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下）
张猛无计，一声“好！”他飞快地抱起苏天瑟，将她往马上一放，狠狠地用手掌一拍马臀，嘴里喊着“驾！”苏天瑟座下的马开始疯狂的往前奔跑。马上的人双眼含泪，带着悲切，带着愧疚地看向离她渐远的张猛。此时只听到有马匪叫嚣着，“跑了一个！快追！”苏天瑟一咬牙，使劲一夹马肚，踩紧马蹬，大声喊着“驾”，两耳生风，两边的树林飞快地从眼前倒退。她眼中的泪随着风刚落下便被吹远，紧抿着唇，她必须要逃走，一定要逃走，她要赶向前方报信，不能让更多的人再变成下一个张虎。
后面的马匪似乎不愿意放过她，紧跟着越来越近，苏天瑟惊慌中回头粗略一望，大概得有十二三骑。这时，苏天瑟前方一片急促的马蹄声赶来，她满怀希望地看去，果然是鲁世子手下的宫廷护卫队。她立时松了一口气，毕竟顾思犁再看她不顺眼，也好过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马匪。
顾思犁勒停坐骑，迎住苏天瑟，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痕，他守在了她身边，对那些护卫骑下着命令：“你们给我杀过去，一个也不准放过！”。那些护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憋了多日的心情此时兴奋的要命，他们极其熟练的搭上弓箭，遥遥地就冲刹不及追过来的几骑马匪射去。没有任何悬疑地，那几骑马匪均纷纷落地死去，一个个都被一箭穿喉，这些皇家护卫队的马上功夫可见一斑。
“你怎么样！”顾思犁一脸烦燥地问她，他看到她这副吓的哭鼻子的样子就格外的郁闷，一个男子竟然被吓成这样儿，但他话语中隐隐含着的焦急的关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苏天瑟都没有注意到。
苏天瑟也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刚才的哭泣纯粹只是为了张虎的突然死去，以及张猛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而舍弃自己的悲壮。她抹了把眼泪，刚才在地上翻滚，手上的泥巴和灰都抹到了俏生生地脸上，顾思犁不免又气又想笑。
“张虎死了！”苏天瑟一说起，就又想到刚才他临死前那双发鼓的眼睛，一定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安危，才死不瞑目的吧。“你去救救他们吧顾公子！”苏天瑟一脸期盼地望着顾思犁。
“什么张虎李虎的，我的责任是保护你！”顾思犁不耐地一口拒绝。
“你！”苏天瑟气结，也是，自己干什么要求他这种人去拯救别人，象他们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弟，能负责任地保护她的生命安全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她怎么还去奢求他去救那些他们眼中的贱民呢。
“前面粮队怎么样？”苏天瑟哽咽声退去，面现郑重地沉声问道。
“放心，无事！”顾思犁看她这副样子，竟然没再继续挖苦她。“我留下十个弟兄护在粮车首尾，”他看她一眼，沉吟一下坚定地重复道，“放心，绝对没事！”
无论如何，苏天瑟还是感谢他前来相救的，如果他真是一个狠毒的小人，大可借这次机会，让自己死在马匪的手中，然后他再剿了马匪，回去就算交不得差，鲁世子也不好再拿他怎样了。
“这次，多谢顾公子相救！”苏天瑟向他诚恳一揖道。
“行了行了！”顾思犁不耐地一摆手，嘟囔着：“酸不溜秋地，老子最讨厌这种人！”他娃娃脸上有着不协调地故作老成。
此时，那些护卫兴奋地吆喝声渐近，看样子马匪已经被他们剿灭了，他们身后跟着那几辆粮车，遥遥地，只听到张猛地声音喊道：“东家～！”
“张猛！”苏天瑟赶紧纵马向后奔去。和她错身而过的十个护卫依次前行向顾思犁汇报着刚才的战绩，果然，所有的马匪都被他们迅雷不及掩耳地射杀，一个护卫畅快地笑道：“妈的，今天总算出了一口闷气！这几天老子的弓都快锈死了！”
众人一起笑着，顾思犁看着苏天瑟向那些粮车如此急速而去，连个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他不由又是一阵不悦，“商人！”顾思犁暗暗鄙夷着。
张虎和另外四个死去的人被永远地埋在了这里，五座土坟丘，在杨树林子里显得异常的孤单苍凉。苏天瑟将水袋中的水代替酒洒在了五人坟前。众多伙计乌压压地站成十几排，张猛则蹲在张虎坟前呜呜哭着。
世间最凄惨地事情，莫过于生死相离了吧。亲生手足，眨眼间就少了一个，风依旧在吹着，太阳依旧高照着，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变，只是身边却少了一个人。这，是生命的悲哀，是人的悲哀，是一种最无可奈何的悲哀。
“五位兄弟，你们放心，日后你们的家人，就是我苏天瑟的家人，虽然你们不在了，但是，我会代替你们，孝敬你们的父母，爱着你们的孩子，你们，就放心地走吧！”
张猛放声地痛哭，一个刚猛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地抱住那块刻着他兄弟的木牌，就象拥抱着他兄弟昔日活生生的身子一般，“虎子～！”伴着他那声悲痛的嚎叫，人群里的许多汉子也禁不住抽泣起来。
良久后，苏天瑟轻轻拉起张猛，对他说道：“张猛哥，你放心，虎子去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兄弟！”
张猛悲痛地一把拥住她的肩又嚎哭起来，“东家，您别说了，虎子为了救您，死也死得值了！”
苏天瑟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背，无声地用这种方式安慰着。顾思犁一干护卫在远处坐着等，渐渐都不耐，“这帮人，不就死个把人嘛，哭的跟天塌了似的！”
“你没看到，这苏公子刚才吓得很呢，咱们要再晚点儿去，怕尿裤子了，哈哈～”另一个说完笑着。顾思犁也想跟着笑，可是却怎么也笑不起来，这是怎么了，他不也是一向瞧不起苏天瑟的么？为什么一听到他手下这帮弟兄言语上对她的污辱，自己反而会心生不悦呢。
“商人嘛，你看这苏公子多会收买人心，我看啊，他不简单！”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护卫说道。
“这倒是，商人几个重情义的，都是见利忘义的人，你看这些人，死了兄弟的还不是一样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命也交给他？！”这个护卫不满地看着苏天瑟，异常厌恶她虚伪的做派。
“这样的人才能行商，你不知道吧，名满天下的锦瑟字号，就是他一手经营的，听说锦瑟号几个东家，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年呢？！”另一个年少护卫一脸向往道。
“切～”刚才那护卫不耻道，“谁知道是凭着本事赚钱还是凭别的，现在有的人不就是好这一口儿么？”他露出极度猥琐的笑容。
“够了！”顾思犁喝道。看到他手下弟兄向他投来的不解目光，他看着远处渐散的人群，掩饰道，“没看到苏公子要过来了么，再怎么样，他也是世子下令要保护的人，一个个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瞎唧唧个屁！”顾思犁骂道。
苏天瑟往这边行来，那些护卫被骂了一顿，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牵着自己的马也向粮车处靠拢去了。顾思犁待她走近，方拉着脸问道：“都祭奠完了？！”
苏天瑟面色肃穆，微一点头对他说道，“咱们继续赶路吧！”
顾思犁冷冷轻嗯一声，面上又恢复了瞧不起她的样子。苏天瑟只当没看到，转身向粮车处去了，她淡漠的无视让顾思犁更加恼火，他追上两步，用刚才他的弟兄讽刺她的话向她转说道：“苏公子，你小小年纪可真是不简单啊，哄得这些傻瓜白白为你卖命不说，好象还欠了你似的！”
一听他此话，苏天瑟顿住脚步，回头盯着他，满眼都是阴森之气。顾思犁头一次见她如此模样，心里不由暗暗惊悚。苏天瑟阴沉地缓缓开口道：“顾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苏公子难道真的会将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顾思犁紧跟着还嘴讽刺。
苏天瑟的眼神极其阴狠，象极了地狱里的罗煞，半晌，她忽尔轻轻一笑，“顾公子果然聪明，既然知晓我苏天瑟的为人了，何苦还跟着我，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免得脏了您的眼！”说完，她负手快步而去。
“呸！”顾思犁朝她背影一啐，他心里想，真是个无耻小人。可是他刚在心里骂完，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苏天瑟头并未回，遥遥地声音传入他耳朵，“与顾大人相比，天瑟本来就是小人！”
顾思犁本来也跟过去的脚步憕时惊在那儿，一脸傻相地看着已经远去的苏天瑟，她怎么知道自己刚才怎么想的，真是他妈的活见鬼了。
苏家宅院里，苏天锦，莫识君与阮非泊三人都面色阴冷地坐在那儿，守着一桌子菜却半点胃口皆无。
软情头上纱布今早已拆，她身姿摇曳地走向前厅，刚刚开口叫了声“阮公子！”便被阮非泊冷冷地喝斥道：“出去！”
软情立时花容失色，面色苍白地呆在那儿，她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阮非泊却再次喝退她，“出去！”他话音落地，软情连羞带恼地一扭身，哭着跑了出去。正遇到牵着汀芷赶来的洛寻卿，软情满目委屈地看她一眼，接着又向自己寝居跑去。
“姐姐哭了，”汀芷急着拉着洛寻卿就往回追软情。
前厅内莫识君开了口：“看样子，她三天前就已经走了，做好了假帐，拖着我们的视线！”他说到此处，气地一拍桌子，“苏天瑟！！”
“粮号里的稻种全空了，店里的伙计也没了，就光剩下各掌柜的，看样子，她都给了钱打发了！”苏天锦眉头拧着，从他手中不断的转着茶碗可以看出他此时焦燥的心情。
“我向那些伙计的家里打听过，有些伙计已经拿钱回家了，但是有很多却没有回去，都跟家里说出了远门，却没有一个说去哪里的，看来她准备的已经很充裕，就只是瞒着我们！”阮非泊越说面上越冷。
“那些掌柜的口咬得很死，只说他们东家交待的将稻种都搬空，匾额都摘下，但到底运向哪里，他们也不知道，看样子天瑟不知道许了他们什么，也或许是真的不清楚！”苏天锦缓缓说着，“天瑟做事一向不会留破绽，我想再问这些掌柜的，也定不会问出什么来了！”
“都是你平日里惯着她！”莫识君一脸怒气地对苏天锦埋怨道。
“是我惯的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苏天锦反驳着。
“行了别吵了！”阮非泊打断他们二人的争吵，否则一旦开头，他们不定吵到什么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天瑟离开的线索，三天过去了，她能去哪里？这么多的粮车，为什么城门守卫却说没有出城记录，如果还在城中，除非埋在地下，否则这能装几十大车的粮种，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我们分头去找，要是让我找到她，看我这次不扒了她的皮！”苏天锦恶狠狠地说道。
“你还凶！”阮非泊不愿意了，“要不是你们两个天天拉着臭脸对她，天瑟能走么？要是找着也就算了，找不着她，我要你们好看！”说完，他当先气冲冲地出门了。
“嗳～你个臭小子！”莫识君跟在他后面边出门边喊，“要不是为了帮你出气，我能这么对天瑟么！”
“俩废物蛋！”苏天锦紧跟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