木然地走了出来,面上的泪痕依旧横纵面上。
便赶忙跑到门前说道,“小姐!你快劝劝孟公子啊!这么大的雨,淋病了可怎么办?”
“……”
迟幼钦站在屋檐下,双目涣散地抬首看向那倾盆而下的雨,仿若那齐发的万箭,箭箭刺入心头,心上因着这一抹难以比拟的痛苦,疯狂在叫嚣……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敢这么任性地把她们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交给自己?问过自己愿意了么?问过屋外那个孩子的意愿了么?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的处理方法就是最好的?有想过活着的人的感受么?自己和她们,不过是陌生人啊……陌生人!凭什么要自己来受这些心痛如绞的难?凭什么!
阿兮见迟幼钦那一副目光空洞,魂魄不弃,双目泛红的模样,心中一惊,赶忙晃着迟幼钦,焦急地喊道,“小姐!”
被阿兮晃了许久,迟幼钦才缓缓将目光从屋檐转过来看向身旁的阿兮,低声缓缓吐出一句话,“阿兮,她死了。像梦钦一样,死了……”
说罢一脸无助地看着阿兮,眼中的泪,又一次如珠断线似的往下掉。
阿兮闻言,捏着迟幼钦的双手一顿,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曾经,小姐去的时候,她很伤心!可是有阿攸姐在,所以她可以放声痛哭,把心中的痛都宣泄出来。
可现在,屋里那个人,与她不过匆匆一面之缘,对于她的死,只能说是意料之外的。听到这个消息,有惊讶,有惋惜,有无奈。但是,悲伤,说不上。
阿兮有些不懂,为什么迟幼钦会这么悲痛。迟幼钦与她,顶满了天,也不过才两日之交,可她为什么会这么悲痛……
小姐去的时候,她也是现在这样,在屋子里和她们待了一会儿,便自己愣愣地走出了房间,那模样,和此刻一模一样。
悲痛,无助,恐慌……
待阿兮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已不见,只余了自己悬空的手。
阿兮一慌张,眸光四寻,却发现迟幼钦已经淋着雨,坐到了孟循义的身侧,和孟循义一般,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下。
看着那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知道现下是劝不了这两个人了。只看了看那倾盆大雨,阿兮便赶忙提步跑到迟幼钦身旁,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和斗笠盖在迟幼钦身上。而后,又跑到屋里,抖掉身上的水渍,进了里屋。
……
“你在哭么?”
孟循义听到身旁那人沉闷的声儿,不答话,只将头继续埋紧,埋得更深。
那人却又继续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哭了。哭得好伤心……明明就是你死了亲娘,怎么我觉得,是我死了亲娘?心好痛…好痛……”
听到迟幼钦那一句“明明是你死了亲娘”时,孟循义猛地抬起了头,一脸愤恨地看着身旁的人,却在听到身旁那人之后说的话,竟生生散去了满腔郁结的愤恨,反倒是,看着那被斗笠盖没了的人,眸色突转。
突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娘要自己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