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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时已经形成一套非常成熟的蹴鞠比赛体系,有遍布全国各地的蹴鞠行会——圆社。
圆社会定期组织蹴鞠比赛、选拔年轻有为的蹴鞠人才、评定蹴鞠的技术等级,有些相当于现代的足球俱乐部和青训学校。
当时达官贵人和民间百姓都争相把家中子弟送入圆社学习蹴鞠技艺,并以此为荣,就像现代父母攒钱给家中孩子报外语、钢琴培训班一样。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严禁军队里的兵士玩蹴鞠,违者会被砍掉双脚。中国的蹴鞠运动自此开始逐渐衰落,到清朝时,上流社会中已经找不到蹴鞠的身影。
如果蹴鞠运动没有式微,说不定后世的中国会成为足球霸主,老百姓们就不用为国足操碎心了。
不过这只是李绮节私底下的腹诽罢了。
军队的制度暂时还没波及到民间,瑶江县人仍然喜爱蹴鞠。县里一帮无所事事的浮浪子弟,闲极无聊,隔三差五会约在一起踢蹴鞠,连深闺妇人们中也有会踢球的。
女子注重名声,小娘子们不能随意抛头路面。但瑶江县的民风还算开化,不会总把未出阁的闺女拘在绣楼里。但逢蹴鞠比赛,大胆的小娘子们都会前去围观,坐在两边酒肆的二楼厢房看热闹。夜里暮色|降临,小贩商人在沿街摆起货摊,正好可以在酒肆里吃茶点、看花灯。
这种游玩无伤大雅,通常都由哪家德高望重的太太夫人带领,包下整座酒肆二楼,不许外男进去。
间壁孟娘子就曾带着葫芦巷里的几家闺秀去酒肆玩过几回。
李绮节每次去看蹴鞠比赛都很高兴,看她的架势,似乎也想下场和那些少年公子较量一下脚法。
李乙知道李绮节闲不住,以为她溜出去同闺中姐妹们一起玩耍去了。
宝珠把眼眶揉得通红,装出一副委屈神情,迟疑着道:“三娘不舒服,在床上躺着,且下不了床。”
李乙皱眉道:“怎么又病了?是不是偷嘴吃了凉东西,把肚子吃坏了?”
一壁说着话,一壁走进里间房里。
宝珠将房内的一盏大油灯点上,屋子里顿时亮堂不少。
李乙一言不发,直接握着一盏油灯,走到楼上厢房来。
先去看过李绮节,见她正合目酣睡,便没打搅,静静看了片刻,帮她掖好踢翻的被角,才下楼去。
房门关上时,李绮节偷偷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嗤嗤偷笑:对付李乙这种看着好说话、其实古板得要死的老顽固,绝对不能硬碰硬,只能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高大姐已经摆明了看不上她,她还没嫁进杨家,婆媳关系就够她喝一壶了。就算不能拒绝这门亲事,怎么也得先让李乙知道她的委屈,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楼下八仙桌前,进宝正把高大姐斥责李绮节的事情讲给李子恒听。
李子恒气得脸色涨红,一拍案桌:“杨家人凭什么这么说三娘!还讲不讲理了!”
“就凭她是天保的娘。”李乙把油灯放在桌上,瞪了李子恒一眼,“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别跟着瞎起劲儿!”
李子恒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阿爷就知道偏着杨家,不就是出了个县太爷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甩手,蹬蹬蹬蹬跑上楼,再不肯下来了。
进宝和宝珠不敢说话,埋头搬东搬西,假装没听见父子俩的口角。
李乙转身走到院子里,卸下板车,对着默默嚼草料的老牛叹了口气,“憨儿子,你懂什么?”
高大姐如果真的不想和李家结亲,犯不着一次次挑李绮节的不是。她这是怕李绮节的脾气太倔,娶进门以后不好弹压,所以故意找借口打压李绮节,以后好拿捏她。
做人儿媳妇的,少不了要忍气吞声,这才只是开头呢!
李绮节趴在门板上,楼下李子恒和李乙说话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早猜到李乙会选择装聋作哑,这个便宜老爹固然疼爱她,但涉及到女子妇德之事,老古董依然是个老古董。
他的思想观念是从小耳濡目染形成的,几十年的礼教道德洗脑,不可能说变就变。
得用上水磨工夫,才能一点一点软化李乙。
大概是白天被高大姐讥刺了几句,李绮节夜里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和高大姐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李乙、李子恒和杨天保都站在一边看热闹,没人上前帮忙。
梦里的高大姐凶神恶煞,爪子锋利无比,攥着她的头发使劲扯,“嘶啦”一声,扯下一块带血的头皮。
“妈呀!”
李绮节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虽然只是个梦,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头发被扯掉一大团的那种痛楚。赶紧去摸后脑勺,发现头发还好好的长在自己脑袋上,这才松了口气。
“三娘!”
门外一声惊叫,宝珠穿着贴身的小袄儿长裤、趿拉着木屐,推开房门,摸黑走到床边:“官人叫你快些梳洗穿衣!”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李绮节掀开蚊帐,打了个哈欠,“没事了。”
宝珠急得直跺脚:“三娘快些,牛车已经套好了,官人让咱们连夜出城。”
借着房顶漏下来的月光,李绮节看清宝珠的脸:神色惶急,满头大汗。
李绮节心中一窒,“出什么事了?”
忙不迭爬起身,披了件绿地金花毛青布夹衫,穿上绣鞋,提着葱黄画裙子一角,蹬蹬蹬跑下楼。
楼下点了油灯,李乙和李子恒坐在桌前,神情冷肃,进宝蹲在地下收拾包袱。
“阿爷?”
李绮节走到李乙身边。
“嘘!”
李子恒对李绮节摇摇头。
李绮节连忙噤声。
门外传来一阵沉闷悠远的钟声。
寂静的深夜里,钟声听起来有些阴森,一声连着一声,从东边城门到西边渡口,传遍瑶江县城的角角落落。
正是半夜三更时候,寒意一点一点浸上来,堂屋里凉飕飕的,李绮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宝珠连忙取来一件水江红披风给她披上。
等钟声慢慢远去,李乙沉声道,“数清楚了,拢共响了多少下?”
进宝在一旁道:“官人,是十一下。”
李子恒点点头:“阿爷,确实是十一下。”
仿佛是一刹那间,间壁四邻忽然传出一阵阵嘈杂人声,接着是开门、关门发出的吱呀声,男人和女人吵架,父亲在斥责儿子,母亲在连声抱怨,小儿啼哭不止……
静谧沉寂的秋夜,霎时处处喧闹,公鸡在竹笼里长鸣,野狗在街边狂吠,恍如白昼。
整个葫芦巷的人家似乎都被钟声惊醒了。
李乙不再迟疑,霍然站起:“大郎,快送三娘出城,路上不许耽搁!”
李子恒跳起来,抬脚就走:“阿爷放心,我晓得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