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我看不止他们糊涂，你们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苏天锦粉琢玉饰般的容颜生起气来却不含糊，他指着莫识君一脸鄙弃道，“一个洛寻卿，就把你爹爹哄得跟得了个天仙媳妇似的”，接着又点向阮非泊，“一个软情，不过给你师傅烧了几个菜，你师傅就拍了胸脯说让你一定出宫来见她！你看看你们，真不知道说你们这一家什么好！”
“什么也莫说了，我们赶紧回去了！”莫识君一摆手，拉上仍在那里想开口解释的非泊，一戳他胳膊肘儿低声说道，“行了，咱们快回去吧！”
阮非泊赶紧应着，随莫识君一起离开了。二人出了门，苏天锦气的呼哧坐到椅中，习惯性的想拿茶碗，才看到连茶壶都尽皆随裂开的桌子一起跌碎了。慢慢把手掌展开，放到自己的面前，反复手心手背两次，再看看坏掉的桌子，苏天锦莫名其妙道：“没使多大力呀，怎么就散了？”
莫识君与阮非泊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大白日的闯宫，原先每次回宫都是在夜晚翻过丈高的宫墙而入，所以他们虽然一时间离开了客栈，却也只能等到天黑才能行动。
而朝堂内，面对那些怒气上诉的臣子，龙檀君一直微闭双目，缄口不言，耳朵里全是“斩妖女、平民愤”的侃侃言论。唾沫星子吐干了，见龙椅上那一向暴戾的君主却象睡着般不言语，有些臣子按捺不住了，一个个开始向太宰洛异嘉暗示，“太宰大人，向皇上进言两句吧！”
洛异嘉一张俊脸也要皱成一团儿了，索性搭拉着眼皮，走出列队，站到朝堂中央一揖道：“皇上～，按理立后之事乃皇上私事，”他说到此，只听两旁那些众臣倒抽气和不满的吵杂声响起，他继续不慌不忙道，“但皇上乃一国之主，任何私事，也都是国事！”两旁朝臣尽皆满意点点头。
“皇上！”洛异嘉朗声道，“由于错过播种季节，我龙国上下近两年都会闹大饥荒，即便没有此次鲁国侵略，我龙国百姓也将面临家破人亡之惨淡光景！而今，将士们在边境与鲁国大军交战，所用粮草均是国库之底，原本想着秋收后用这些新粮做后济，现在看来，别说后方吃紧，怕半年不到，咱们龙国上下都不再有半点余粮了！”
龙檀君这时方睁开双眼，环视一下众臣，低沉而问：“寡人已经审问过，苏姑娘当时的确是一片好意捐出稻种，至于究竟什么原因致使作物无法生长，岂能一杆子都打在她那处？！”接着他一摆手，“事情未查清之前，先散了吧！”
龙檀君慢慢起身，内监搀扶上，这架式看来就要下朝。
“皇上！”一个老臣冲出队列，跪在朝堂中央，目光灼炙，言辞激烈道，“求皇上下令，斩妖女，平民愤哪～！”
“求皇上下令！斩妖女！平民愤！！”除洛异嘉外，其余众臣也尽皆跪倒齐齐大声请求道。
“放肆！”龙檀君终于忍不住上来脾气骂道，“寡人偏不杀她，倒要看看你们这帮饭桶能作什么业！一个女子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女子就能翻了我龙国的天？！”龙檀君骂着不解气，上前两步指着他们斥道，“寡人还就告诉你们这帮王八蛋！今天寡人就娶了她，给你们这群子废物看看！！”
说完，龙檀君怒气冲冲下了朝，直步向荣华殿而去。
在这片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皇室都以龙为贵，凤凰象征着即墨先祖，更是各国不敢亵渎的圣物。龙国皇室贵族女子服饰以紫色为贵，正如此刻眼前那一袭皇后水紫袍服上，更是用金线在其上绘制了华丽的百鸟朝凤图腾，整齐叠放呈在托盘中，虽未展开就已经能感受到它的雍容典雅、富丽华贵。第二个托盘中的后冠则既庄重又不失俏丽，两根五彩斑斓孔雀雉羽楚楚拖曳，与后袍上的孔雀尾饰摇相呼应，绚烨生辉。
苏天瑟又冷冷看向那第三个侍女手中托盘。里面倒是简单，一副耳饰，一串发着晕光的宝珠颈链。
龙檀君面上是绷得极紧的冷，沉声向她说道：“知道你不喜这些东西，所以只备了两件，过了这半日，以后再佩戴与否随你！”
一丝略带嘲讽的冷笑在苏天瑟唇角扬起，看在龙檀君眼中更是恼火，仍是强忍下，漠然半解释半警告道：“寡人今日便与你完成这帝后之礼，从此你的心就安下来吧！”接着他向那些站立的侍女沉声命令道，“给苏姑娘沐浴更衣！”说完，他便转身欲出寝殿而去。
“龙辰奕！”苏天瑟冷冷出声。
“叫寡人皇上！”龙檀君转过头，望着她的目光是一种陌生的平静，里面似乎没有一丝感情。
两两相望，目光穿越咫尺，中有浅浅悲凉。那份互相说服的执着如两条搁浅的鱼，残留的是绝望，还是互斗后，看谁先脱力死亡。最终，苏天瑟轻一挥手，龙檀君硬朗的脚步声远去。
“苏姑娘，请沐浴更衣！”两个侍女上前一步揖礼而道。其余手托礼冠后袍的侍女都暂退了出去。
“下去！”苏天瑟阴冷而道，头未抬，眼皮却横扫这二人一眼。
这两个侍女怯懦的互视一眼，虽没上前，却也不敢出去。她们都是内务府里调来的，哪里知道苏天瑟的习惯癖好。尽管面前少女即将成为高高在上的龙国皇后，但皇上也早暗中交待，不可离开苏姑娘半步，想及此，左边那个侍女声音轻却执拗道：“请苏姑娘沐浴更衣！”
斜睨二人一眼，苏天瑟心里明白，知道是龙檀君已经不容许她有任何机会、耍任何心计。
“屏风！”苏天瑟示意二人将屏风扯过，薄薄的纱网，既能看到人影，却又瞅不真切，这是她最后的妥协了。
龙檀君出了荣华殿，并未离开。依傍在殿门口的朱红门框边，一向刚劲猛实的人却无力的向下一溜，坐到了门槛上。
“皇上？”贴身老内监提醒龙檀君的失仪之礼，周围可都是护卫和奴才啊。
“滚！”龙檀君低声骂道。
这老内监赶紧称“是”躬身而退。紧接着，龙檀君一句“慢着！”，又将这内监的脚步提心吊胆的留住。
“把小梅葬了！”龙檀君说完闭上了眼睛，身体力道似乎完全歪靠在了门框上。
“是~！”这内监嬉皮道，“皇上放心，奴才定会设法让苏姑娘，呃不，定会让皇后知道皇上此举心意的！”
“快滚！”龙檀君这声骂不同于前声，嘴角有止不住上挑的一丝笑。刚才看那丫头憋气，他心里就没来由的舒服，知道小梅被活生生打死，她心里难过，可是他自己也不好受啊，朝堂上下的压力，层层叠叠不休，今日即便斥退了他们，可明日呢？龙檀君厚重的背稍躬，觉得自己象被一根绳索无形套牢，越是挣扎，越是喘不过气。
看着天边的云，再暖的风也柔和不了他面上刚冷的线条。从与苏天瑟相识那天起的回忆，一点一滴的从眼前如烟而过。原先一直没觉得那么久远，如今回想，那时的自己，那时的她，都已经随这份回忆，永远的留在当时当地了。就这样呆坐着，似乎过了许久，久得让龙檀君紧张，久得让他突然不安。猛地，他“嚯”地一声从门槛上站起，一声带着惊慌的“丫头！”，他径直冲向没有甚动静的内室。
两个宫女诡异的安静杵在屏风前，说她们诡异，是因为龙檀君冒失闯进来，她们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丫头？”龙檀君伫立在那儿，朦胧的屏风后，浴桶的轮廓是清晰的，甚至它边沿上搭的白巾他也能够看得清。
可是，苏天瑟不见了。
诺大华贵的荣华殿内突然就响起龙檀君的大笑声，象止不住般，直到，他眼泪都出了来，直到，他胸口处渗出血迹，直到，他抽出腰间挎刀疯了般捅死这两个木头人般的宫女，直到，他用刀恨恨将那屏风纱布划碎。
跌扑到那浴桶边，他再也无力去思考，去想应该做些什么。苏天瑟走了，终于还是没有斗过她，她就这么被人带走了。可是丫头啊，龙檀君的泪一滴一滴掉落，没有哭泣的声响，眼泪只是因为它自己的悲伤颗颗入地溅开，可是丫头啊，龙檀君蜷起身子，这颗心如同他的言语一般，已经无力，连抱怨，连委屈都不能出口了。
可是，丫头啊~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丫头，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从此退位和你隐居山林……
其实苏天瑟虽然知道即墨非卿不会让她完成皇后之礼，但却没想到，方才屏风一拉上之际，自己就被他鬼魅般的带出了皇宫。有如风遁，好似做梦，直到意识到已经来到了昔日的苏家大宅，看到那杂草丛生的破落宅院，苏天瑟方喃喃问道：“非卿，你，真的是神仙么？”
银丝飞扬，没有半点玩笑意味，即墨非卿正色问道：“天瑟，你告诉我，稻种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现在才问，不觉得晚么？”苏天瑟阴冷一笑，“如今告诉你，有意义么？”
“胡闹！”头一次，即墨非卿怒气冲她斥道，“苏天瑟，天下苍生在你眼中是什么？不过一己之私，可你知道此次因为你的仇恨，将要祸及到龙国多少无辜百姓！”
“承蒙你看得起，天瑟能力有限，装不下这许多人的生老病死！”苏天瑟面色冷冷回道。
“可是你明明能放过这些百姓！”即墨非卿义正言辞道，“他们何其无辜，难道龙辰祈一个人的死，便要这许多人去陪葬么？你可否想过他们的妻儿呢？他们本就孤苦的性命呢？你的心真是铁打的么？”接着，他话峰一转，轻握住她双肩，双目中有忧虑，有企盼，“天瑟，告诉我，稻种还有无挽回的余地，你到底在上面做了何手脚，为什么它们生长不出？”
没想到，苏天瑟用手轻轻将他双手拿开，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却带着毫无回转余地的绝情与讽刺：“你，不是无所不能么？”
“苏天瑟！”即墨非卿刚嚷完，也许觉得自己太过严厉，又软下声音，“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稻种还有无办法生长？”即墨非卿绝世的面容上浮现着的是对天下苍生的怜悯，是恳求面前女子能给他、给龙国百姓一个生的希望的执着。
轻轻摇下头，苏天瑟给了他这个最绝望的答案，她缓缓启唇而语：“即墨非卿，谢谢你救我出宫，至于别的，我无能为力！”
长长叹出一口气，即墨非卿摇摇头，“你让我太失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所求的是什么道？个人恩怨，及得上天下福祉？！”
“话不投机，不如分道扬镳！”
即墨非卿目光中有不相信，这种话她怎能如此轻易说出口，这是要与他决裂？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敌人？生气到极点，他活了千年的时光，还从来没有如此挫败过，被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子气的竟然说不出话来。突然，即墨非卿轻轻笑了一声出来。这结果就是苏天瑟扭头就走。
“你去哪？”即墨非卿揽过她，看她面上执拗的清冷，心里没来由的就软了，“唉，你何时才能长大～”一声叹息，将她箍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