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鸿
无往不生。无生门,这片土地上最为强大的军团,只要出得出高价,想杀的人就绝对活不了,要救的也不可能死的掉。
锦州淮水,三河两江交汇之处,水陆便利,来往商贾多云集于此。自古便是人处寻欢作乐的阜盛之地,就连江湖第一大组织无生门都设在此地。
一顶暗紫色轿子缓缓停在无生楼门前,门帘掀起,走出个身形颀长的公子。来者锦服长袍,玉色缎面,银丝镶边,登着一双青色暗底靴,一派的雍容华贵。再细看其相貌,更是惊为天人。
黑发如墨挽紫色缎带,目若星辰,天生一段懒散全在眉角。这幅相貌生在男子身上着实有点让人惊异,但是这样美得不像话,却自有一番风流韵味。
知道是大金主来了,楼里的小二陪着笑,连忙迎着锦服公子上雅间休息。走进这无生楼,锦服公子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满是金色,便循着楼梯上雅间去了。
楼外只是简单的镀上一层暗红朱漆,而两只石狮子蹲坐在门口,颇具气派。哪知真正的洞天却是在楼内。亮似白昼,皎皎月色也敌不过楼里八十盏华灯齐亮。及眼处,净是一片金光闪闪。镀金檀木的镂空门窗,苏绣金丝缝做的长帘,桌上摆物用的普通器皿也都是以金打造。
看来这里的主人对金子很是偏爱,虽然整个无生楼装饰的极为奢侈豪华,却不知怎么的,使人生不出一丁点的俗气感觉。
锦服公子一声轻笑,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展了开来。扇柄是上好的祖母绿翡翠,穿一小孔,吊上一块琥珀坠子。
锦服公子身边的侍从却仍然有些不由自主,从来没见过谁敢这么用金子的,到底是无生门,从来都是张扬嚣张,不可一世。
锦服公子半眯着双眼打量着这件雅间的摆设,不似楼下的金碧辉煌霸气外露,这里更像是一般读书人习经论道的场所。墙上挂着各朝书画名家的传世之作,桌椅用的是珍贵的乌木。一壶泡好的龙井自青瓷壶中发出香醇的甘香,让人心旷神怡,十分惬意。
原本热闹的楼下忽然间静了下来,只听一个轻巧好听的女声传来,“无生门招呼不周,诸位久等了。”
锦服公子斜躺在软榻上,双目闭着,眉宇间似是有些许倦意。一旁的侍从心领神会,掩门退去楼下。
只见楼下大厅中多出了一块圆台,同样是纯金制作的,更为抢眼的是台上站着的女子,样貌不过十七八岁,削肩细腰,身材娇小,肤若羊脂,大眼细眉,说不出的可爱动人。着一身白色长裙,裙面金丝绣着一尾蓝鸢。整个人在一片金色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看来十分相得益彰。
女子望着台下目光里各种意味的人群,巧笑盈盈,“小女子乃是这楼里的掌柜,名叫凤珏。无生楼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我也不便多说,是时候发令了。”
台下不知内情的人顿生疑惑,仔细打量起台上的女子。脚步虚浮,体质羸弱,没有半点内力的样子。但她却自称是这无生楼的展柜,也就是堂堂无生门的门主。这样特殊的身份却是在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弱女子身上,怎能不让人怀疑。
女子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华装丽服的侍女捧出两个盘子,盘上覆一块金丝锦缎。凤珏手指轻轻掀开绸子,拿出一块金牌。金牌手掌大小,上面镌刻着一个苍劲的大字-----死。
是猎杀令。待看清牌上所示之后,底下的人都伺机蠢蠢欲动起来。首先叫价的是一个粗犷的彪形大汉,“一万两,取段久文的命。”
还没等大汉将话说完,凤珏摆了摆手,堵住了他的话,“段久文的命如今有五个人想要,十万两。”
大汉噎住了,脸色已胀得通红。一万两本就不是什么小数目,无生楼一开口便是十万两,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镖师,哪里又掏得出这笔钱。买卖没谈成,大汉只好闷声坐下,端起桌上的酒猛灌。
之后又有不同的叫价出来,猎杀的人也不尽相同,只不过都被凤珏拒了回去。半晌之后,却是一桩生意都没做成。众人皆是一副不言语状,无生门的高价是有所耳闻过的,但是以十万两作为猎杀的底金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凤珏也不急没有生意做,依然是满面春风,娇艳的站在台上,吩咐小二好生招待台下的客人。只听这时,又有人发声,却是之前心存疑惑的那名中年男子。他站起身来,冲台上的凤珏抱拳行礼,大声道:“我取得是淮南驻军张博的首级,但我身无分文。”
一时间,台下哄堂大笑,原本有些安静的气氛一下子便被打破了。身无分文竟然还敢找上无生门,这人也太不自量力了,纯粹是来留人笑柄的。
凤珏示意周遭先稍许安静下来,吟吟的福身也冲中年男子施了一礼,认真道:“想必先生也是明事理的人,无生门要救要杀做的都是一档子生意,您身无分文来找我们取猎杀令,是不是有点说不过。”
“当然,无生门的规矩陆某自是知道,但陆某确实是身无分文,只不过可否请凤珏姑娘应了陆某,以物易命。”
“以物易命?”凤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表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易不易得成凤珏说了可不算,要看先生拿得出什么物来了。”
“千年雪松。”
陆姓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从中散了出来,弥漫了整个无生楼。只见盒内有一截松枝,通体雪白,晶莹剔透。千年雪松乃是世间三大珍品之一,传说具有起死回生,延精续命之效。而且这千年雪松只在寒冷至极的雪山之巅生长,千年才得此一株,人间极为罕见。
凤珏自然是明白这千年雪松的价值,哪怕是是个张博也难以敌过。细细盘算之后,凤珏笑道:“先生不觉得这桩生意不大公平?”
“公平?乱世之中又有什么公平好谈。陆某自知没有能力亲手手刃张博,只好拜托无生楼,取其性命以成全陆某的心愿。还请凤珏姑娘应了在下。”陆姓男子说完又是弯腰恭敬的施了一礼,语气很是诚恳。
“赚钱的是小女子又怎么会不做,那今日这猎杀令就许给陆先生了,张博之命自会奉上。”凤珏一招手,便有侍女将猎杀令交与陆姓男子,一并带回了那只雪松。
生意做成了,凤珏自然高兴,连忙奉上好酒好菜招呼着。陆姓男子在得到那块猎杀金牌之后,小心地端详了好久,终于是长舒一口气。
雅间内,锦服公子睡眼惺忪的起身来,一旁的侍从连忙端上刚沏好不久的茶水,简单明了的说明了发生的所有事情。
“哦?千年雪松?确实有趣。”锦服公子抿了一口茶,语气之间尽是玩味的兴致。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碰着青瓷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赤卫。”
名叫赤卫的侍从走上前来,恭敬的站在一旁,“公子有什么吩咐?”
“你说我们出一百万两,怎么样?”锦服公子放下茶杯,这里的茶水便涩,无论怎么泡都对不上他的口味。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出一百万两,这样淡淡地口气,好似用一文钱去买个烧饼那么简单,不值一提。
“公子觉得值,属下就认为值。”赤卫仍然是恭着身子,一脸恭敬,丝毫不敢怠慢。
“值不值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找点乐子罢了。”谈话间,锦服公子好似又有了睡意,眉头舒展开来,懒散之气暴露无遗。掏出袖中的折扇,展开扇面,径直朝门外走去,却见那扇子折角处书着一行诗句。
烟柳画桥自风流。
酒足饭饱之际,凤珏掀开另一块绸子,同样是一块金牌,镌着大字---活。凤珏将牌放回盘中,依旧用好听的声音说道:“保生令已出,诸位可以开价了。”
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都在观望着等待时机,不敢再轻易叫价。
“一百万两。”慵懒散漫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凤珏闻声望去,一袭华丽锦衣映入眼帘。
“敢问公子保者为谁?”
“淮南驻军张博值多少?”不紧不慢的声音,却从中透出一股不容人抗拒的意味。
“张博市值五十万两。公子为何问起这个?”凤珏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心里却在细细观察探索楼上的那位。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即将要发生。
“一百万两,我保他的命。”
台下又一次炸开了,最震惊的莫过于刚刚才取到张博猎杀令的陆姓男子,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给掉了下来。到底是什么人?一百万两不是什么小数目,就算是富豪之家也出的没那么爽快,而且最重要的是,竟然敢在无生门发出猎杀令之后,有叫价保同一个人。
只听楼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锦服公子手持一柄折扇轻摇着,慢悠悠的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佩刀侍卫。看清出价者是何人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从未见过长相如此出众的男子,他究竟什么来路?
凤珏打量起眼前的锦服公子,一张脸生的倒是倾国倾城的,只不过眉眼处带着浓浓的倦意,散漫的声音,似乎是渴睡的不行。见锦服公子正用亮若星辰的眸子看着自己,凤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眼神更加大方的迎了上去,还抱以桃花般娇美的笑容。
锦服公子觉得这女子实在是特别,且不说她见着自己的容貌之后没有过多的表情,就这么同陌生男子直视的行为也比一般的姑娘家胆大许多,还能那么无所顾忌的笑,实在是有趣得紧。
锦服公子也是一笑,收起折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可以。”
陆姓男子突然冲上台来,慌张的掏出猎杀令,拽住凤珏的衣襟,失控的吼道:“你刚刚可是许了我这猎杀令杀掉张博的,现在绝对不可以再将保生令给这人。”
凤珏本就生的娇小瘦弱,被陆姓男子这么一抓,差点向前滑倒,不过,着实奇怪的是,她既不慌张也不闪躲挣脱,一脸淡淡地笑容,仍凭失去理智的陆姓男子用力扯住。
“啪”的一声,一截白纱从陆姓男子手中掉了下来,凤珏半只手臂便露在外头。换做平常女子,早已是羞得无法见人。但是凤珏从不是平常人,她是这无生楼的掌柜,是江湖第一大组织无生门的门主。她直直的站在那不动,眼神漠然,一张永远不会变化的笑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好似自己不在这场纷争之中。
锦服公子似在半睡半醒之间,眯着眼睛盯着凤珏看,也是置身事外的样子。
台下的人却亟不可待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发疯的陆姓男子被锦服公子的一名侍从点住穴道,拖下台去。金台上只剩无生楼的掌柜凤珏和那来路不明的锦服公子。
锦服公子站在凤珏面前,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的亵渎,高大的身躯和宽松的袍子也正好挡住了凤珏。台下的人只看到锦服公子颀长的背影,却不见在他面前的凤珏。
“不知小珏觉得买卖如何?”玩味似的一抹笑容爬上他的嘴角,一句小珏,说不出的暧昧和调笑。
“一百万两保张博?”凤珏弯下身捡起地下的保生令,“没有不求财的生意人。”说完,将手中的金牌放进锦服公子的手中。
“很好。”锦服公子看也不看,随手就丢给身后的赤卫,打个哈欠,“一百万两就在楼外,小珏派人去取来便是。”
甩甩衣袖,直接往大门口走去,没有留下多余的话。
众人只见锦服公子在台上停留了一会儿,同凤珏暗说了一番,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然后带着侍从扬长而去。再看台上,早已不见凤珏的身影,只听得内堂传来轻巧的声音,“一百万两保生令,保者张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