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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生出怒意,都不可以对白茶生出怒意来,白茶才是整张局里最无辜洁白的那个。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理智,而他所有的理智在白茶面前溃不成军。

他在床边单膝下跪,弯曲的膝盖碰到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他骄傲的前半生中几乎从未跪过,他的灵魂永远站得笔直,倨傲又暴戾,如今他却甘心伏在白茶之下,他为白茶跪过很多次,他的灵魂甘愿臣服。

他吻了吻白茶的额头,像漫漫长夜去虔诚亲吻那一束光。

“我想了很久应该怎样去做。”陆淮洲关上主卧的门,同陆别鹤去了书房。

“你没有权利再次决定白茶的去留。”他年轻的长子站在他的面前,身姿笔直,眼神冷漠:“这是我最后一次将白茶送回来,是因为他也许一时间接受不了你将他给我的事实。他应该知道一切。”

“我既然没有权利决定白茶的去留,那之前的话自然也算不得数。”陆淮洲道,“你要茶茶知道一切?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是我一手促成?好啊,从最坏的结果来想,他会恨上我,不过同时也会恨你。而别鹤,我是他的恩人,他一辈子都不会抛下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纠缠,而你不同。”

“头一次见父亲出尔反尔,您从小教导我的什么,您自己忘了吗?”陆别鹤冷笑道,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很差。

“我教过你怎么去得到想要的,”陆淮洲针锋相对,道:

“不择手段。”

两人在白茶的问题上争执不出什么结果来,最后只草草约定了循序渐进,各凭本事,就不欢而散。

孰料人世间多无常事,老天最喜欢做的,不就是把平敞大道封死,有情人斩无情根,砸下个意料之外的意外,把一切抛入想象之外的最不可言说的糟糕境地,眼看所有事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逼得人无路可走,只好穿过崎岖荆棘吗?

没有慈悲,这个世道对白茶,既像有大慈悲,教他乱世之中自保,永远不会陷入到低级的人间苦难,又仿若剥夺了他最冷酷的代价,让他陷于道德悖论与永远的漫天大雪之中。一时间,没有人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白茶醒来时是在主卧,怕影响睡眠而拉了厚厚的窗帘,一线天光细细垂落在花色绸缎锦被上,明灿地分割开昏暗的室内光。

身后环着他的怀抱温暖,外头有麻雀叽叽喳喳的觅食声,小小脚掌在雪地里跳跃着,发出咯吱的声音,同扑棱棱的翅膀翻飞声一起,清淡温暖的早晨让白茶恍惚间以为昨晚是个梦。

是个梦吗?

陆淮洲的一声“早安”将他从迷蒙中拽出来,白茶费劲地翻了个身,只觉得浑身都痛,哑着嗓子神思不属地也同陆淮洲道了句早。

第三十八章

用早餐时,餐厅的气氛略显冷凝,除了餐具发出的声音外,便是全然的寂静。陆家父子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不是很好。

白茶不太想触这个霉头,他也不习惯在用餐时说话,于是气氛愈加凝固,他自己的心情也并不好,草草舀了两口粥就放下了勺子。

"再多吃点。"

"饱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父子俩并不看对方,都看向白茶。白茶握着手里的勺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仿佛被耗尽了所有体力和心力一样,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最后低声说:"吃不下了。"

他确实吃不下去了,五脏六腑都塞了淤积的重重心事,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

"吃太少了。"陆淮洲离他近,光明正大揉了揉自己妻子的头发,云雾一样的鸦色长发又细又软,手感也如水墨一般讨人喜欢。但那长发越黑,便越显出白茶脸色的苍白来,陆淮洲的手指滑到他的脸颊,抚摸了两下那苍白的颜色,问道:"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白茶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牵,他不想在陆别鹤面前与陆淮洲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

"那再吃点,乖,你吃的太少了,胃会不舒服。"陆淮洲从他手中接过白瓷的勺子柄,舀了一勺热粥后吹了吹。

"小妈不想吃就不吃,哪来的逼着吃的道理。"对面坐着的陆别鹤开口说道。他嗓子有点哑,白茶下意识抬头看他,撞上一双冷冷的眼睛。

"你小妈早上不吃东西容易胃疼,你不知道吗。"陆淮洲将温热的一勺粥抵在白茶嘴唇旁,看着那双淡红色的双唇被袅袅的白色水雾蒸腾出凝路花瓣一样的红。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说话语气也是惯常的严厉。

陆别鹤倒是缄默下来,这让白茶有些意外,他认识的陆别鹤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尤其和陆淮洲不太对付,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就不去顶嘴的时候。

白茶被一口一口喂完了热粥,他不太好在这个时候拒绝陆淮洲,于是强压着呕吐的欲望,顺服地喝完了整碗白粥。在食物下肚之后,那胃里翻腾的感觉愈加强烈,白茶下意识攥住陆淮洲的袖子,刚要说什么就舌根一酸,他连忙站起来,想去卫生间,却只来得及偏过头,将未曾消化掉的白粥尽数吐到了地上。

洁净光滑的大理石砖上,糜烂的呕吐物极为显眼,白茶的眼睛里充盈着生理性的泪水,扫了一眼后就又捂着胸口干哕起来,这下却是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陆淮洲早在他偏过头的时候就意识到什么,腾地站起来,一下一下轻拍着白茶的脊背,对面的陆别鹤去接了一杯温水,放在了白茶的手边。

“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陆淮洲抚摸着他瘦削的脊背,那脊骨宛如雪白的花蔓,突出一颗一颗洁白的花骨,摸着令人心疼极了。他说着训斥的话,口吻却温柔极了,带了几分无可奈何。

“你自己的问题,反倒先怪起小妈来。”陆别鹤俯下身,将温热的玻璃杯塞到白茶手里,他撩开白茶垂着的长发,用手里的红绳简单地绑了起来,一边不咸不淡地说着,“小妈向来有分寸,一般又不肯给人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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