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中论道
少女身着月白色对襟上衣,下身是兰草色薄纱十二幅百褶裙,裙据随着山风舞动,衬着她秀美如画的精致眉眼,宛若山中轻灵唯美的精灵。
青黛仿佛没看见他黑如锅底的面色,顶着杨巍几乎要噬人的视线,她步入亭中,清声道:“王先生这句话中的‘寂’并不是绝对的‘空无’之意,而是‘万有’或者说是,‘真空妙有’。”
她的话音落下,就察觉到杨巍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看一个天大麻烦的表情。
“所谓‘寂’便是指万物生前形而上的道,也即‘太极,生两仪’。王先生勘破‘万物一体’这份真谛,才能道出这等真知灼见。”
杨巍的目光忽然灼灼亮得吓人,把他一张俊美如俦的脸衬得更加夺目,他抢在坐在他对面一身道袍的老者前开口说道:“既如此,你来解释此话。”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当未看此花时,此花可能有或可能无,而当人看此花时,才明晰此花究竟是有是无。便如同两个并行的世界,此花在这一世界中是无,而在另一世界中,却是有。”
“依你话中之意,这世间存在两个并行的世界,并发生着不同的事?”杨巍已是站了起来,眸中仿佛燃了一团熊熊的烈火,与先前对她冷若冰霜的态度截然相反。
“或许不仅仅只有两个世界,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或者说,每一种生命做出抉择时,都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并影响着这个世界,于是便有了大千世界。”青黛终于走到了亭子中,在他面前站定,瓜子小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黑亮的双瞳映着细碎的日辉,一扫之前的怯懦。
杨巍深深地看着她,嘴上不依不饶地质问道:“你这般言论不觉荒谬?依你所言,这大千世界中便有无数个你我?”
留在方才与卫勇和半枝分开之地的传讯蜂正向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卫勇焦急地四处寻找呼喊她的声音,还有半枝急急忙忙地说着要去找侯爷的声音。
青黛笑容未变,声线清越动听,“想来杨大人也读过《桃花源记》罢,那捕鱼人从宛如仙境般不受侵扰的桃花源中出来后,再去寻,却至死都未曾寻到那日误入的入口。”她顿了顿,垂下眸子抚弄着手上一朵野菊柔嫩的花瓣,低笑了一声,接着道:“那是否就是其中一个世界呢?还是只是捕鱼人的大梦一场?这些后人不得而知,但凡俗之人身在其中,又怎能看到并行的其他世界呢?只是无法感知,便要否定其不存在吗?”
传讯蜂传来的声音也归于树林的清幽寂静,但青黛知道,他们肯定是去找卫渊搬救兵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杨巍沉默半晌,再次抬起头时,望着她的眼神亮得惊人。
“你也认为有此种可能,那么,‘八卦衍万物,八卦定吉凶’所卜不过千万种可能的其中之一?此论和解?”
耳边已经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的人语声,青黛朝他清浅地笑了笑,刺眼的日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跳动在她柔软的唇角,她整个人沐浴在林间轻薄的雾气中,莫名有种仙气缥缈之感,仿佛下一瞬便要乘风而去。
而她也真的去了,她带着笑意转身,浅粉色的薄纱裙据飞扬,眨眼间便消失在山林间,只余一句话语幽幽,“奴家该走了,下次再与杨大人分说。”
她来得突然,去得潇洒,杨巍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只反复咀嚼她论道的那几句话,沉吟不语。
而自始至终都如一块背景板般一语未言的老者只是面带笑意,深深地看了自己沉思的学生一眼。
有道是莫言下岭便无难,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行,青黛却顾不得穿着软底绣鞋的脚被山石硌得生疼,几乎是小跑着往山下去。
直到山脚下寻找她的人落进她的视线中,她才逐渐缓下脚步,先低头检查了一下衣衫,只有裙摆沾上了一些尘土。她拨弄了一下梳得整齐的发髻,让发丝散乱一些,才调整了面上的表情,口中喊道:“半枝?半枝?卫勇?你们在哪?”
随着她的走近,山下的人也听到了她的声音,神色具是一喜,神色担忧的半枝更是当下便大声回道:“姨娘!奴婢在这!”
在另一处带着人寻找的卫渊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本是忧虑急躁恨不能将太安观翻过来的心倏地一松,大步赶到山下的青石板路前。
当看到发髻有些凌乱的少女一脸慌张地跑下来时,他已是板起了脸准备训斥她一通。但她一见到他,便如见到了唯一的依靠,如乳燕投林般扑进了他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料,秀美的脸上是让人望之生怜的害怕,带着哭腔的音调更是如奶猫般细弱,“侯爷……有蛇……一直追着奴婢……奴婢好怕……”
怀中少女的身子软若无骨,还在微微颤抖,娇小得惹人怜惜。方才得知她不见了那刻,他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接着便是机械地安排自己带来的全部人手去找她,表面上看他依然沉稳有加,只有卫渊知道自己有多慌张失措。
在见到她之后,本是打定主意好好训诫她一顿,只是当她扑进了他怀中,而他也切实地拥着怀里娇软的身子时,他高悬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斥责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最终只化为一句低得如叹息般的话语。
“回府罢,下回不得乱跑。”
ps.“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出自《道德经》
莫言下岭便无难——出自杨万里的《过松源晨炊漆公店》
论道的内容纯属瞎扯,不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