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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祥子、豆汁、妞

陈法罗一大早就提着个皮箱出了门,沿着胡同一直往前走到街口,之间路口两边不少黄包车夫正在寒风里披着个破毯子趴车等活,见到这么个俊俏小哥出了胡同口,顿时眼睛一亮,好几个黄包车夫的眼神都刷的转过来巴巴的望着他,却也没有人胡乱上来抢着揽活,而是排头第一个车夫赶紧起身上来招呼,“先生,您要车么?”青年车夫大冬天光着个脑袋穿着打着几个补丁的旧棉夹袄,看上去也就20出头的样子,唇上一圈绒毛略显青涩,个子倒窜得挺猛,长得比陈法罗还高点,陈法罗对这车夫第一眼映象不错,看上去像是个机灵的酗子,左右再扫了一眼,没见什么异常,便点了点头示意要车。

“好嘞您那”青年车夫听见陈法罗要车,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似乎迸发出来一种青春的活力,动作麻利的转身把路边一辆铜灯铃铛都收拾的铮亮整洁的黄包车拉了过来,小心伺候着陈法罗上了车,小心的问:

“先生去哪?”

“这附近哪有喝老北京豆汁的?挑个口碑最好的去就行”陈法罗随口道。

“好嘞,您要是赶时间呢这边过一个街口拐个弯有个老胡豆汁摊味道就挺好,几分钟就到。您要是不赶时间呢,那这附近方圆三里豆汁最地道的就数老马家豆汁呢,就是稍远点,我拉的快点也就一袋烟多点时间准到”青年车夫紧了紧腰带,咽了口唾沫热切的望着陈法罗。

“那就去老马家”陈法罗道。心想这个车夫还挺实诚,一般人排队趴了那么久的活,恨不得客人去的目的地越远越好,这厮倒不怕自己只是出来喝个豆汁就回去,看起来人不错。

“好嘞!您就坐稳咧,走喽!”说着车夫打了下铃,拉起黄包车上了路。

“先生您是南边来的客人吧?”青年车夫一边欢快的拉着车跑,一边不忘热情的和陈法罗答话。

“呵呵,说说你怎么知道的?”陈法罗笑着问,一边回头警惕的扫了眼身后,没见有什么碍眼的人或者车跟上来。

“那还不明摆着呀,您说话声音又和气又好听,听口音是标准的国语,咱北边的爷们说话总会带点儿当地口音。”青年车夫开心的笑着答,跑的更欢实了。

“可我也没带着南方的口音呀”陈法罗有点好奇。

“我还知道先生你一定读过很多书,或许还留过洋”青年车夫挺自信的样子。

“哦,都说说你怎么知道的?”陈法罗更好奇了,这时代卧虎藏龙一点不假呀,一个车夫都能扯出这么多道道来,自己统共就说了一句话而已嘛。

“这是京城那,入乡随俗,咱北方的爷们,一般都以自己是北边的人为荣,说话带乡音那是一种自豪嘛,皇城根儿的爷们总觉得自己有点那啥,对对,骄傲,即使是周边地区的,来了北京能说带京味的话那是一种炫耀,除了天津,天津人比我们北京人还拧巴,不管到哪都说天津话”青年车夫话匣子打开有点收不住,估计是刚才在街口趴活的时间等了太久不怎么说话,这会一开口来了精神劲了。说话间青年车夫的黄包车拉着陈法罗

已经拐过了两个街角。

“那你怎么知道我读过很多书还可能留过洋?”陈法罗追问道,这个车夫让他来了点兴趣。

“如果一直在南方长大的人,一般国语说的再好也会带着点南方口音,广东四川福建湖南这些地方的人国语说的再标准,家乡的口音总会带着一点,先生您说话,那真叫一个好听,我是形容不出来,反正听您说话,我瞎琢磨您可能从小就在国外长大,所以才没有带家乡口音,所以我说您留过洋,您别在意,咱拉车的时候唠唠嗑不觉着累”青年车夫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可真是个机灵的酗子,那我也来猜猜你”陈法罗兴致很高。

“你小时候在河北农村长大,来京城估计也有几年功夫了,刚来是租车拉的,可现在这辆嘛,弓子软,铜活锃亮,簇新的雨布大棚,前后双灯大铜长喇叭,看你把车拾掇和保养的程度,估摸着这是你新买的自己的车,不错啊酗子,都拉上自己的车了”陈法罗信口开河的忽悠,眼前的酗北京话的挺溜,可略微还带着点唐山口音。

“嘿嘿”酗子一阵傻笑,很明显为这辆自己拥有的漂亮的车而自豪,跑起来更得劲了。

一袋烟功夫不到,青年车夫拉着陈法罗转到了一个路边的豆汁摊档前停下,之间沿街十来个板凳和条桌,一根杆子撑起一副蓝底白面红字的摊旗“马记豆汁”四个隶体字写的中规中距,摊档上热火朝天,来喝豆汁的食客可当真不少,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乐呵呵不停招呼食客的中年汉子,身边帮忙搭手的看上去是媳妇和闺女,陈法罗下了车,随口问车夫道,“车钱多少?”

青年车夫微愣了一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腰带,嚅嚅的道,“您不去别的地方了?”眼神中略带一丝失望,陈法罗知道,在街头趴活的一般都排着队,自己出门的早,这会天也就蒙蒙亮不多久,估计那胡同附近住的非富即贵,所以才那么多车夫大清早的就排着趴活,这青年为了占头里的位置估计天没亮就得出车来排队了,一心像拉个长活或者啥的,现在如果这趟活就到这为止的话,花的功夫和时间跟车钱比到真有点不值当,不过看那青年眼中的失望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接着的说,“这也不多远,天可贼冷,我权当热个身活动下身子骨咧,您看着随便给几个就成。”

陈法罗点了点头,对这青年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便接着道,“随便给啊,那不如我请你喝豆汁吧?我看你还没怎么吃早饭”

“啊,那成,就豆汁吧”青年车夫明显一愣,从陈法罗上车的地方到这一般车费最多也就收1毛,这老马记的豆汁因为口碑特别好,别家的豆汁一般5分一碗,他家的豆汁就得一毛,送炸焦圈5个,单买炸焦圈的花得1分一个,要换了青年车夫自己的话一定会换家便宜的豆汁摊,那样勉强2碗豆汁20个炸焦圈能吃个八分饱,在老马记这摊档上可就半饱了。不过青年车夫性情还是比较豁达,豆汁就豆汁吧。说起来老马记的可有阵子没舍得吃了,上次喝老马记的豆汁还是刚买新车出车第一天为了庆祝才来奢侈一口的。

“哈哈哈哈”陈法罗笑着拍了拍青年车夫的肩膀,道,“酗子真爽快,来,咱坐这”说着一边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一边冲老板喊道,“老板,这边二位来五碗豆汁三十个焦圈十个烧饼”老板那边赶紧高声答应着,这边梳着油亮大辫子穿着蓝碎花棉袄的老板闺女手脚麻利抹干净桌面端上了就豆汁的盘碟小菜,陈法罗一看,腌萝卜、炒咸菜、醋花生、酸白菜,看上去倒也精致细巧,说话间豆汁和焦圈烧饼就都端上了桌,陈法罗笑着道,“可有些年头没有喝过豆汁了,来来酗子,别客气,这三碗你的,这两碗我的,趁热趁热,咱们开动!不够再叫,吃就要个痛快!都算我的!”说着当先端起一晚豆汁美美的趁热喝了起来,酗子见客人这么大气心里也着实高兴,开心的道“好嘞您那”,说着麻利的捧起豆汁抓着焦圈开动起来。

老北京豆汁这玩意,喜欢喝的非常上瘾,不喜欢的绝对觉得就一酸臭没别的,陈法罗倒是属于喜欢的那一类,呼呼噜噜一气喝了两碗消灭了10个焦圈三烧饼才停了下来抹了下嘴,那叫一个畅快,再看对面的青年车夫,三碗豆汁风卷残云早就碗底朝天,左手抓着最后俩焦圈,右手抓着最后一个烧饼,正狼吞虎咽噎的不行,看来是烧饼太干,陈法罗笑着冲老板喊:“给这位来一碗豆汁润润嗓子”“好嘞您那”老板赶紧答应。

陈法罗剔着牙坐在豆汁摊前四下扫视,来吃豆汁的不少长袍马褂,间或还有几个穿西装大衣的新派人,甚至还有坐着汽车来的。当然更多来光顾的是贩夫走卒贫苦人家。

“先生行行好赏口吃的吧,实在饿极了”一个喏喏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陈法罗看见一个穿着破烂脏兮兮的女孩子站在青年车夫跟前乞讨,神情呆滞视线却不离车夫手中的炸焦圈和烧饼,正好这时新叫的一碗豆汁也被老板亲自端上了桌。

那青年车夫愣了一下,看看眼前的小女孩,又看看陈法罗,陈法罗读懂了车夫眼神中的一丝怜悯的求情,显然因为是陈法罗付账,所以他觉得即使要把手头的吃食赏给对面这个小女孩,也应该先征求下陈法罗的意见。

陈法罗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的豆汁你作主”“哎,您哪”青年车夫一股脑把手里剩下的炸焦圈和烧饼都塞进了姑娘手里,姑娘鞠了个躬抓着手里的吃食转身就跑,一转眼就消失在街角,空留下青年车夫端着个豆汁在后头喊,“把豆汁也喝了再走啊!”

只听边上几个来喝豆汁的熟客小声议论,“这丫头在这好几天了,听说是外乡逃难来的,住附近胡同的大杂院,好像还有个娘病了,花的花当的当,再没出路估计就得去白房子把自己卖了”

另一个摇着头说,“这世道,难啊,不过你瞅见没,这丫头其实倒也俊俏,那一脸菜色是饿的,要是拾掇好了好吃好喝好好滋润下,就是给人做个小也比去白房子卖强啊”

“老王你这么说要不你就收了她做个小算了”另一个食客撺掇道

“哎。。得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我要领这么个俊俏丫头回去,明天被赶出来就该是我了”先前那中年食客摇着头道。

陈法罗其实早就看见那姑娘磨磨蹭蹭往他们这桌挪过来,边上那食客说的没错,小丫头虽然蓬头垢面脸上肮脏不堪,但其实仔细瞧眉目如画端的是一个美人胚子,看情形身体已经张开了胸是胸臀是臀一双小长腿一把小蛮腰,衣服虽然旧却缝补的很贴切,陈法罗甚至怀疑这姑娘是为了上街乞讨才把自己的脸弄的那么黑那么脏。不过陈法罗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很多人和事都只能暂时被自动忽略了。一个人拯救苍生是不可能的,要做的是努力团结更多的人来改变这个时代。

青年车夫听了刚才边上客人的议论,低下头在自己衣兜里摸了半天,估计今天一早才拉第一车还没落现钱光蹭一顿饱饭,青年车夫两手空空的握紧了拳头。眼神中蕴涵着一丝无奈中的失落。陈法罗叫过老板付了账。笑着看着青年车夫,车夫忙站起来说,

“先生你要回去么?我回去趴活顺道拉你过去不要钱”

陈法罗心里有些感动,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小哥,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啊,先生您叫我祥子就得”青年车夫摸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是啊,这年头哪个坐车的客人会请穷拉车的喝豆汁吃烧饼还问他的名字,祥子觉得这个客人说话声音很好听的客人让人很愿意亲近。祥子自己没有读过书,他对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天生有一种尊敬和向往。

“那好,祥子,麻烦你再拉我去琉璃厂怎么样?”陈法罗笑着道,他已经有点喜欢上这个淳朴善良的年轻车夫。

“好咧!您哪!”祥子愣了一下刚才失落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从老马记豆汁这块到前门西大街外的琉璃厂这路可不算近,一趟下来至少也能赚个2毛车钱,祥子心眼活泛着盘算着,要是能再把客人从琉璃厂拉回来,里外里至少给3毛,一早吃了个饱,那午饭完全可以省下来,到傍晚连晚饭一起吃,今天没准能攒下2毛钱。祥子为了攒钱买手里的这辆新车,前后花了三年时间,100大洋,愣是每天攒一毛这样存了起来。

祥子欢快的拉着车向前,浑身上下充满了蓬勃的朝气,朴素的人民呐,当吃了个饱又有赚钱的盼头的时候,身上迸发出无穷活力,而上车后陈法罗一句:“祥子,刚吃完不着急使力,先慢慢溜着就行,我不赶时间。”则让祥子听的鼻子一酸,没敢回头怕落下泪来,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放缓了脚步,陈发罗从背后能看到祥子攥紧了车把的手表露出的那一丝感激。

“祥子,像你这样的车夫,我看得算是这行里的上手了吧?你年青又人高马大,跑的节奏轻松又快,而且你有自己的车,那就用不着每天为租赁的份钱操心,赚跑起来心情也舒畅”陈法罗在车上继续和祥子聊着,慢速溜了小半会祥子跑的的速度已经慢慢起来了。陈法罗甚至开始瞎琢磨,想祥子这样优秀的人力车夫,在奥运赛场上参加中长跑会不会有出色的表现?拉着个车和人都能跑这么悠远路,体力和耐力出色的话,训练一下参加中长跑没准能弄个牌牌回来。

“先生您还别说,我们这行里,我还真算是拉得不错的了,我就是吃亏在听不懂老外的话,要不然使馆区的活拉上的话,我能赚的更多,一般我这样这个年龄段的,拉三年就能自己买车的不多,20出头年龄技术和体力都磨合到最好的程度了,对地名苞同啊路线什么的也都熟透了。正是赚钱攒下来娶媳妇的好时光,通常我就在几个政府机关附近趴活,一天能拉个四五趟中程的活就很好了,一般路都不远也不近。太近了钱不多,太远了拉的趟数少了空跑回来也吃亏”祥子说起拉车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精神抖擞,头上的汗水慢慢开始热气腾腾。

“祥子有了自己的车,没想过拉整天或者包月么?听说那个活轻钱又多点,关键是稳定”陈法罗念头一起开始给傻骆驼下套。

“拉整天的活一般是八毛到一块,遇上大方的主顾一块五到两块也是有的,不过那一个月也碰不到一次,包月的话,一般包吃住给10块,不包的话12块,能包月当然最好,拉整天那基本要靠碰运气”祥子答到,一边又转了个弯。

“祥子,你看我可能在北京还要逗留一阵,没车也不方便,想找你帮忙拉个包月,每月15块大洋包吃住,你觉得怎么样?”陈法罗开始挥舞胡萝卜!

“啊?真的?那感情好呢!包吃住15块大洋太多了,您给12就顶天了”祥子惊喜之余仍不改淳朴本色。

“那就一言为定,包月包吃住12块大洋,另外加3块算你平时打扫院子看门的津贴”陈法罗一锤定音,语气坚定一副不容祥子拒绝的样子。

“好嘞!!!您请好着吧!”从天而降的包月买卖让祥子满心欢喜,撒着欢把车拉的如飞似电直奔的前门西大街外的琉璃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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