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生成の姬

我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心里满是惊惧,连忙往回走去。

临走前一回眸,只瞥见一女子隐隐约约立在华阴堂里,面色不善,头发及短,只垂到肩上。

一瞬后,她又消失了。

我往回走着,忽然惊异起来,“咦……那些头发呢?”不见了?不会吧,这么邪门?

“嗯?”诗织敲赶了过来,闻言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啊,估计是被人扫走了吧……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值得你大呼小叫的。夜,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才是正事啊。”

“哦……”于是乎,我就这么被诗织拖了回去。

第二日,正午。我避开了诗织,再次溜进了华阴堂。

“那女人先前明明是在这里的。”我疑惑着打量华阴堂的庭院。这里是一个安静的院落,房屋外种了沙罗双树、菩提树、梧桐等树木,青绿的藤蔓在墙上疯长……看起来历史蛮悠久的了。

“……恨你……咚……呜呜……”忽然,从一间虚掩的破旧的门里传来了女人似有似无的声音,带着哭腔,伴随着一阵敲打的声音。

我悄悄走过去,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见里面很是昏暗,还积满了灰尘结满了蛛网,空气里充斥着满满的让人窒息的味道。一个白衣女人背朝着我,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一只手里抓着一个稻草人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个尖锐的器物,看起来应该也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了,但一头秀丽的黑发稀稀疏疏的耷拉在肩上,地上还留有一撮很长的青丝……是她!

“雪降盈天地,途中不见人。道途无足迹,思念也沉沦……”那女人忽然停了手,转了身子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不是说好的吗?上穷碧落下黄泉……为什么…呜呜…您竟然为了那个叫做春晨的女子如此对济姬我……为什么啊——”她的腔调很是凄惨,又拉得很长,听得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呜呜……啊!”她抬起头,脸上映出了仇恨的光彩,“我不要了……你去死吧……在原春晨!”听到这名字,我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殿中的女子被惊扰,立马回过头来——“什么人!竟然偷听……”我捂住嘴巴,趁着她没有膝行过来连忙跑了。

“呼呼呼呼……”出了华阴堂很远以后,我才喘着气停了下来,“那女人跟春晨有什么渊源呢……哦,对了——”似乎前几天诗织才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在原春晨勾上了太政大臣的长子藤原氏,这女人莫非就是被那藤原氏抛弃的某个女人么?

“姬君,您在这里做什么?”一个清秀娟丽的比丘尼走了过来,“弥纱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啊……”我被吓了一跳,又立即反应过来,“没有……这就告辞了。”我匆忙一鞠躬,就要离开,她忽然拉住了我,“姬君,刚刚您踏入了哪里?”

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连忙摇头,“陇月不曾踏足什么地方……只是随便转了转而已。时间不早了,陇月告辞。”生怕她说那鬼地方不能去,我连忙借故挣脱了她,飞快跑了。

“哎——”弥纱阻止不及,一脸懊恼,随即又展颜一笑,“真是冒失呢……你最近似乎很不妙啊,不过,幸好你有贵人相助呢。”

“夜!”还没到我的寝室,就已经看见了诗织局促不安徘徊的样子,她冲了过来,“不好了……夜。春晨姬她……她刚刚忽然晕了过去,现在情况很不好呢……”

不会吧?晕了?我立刻想到刚刚看见的那个诡异的女人,连忙把事情告知了诗织,她大吃一惊。

“这么说是邪物作祟啰?”她捂住嘴巴,忽然反应过来,“啊……我去找法师……”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法师他不久前就已经圆寂了。”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先前那个叫做弥纱的比丘尼,“你们应该是看见过他吧……严格的说,那可不是好事呢。”

“什么!”我不敢置信,“他圆寂了?!怎么可能……前两天我们才……”

“姬君恐怕也就只见了他一面吧……”弥纱微笑,“姬君不信也罢,不过放心吧,七七之日已过,法师他不会再出现了。二位姬君只是见习巫女,此事别理会的好。”

“我知道,”我挽着诗织,“我们不会乱说的……这就回去了,告辞。”弥纱颔首,我们便离开了。

“去死吧——”六条济姬狠狠地朝钉在树干上的稻草人偶猛锤,她手里,攥着一大摞长发,“在原春晨!你这个勾引男人的臭丫头……去死吧!我要让你的灵魂都变得丑陋……丑陋……这样大人就不会喜欢你了……哈哈哈。”

我站在树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角落里的这一幕。

太阳下山以后,我就背着诗织偷偷溜了出来,路过华阴堂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个女人面色不善的走出了华阴堂,一时好奇,我就跟来了。

“由爱生恨真可怕……”我感叹道,“这年头啊,女孩的承受能力真差……唉。”已被抛弃就要死要活的,要么就是萌生恨意把人变成邪物,天天沉浸在复仇的念头里。

“是啊,”身后传来附和的声音,“夜,原来你在这,真让我好找。”呃……是诗织?她怎么会来?见我一脸的惊愕,她笑的很是得意,“你真当我什么也不清楚么……不过那女子比起春晨来也不差嘛,你说是么?”我傻傻的看着她……然后回神。

“你怎么跟来了……很危险的,”我皱眉,“听我话,回去。先不说那个亚纪会不会去照顾在原春晨,你要知道……这女人是在诅咒她诶。”她估计十有八九现在没人照看。

“亚纪在的啦,”诗织肯定的说道,又低声询问,“那女人是人还是鬼啊……看起来阴气森森的。”

“人吧,”我抓着头发,“我也不能够肯定的啦。哎……那棵树上有梯子耶,应该是为了方便寺僧给鸟雀喂食而搭建的吧……这会有用处啦。嘿嘿。”我拉着诗织小心翼翼走过去,随即我脱下鞋子,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诗织傻傻的看着我,呆住了。

“上来!”我朝她钩钩手指,她一脸惊慌地往后退去,结果—一在五米左右的地方她不小心撞上了一棵看起来很坚固的树,随即,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汗……有没搞错啊,这样也行?我擦擦汗,继续卖力的往上爬。可怜的诗织啊,你自求多福吧。

那个白衣女人继续嘟嘟哝哝的述说着自己的伤心情爱史,说到幽怨处欲语泪先流,然后就开始责怪自己的恋人不守诺言,移情别恋……顺带也骂起了跟自己老公相好的在原春晨。

“可恨的女人……”她咬牙切齿的下死力气钉凿树上的一对人偶,“勾引我夫君的人应该去死……去死吧……去死吧……还有你这个背信弃义的臭男人……去死吧……通通都去死吧!!!”

“真恐怖。”看着她近乎发狂的狰狞模样,坐在约五米高的树干上的我不由得一颤,“最毒妇人心啊。”

“神明啊……为了复仇,我甘愿献上我的秀发,”那女人跪倒在地,“请您让它们去夺取那个负心人跟那个女人的性命吧……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她抬起头,月光下映出她诡异而恐怖的脸,上面布满泪水跟恨意。

“怎么不更恶毒一点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飘忽的声音,“真可惜了她的头发。”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可惜忘记了自己是在树上,于是,很可悲的椅了几下,我——就掉了下去。

“喂——”树上的人显然是始料未及,伸出的手还是迟了一步,我很可悲的看着自己脱离了那棵树,“快救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可惜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让我不禁怒火顿生,“你最好别后悔……安——”下一刻,就有什么呼啦闪了一下贴了过来,带着某种熟悉的香气,“不会后悔的,放心。你似乎又忘了,我的职责啊。”语气隐隐含着责怪的意味,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站到了刚刚的树干上。

“安倍晴明!”我面色不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道不?”他面不改色的微笑摇头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十六夜,我哪有吓人?”这时,下面那女人开始絮絮叨叨念着一种听起来很古怪的玩意儿,我瞪着眼前的人,“找死是吧——诶——”我忽然住了口,僵在原地。

“十六夜?”他一脸疑惑的打量着我,我勉强从牙缝里头挤出一句话,“我、我背上好像有什么东、东西。”冷冷的,凉凉的,似乎蛮坚硬……而且,它似乎是活着的——在我背上移动。

“喂,你还好吧?”怀中女子的颤抖让他觉得很不妙,“你最近,碰过什么么?”

“呃……让我算算……”我艰难的回答,扳着手指清点着,“……对了,还有头发!”面前的人恍然大悟,随即笑容僵住,“那女人的?”他目光扫过下面念咒的女人,皱着眉询问。

“啊嗯……”我死死揪着他的衣袖,浑身轻颤,“好恶心……那是什么……啊……”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并且很识相的捂住了我的嘴唇,“蛇。”我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就差没晕过去。

“没事的,放松,”他轻轻把我拥入怀中,“有我在。”我费劲的张了张嘴,才能‘淡定的’开口,但声音不免有些变调,“晴明……怎么办……”我要疯了!心里顿时像装是有几百只小鹿一样忐忑不安。

“忍忍……”他的眼神满含深意,焦急而诡异,“很快……让我想想办法先……别激动。”过了很久很久,我就要忍不住时他终于一咬牙,“什么办法都行?”我没有犹豫的点头,他低下头,嘴唇擦过我的耳际,“抱歉——”话音未落,他飞快扯下了我的外衣和里衣,一阵风呼啸着掠过我的背,凉飕飕的。他眼疾手快揪出了蜿蜒在我背上的蛇。黑红相间,长约30cm的蛇不慌不忙吐着幽绿的蛇信子。

晴明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手丝毫没有犹豫,把蛇狠狠往地上一摔,折下一树枝状似漫不经心的扔了下去,不远处的白衣女人忽然停止念咒,眼神不善的瞥了过来——“什么人!出来!”

晴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轻轻一跃而下,白衣翩然,清爽如仙。

“你毁了我的东西!”那女人丝毫没有惊艳神色,反而恶狠狠的扑了上去,“阻我复仇者死!”

晴明挥扇挡住了那女人的毒手,“六条姬,这可不是符合您身份的事啊。请住手吧。”

那女人冷冷一笑,“住手?休想!”她低声呻吟了几声,不出几秒,忽然就从身上长出了奇形怪状的犄角,那如花的容颜也逐渐变化,生出尖爪獠牙,迥然是一副可怕的妖魔嘴脸。

“五方诸神,禁闭其身。”晴明凤目微合,“一个人要想迷失,真是太简单了……真可惜,你没机会了。”红唇轻启,吟咒之声响起,待话音落,便有五道光芒从天而降,一个硕大的五芒星飞快困住了那个女人。

“啊——”凄厉的声音响起,在这个夜晚里显得格外可怕,“不……”那女人痛苦的挣扎着,容貌渐渐恢复,看得我很是不忍,才要上去劝说那位丝毫不见怜悯的阴阳师,那女人就倒下了。

“好了。”晴明淡淡瞥了我一眼,“收起你的恻隐之心吧,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间抑或魔域,谁也说不清。六道众生都需经历因果轮回,沉迷与否,全在个人。呃……你先把衣服弄好再下来吧。”闻言,我一愣,手脚没有协调好,于是又重复初见他的悲剧——从树上摔了下来。

好痛……这没良心的男人!居然没有关键时刻施以援手……好吧,我这回真晕了。

“夜……”我似乎是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诗织的声音,抱着我的人啊,你就不怕……被她看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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