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香觉得它们都是某个神秘所在的守护,在人世间隐匿着,直到某一个时候才会显出真身。
狸猫,狸猫,狸猫。
狸猫是慕香最隐秘的灵魂,甚至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她越来越这么觉得,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狸猫的脾性。
或许自己的前世就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狸猫,长相俊俏,毛发柔顺,暗含香气。隐匿在这个人间,做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人的守护。它们擅长讨好挑剔的主人,让他们给以自己最好的食物,却不用像狗一样辛苦。
前世狸猫,今世为人。
她喜欢待在暗处,隐身在安宁里。
慕香不记得自己的前世,或者是在肮脏逼仄的街巷里流浪,或者是在贵人臂弯里讨喜,或者生来富贵,又或者死于非命。
她生在最为黑暗的时代,杀戮成性,天下大乱,人与人之间只剩下相互倾轧。人性泯灭在黑暗里,遍寻不到一点圣洁之光。
无人度世。
慕香听说过一只关于狸猫的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儿子年幼,父亲却已年迈。原本是老来得子,谁知其妻体弱多病,剩下儿子之后便一命呜呼,只剩下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正赶上乱世,生灵涂炭,朝廷为平息纷乱,四处抓丁。父亲被抓去充当兵士,家里只剩下年仅十岁的男孩和他养的一只白色的狸猫。
那只白色的狸猫体态优雅,眼睛里光华流转,极为漂亮。
父亲被抓去当兵之后,男孩靠人家施舍度日,每日里只能与狸猫一起玩耍,同食同寝,一人一猫,相处的默契十足。
一日,儿子思念父亲,蹲坐在门前啼哭,狸猫伏在他怀里,亦黯然神伤。男孩突发奇想,对狸猫说道,若是你能救我的父亲回来,等我长大了便娶你为妻,绝不反悔。狸猫叫了两声,算作回答。等到夜里,男孩发现狸猫不见了,他记起自己白天的话,心内暗自唏嘘,原本只是戏言,难道狸猫真的去救自己的父亲了?
如此过了三日,男孩的父亲真的出现在男孩面前,同时还有一身血痕的狸猫,它断了一条后腿,但看到父子重逢,满目欣喜。
当时父亲已在军营之中,正当吃饭时间,却看到帐篷下有一只白色的狸猫,正是自己的儿子所养那只。他只道是儿子到了军中,便偷偷的跟着狸猫离去。
狸猫似乎熟知军中的道路,很快将父亲带到僻静的林子里,穿过林子就能看到回家的小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巡逻的军士发现林子深处有动静,以为是逃兵,便带着三五个人追进了林子。
父亲搂着狸猫躲在一丛灌木底下,不敢出声,等到军士靠近自己身边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心内暗暗叫苦。那军士却已经听见,拿起长刀便欲劈下,正当此时,父亲怀里那只白色的狸猫却一跃而起,生生被长刀劈断一根后腿,血淋淋的倒在地上。那军士看清原来是只野猫,骂了两句,便招呼其他人去别处巡逻。
父亲暗暗唏嘘,抱起狸猫,穿过林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漂亮的白色狸猫从此瘸了一条腿,但却比从前过得欢喜。她和男孩寸步不离,即使男孩睡觉的时候,她也是守在床下,静静观望。
过了几年,男孩渐渐长大,十六岁的时候父亲给他张罗婚事。狸猫似是通灵,不吃不喝,渐渐消瘦。男孩看在眼里,心中不忍,便将自己如何答允娶狸猫为妻,而央求她去救父的事说给了父亲听。
父亲听罢,良久不语。
狸猫救人的确是一片至诚之心,让人赞叹。只是……只是你是我家独子,要靠你延续香火,光宗耀祖,你怎么能娶一只猫做妻子呢?宗族里的人会怎样想?街坊邻居会怎么看?婚姻大事怎可儿戏?这件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有谁娶过畜类为妻呢?
男孩不敢再说,只好依从父亲,父亲渐渐给他张罗到一户殷实的人家,两家父母都已经同意,只待择日完婚。
狸猫伏在地上,看着男孩和父亲一起去人家下聘礼,而自己被关在屋里,进出不得。从此以后,竟然整日哀鸣,男孩不敢看她的眼神,一看便觉得心悸。有一日,狸猫竟然将男孩的小臂咬伤,父亲大怒,将狸猫打得遍体鳞伤,关进了笼子。
狸猫伤愈后,男孩已经婚娶,新到的妻子贤惠可亲,男孩渐渐忘了笼子里关着的狸猫,甚至常常忘了喂食。狸猫每夜哀鸣,新娘不解,便问丈夫,这只猫为何整日这样叫?吵得我睡不着。男孩笑道,没事,可能是春天到了,不用管她。
但新娘却开始整夜的睡不着觉,她说自己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一个一袭白衣的俏丽女子,追着自己跑,要自己把丈夫还给她。男孩听了心内惊慌,故作镇定,便把这件事说给了父亲听。父亲听罢叹了口气,说到这狸猫通灵,对你的誓言犹记在心,你不用管了,我来安置。
第二天夜里再没有听到狸猫哀鸣,男孩暗暗舒了口气,与新娘子一夜缱绻,直到天大亮。
天亮时,父亲将一个抱枕送到男孩手中,那抱枕裹了一层皮毛,通体雪白,极为漂亮。男孩问过父亲才知道,他已将狸猫杀死,剥下了她的毛皮,做成了这个抱枕。男孩心有余悸,不敢碰那个抱枕,而新娘却爱不释手,夜夜抱着枕头才能入睡。
从此,这个抱枕便安放在男孩与新娘的床上,夜夜与他们同睡,看着一对新人恩爱缱绻,夜夜笙箫。
如此过了一月,妻子又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白衣女子这次裸着着身子,追着自己跑,要妻子把衣服和丈夫都还给她……
她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抱枕,她叫醒睡在身侧的丈夫,丈夫却不理她。她搬过丈夫的身子一看,顿时吓昏过去……
丈夫的头脸竟然变作狸猫头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