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chap_r();
1
选帝侯大街是柏林最繁华的商业大街,长长的林阴大道上世界名牌商店林立,餐厅、剧院、咖啡馆、电影院应有尽有,让人流连忘返。
索林特博彩公司大楼就在这条商业大街上,这座六层大楼已经有40多年的历史,虽几度兴衰易主,但一直沿袭了经营博彩业的传统。大楼从一楼到四楼全都是营业区,以赌场为主业,辅助经营客房、酒吧、饭店。
公司的会议室设在六楼的办公区,会议室有200多平方米,私募基金的清算分红会议就在这里举行。索林特公司在会议室走廊两端的入口布置了4名保安,会场里的气氛沉闷而严肃,这与选帝侯大街的繁华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私募基金的11名当事人全部到席,他们分别代表的权利是——
受托方:
丁元英受托资本:1700万马克1892万美元
兑换币种后到账:23266.4万元人民币
风险担保方:
柏林索林特博彩公司董事长詹妮担保金:380万马克
柏林中华园餐饮公司董事长郑建时担保金:50万马克
北京正天商业大厦总经理韩楚风的私人代表李志江担保金:45万美元
资本委托方:
柏林尼特斯勒国际投资公司代表格尔斯曼委托资本:850万马克
波恩圣米哥金融投资公司代表恩格委托资本:480万美元
柏林M.t.D信托投资公司代表库兹曼委托资本:400万美元
柏林StYL风险投资公司代表贝克委托资本:700万马克
……
会议由风险担保方代表詹妮主持,她35岁,金发蓝眼睛,出身名门,柏林大学法学硕士、商业管理学博士。她在柏林洪堡大学就读期间曾一度涉足模特儿业,凭着一副骄人的身段和艳美的容貌踏上t型台,她在莱茵河边那个忧郁的回眸不知倾倒了多少男子,成为模特儿界的一个经典。她在柏林洪堡大学度过了9年的时光,完成学业后继承父业经营索林特博彩公司,经历了两次短暂而失败的婚姻。这个学历显赫、曾是摄影师灵感之源的女人让人很难把她与赌场——这个男人的领地联系在一起。
会议全部用德语进行。
詹妮环视了一下包括当事人助理在内的与会成员,讲了一段开场白:“先生们,私募基金经过了11个月的运作之后,丁元英先生出于个人状态的原因和资本安全的考虑决定终止合作。这当然不是我们期待的结果,我作为风险担保人对此深表遗憾。下面,我们请受托方代表肖亚文小姐宣布经营状况和分红。”
肖亚文站起来,礼貌地向与会者点头行礼,用流利的德语讲道:“根据协议,私募基金在北京、上海、深圳三个城市六个证交所建立代理账户,进入中国A股市场的资金和利润全部由投资方代理直接监管,受托人的每一道指令和投资方的每一笔交易都得到了各方代理的确认和记录。经过11个月的经营,扣除兑换币种、汇款、开户、交易等9项成本,净利润4280万马克,现已存入索林特博彩公司账户待分配。”
接着,肖亚文将分配文件表给每人面前发了一份。分配数字为——
私募基金利润:4280万马克
私募基金投资回报率:82%
投资委托方集体预分:4280万×60%(分成比例)=2568万马克
投资委托方投资回报率:50.35%
投资委托方各资本分红:
柏林尼特斯勒国际投资公司:428万马克
波恩圣米哥金融投资公司:435万马克
柏林M.t.D文化投资公司:362万马克
柏林StYL风险投资公司:352万马克
……
受托人丁元英预分:4280万×40%(分成比例)=1712万马克
丁元英可支配利润:1712万马克
丁元英支付风险担保方:1712万×70%=1198.4万马克
风险担保方风险投资回报率:239.7%
风险担保方各资本分红:
柏林索林特博彩公司董事长詹妮1198.4×74.5%担保份额=892.8万马克
柏林中华园餐饮公司董事长郑建时1198.4×9.8%担保份额=117.5万马克
北京正天商业大厦总经理韩楚风1198.4×15.7%担保份额=188.1万马克
丁元英分红:513.6万马克
詹妮说:“先生们,这份分红数字全部经过各方会计师的核对和签字,如果你们没有其它方面的异议,请你们在文件上签字,我们现在就办理付款。”
没有人提出异议,所有当事人都在各自面前的文件上签了字,签字后的文件马上被索林特博彩公司的工作人员收走了。
这时,尼特斯勒国际投资公司代表格尔斯曼举手示意发言,他说道:“我想请问丁先生,私募基金在业绩最好的状态下终止合作,是否受到了外力作用?”
丁元英中等身材,略显消瘦,穿一套深灰色西装,严肃的神态里显露出几分憔悴。格尔斯曼的问题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平静地答道:“没有。”
格尔斯曼说:“首先我要感谢詹妮小姐和两位先生的风险担保,这使我们的投资成为可能。但是,我们不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目的而参与基金,是要探讨某种可能,而本基金82%的利润率已经证明了这种可能。”
丁元英用流利的德语说:“协议第七条规定,本基金不规定合作期限,以保证委托方在亏损接近10%担保底线时可以及时撤资,以保证受托人在状态不佳时可以及时停业。”
M.t.D信托投资公司代表库兹曼耸了一下胖胖的肩膀说:“一夜风流。”
丁元英解释道:“本基金从融资到运作的特殊性决定了它在法律上的真空地位,这种投机而尴尬的特性也决定了它不适合男婚女嫁。”
格尔斯曼说:“有人说中国股市不像是一个融资市场,而更像是一台取款机。丁先生是为数不多的掌握取款机文化密码的一个,而他通过与我们的合作获得了原始资本,也获得了规模资本的号召力。我们不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目的而参与基金,丁先生也不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目的而终止合作。我们并不拒绝重新讨论合作规格和条件,但是如果丁先生的行为有悖商业道德,那将有损他的个人声誉。如果丁先生不能证明其决定的公益性,那么现在的情况完全适用第二十一条款,我提议进行表决。”
私募基金合作协议的第二十一条是担保条件条款,原文为:受托方在盈利前景看好且获取1000万元人民币以上的资本积累而单方面提出终止合作的,经超过2/3以上的资本代表表决认为受托方存有不道德的商业动机,担保方保留根据协议冻结受托方资本的权利,冻结期限最短不少于2年,最长不超过3年。
詹妮说:“先生们,认为受托方存有不道德商业动机的请举手。”
投资委托方的代表都举手了,担保方只有郑建时一人举起了手,詹妮、李志江、丁元英3人没有举手。
詹妮说:“7票支持,3票反对,通过。”
波恩圣米哥金融投资公司代表恩格发言道:“我提议,由尼特斯勒公司代表私募基金投资方监督受托方的资金冻结。”
这个提议全票通过。
恩格接下来又发言道:“丁先生在辞去《世界经济周刊》研究员的时候签过一份协议,限制你在5年内不能从事同一行业,为此补偿你15万马克,虽然你没有接受这笔钱。为了丁先生的声誉,我们希望你做出必要的承诺,并为此补偿你18万马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格尔斯曼的助理随即拿出六沓马克现金和一份事先拟定的商业利益保护协议。那6沓现金一看就是代表了6个投资人,每家出资3万马克。
郑建时插言道:“这显然是预先谋划的。先生们,过分了吧?”
郑建时43岁,出生在波恩,祖籍安溪,信奉佛教,身兼欧洲华人协会常务理事、德国福建同乡会秘书长、柏林安溪茶业商务会会长等职,在不莱梅开有“中华园”分店,另在柏林经营一家安溪茶艺馆,还有一家名为“斯雷特姆”的贸易公司,在欧洲闽南系华人圈里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他在丁元英留学期间两人因茶道而相识,因讨论佛教而为友。
丁元英拿起协议看了一遍,提笔划掉补偿条款,签上名字,然后站起来说:“我这个人还没有重要到可以用‘个人声誉’来评价的程度,我很荣幸能与在座的先生们合作,我恳请先生们能同意我从冻结的资金里拿出13万6千马克的零头,给我留口饭钱。”
丁元英说完,将现金和协议递给格尔斯曼。
格尔斯曼接过协议看了看签名,困惑地说:“我想,我们没有理由不同意。”
丁元英坐下,会议室里呈现一阵不和谐的沉寂。
詹妮平和地问:“先生们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人再提问,但众人的目光却全部锁定在丁元英身上,那么多目光汇集在一起清晰地聚焦成了一个硕大的问号:为什么?
詹妮等了几秒钟,会场里也沉默了几秒钟。她适时地站起来说:“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可以结束了。请大家在会议记录上签字。”
书记员拿着会议记录逐一请各方代表签字。
签字之后,詹妮友好地说:“请原谅,我还想再占用先生们一点点时间。我提议,为我们这次愉快的合作大家干一杯。”
早有准备的工作人员闻声而动,转眼间几个餐厅侍应每人托着一盘子红酒走进会议室,恭敬地给每位女士和先生们送上一杯。
詹妮举起酒杯说:“为我们愉快的合作,也为我们有机会再次合作,请大家干杯!”
每个人不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都把酒喝干了。
2
詹妮寒暄着,送客,投资方的人很快就散去了。
郑建时是丁元英的朋友,虽然他与詹妮同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但彼此并不熟悉,是私募基金使他们走到了一起。此时他客气地对詹妮说:“詹妮小姐,我们也回去了。晚上我给元英饯行,非常希望你也能来赏光。”
詹妮也客气地说:“谢谢,晚上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明天我去机场送他。”
郑建时说:“也好,那就明天见。我们先告辞了。”
于是,郑建时、李志江和郑建时的一个助理一道走了。
詹妮小声对她的助理交代了一句什么,那位助理也离开了。
会议室里就剩下詹妮、丁元英和肖亚文3人。
詹妮说:“走,我们到酒吧坐坐。”
在往酒吧走的路上,詹妮问:“这次买唱片吗?”
丁元英说:“买了60多张。”
詹妮说:“你收藏那么多唱片,都能记住吗?”
丁元英说:“经常有买重复的,不过就这点嗜好,重复就重复吧。”
他们说着话来到四楼的酒吧,形容这里只需用两个字就够了:奢华。
这是一处由6个吧区组成的酒吧,有艺术吧、激情吧等等,根据不同的主题,从设计装修到音乐都营造出风格各异的气氛,各吧区之间既独立成章又浑然一体,置身在这种典雅、浪漫而又富丽堂皇的景致里喝上一杯充满欧洲风情的美酒,实在是一种人生的享受。
这个时间酒吧的客人并不多,詹妮选了一个不易被人打扰的位子3人围桌而坐,随即就有一个30多岁的男侍应走来,詹妮对他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这个侍应就把酒和酒具送来了,还有一盒女士香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丁元英看到那瓶酒,随口一问:“这是干什么?”
这瓶酒的售价是1万多马克,相当于4万多人民币,它是人头马出品的路易十三干邑美钻品系的一种,是白兰地酒中陈年佳酿的极品,无论是水晶雕花的酒瓶还是镶嵌在水晶栓中心的钻石,无不诠释着这瓶经典之酒的收藏价值以及拥有它的主人身份的尊贵。
詹妮打开酒瓶,倒上3杯酒,说:“很抱歉,我只能按规矩办。”
丁元英从衣袋里拿出一盒三五香烟点上一支,说:“既是规矩,就没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该谢你们,没有你们的担保,我一个马克也拉不来。”
詹妮也点上一支烟说:“如果我认为有风险,我不会给你担保,韩楚风他们也不会。你让我们都赚到了钱,这才是本质。”
詹妮左手夹着香烟,右手端起酒杯,向丁元英和肖亚文示意了一下。丁元英也端起杯子也向詹妮示意了一下,3个人都喝了一口。
这瓶集千般宠爱于一身的酒就以这种最不经意的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
这时,那位助理走过来,将一个文件袋包放到桌上,对詹妮说:“8万美元。”
詹妮点了一下头,让助理走了。
詹妮再次倒上酒,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丁元英歉意地说:“没什么,我就想清静一段时间……这话让我都觉得是敷衍。”
詹妮笑了,说:“你没有在柏林大学的时候健谈了。”
丁元英说:“我是不想让人看我像个精神病人。而且,这是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不愿意和外国人讨论的问题,请原谅。”
詹妮把香烟放到嘴上,两个夹着烟的手指贴着嘴唇,眼睛望着丁元英的脸。那眼神,依然是一个不得其解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