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纵使君来岂堪折(一)

及后送走了皇贵妃,童琬只觉得心里闷得慌。自从嫣儿死了之后她就鲜少在人前流露出真实地感情。可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陆琳琅面前如此失态还说了那么些话。那个女子看得分明她的内心,幸得陆琳琅对己无敌意否则这将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她草草吃了几口饭菜,就兴致了了地吩咐了宫人收拾撤下去。初春的胃口总是不好,她还记得那碗被打碎的如意羹,如今也没人细心谨记她喜欢什么了。这些日子她总觉得时间有些漫长,往时凌萧来了兰轩宫,总是要么陪她说话要么就与她逛逛园子。她即便只是这般轻轻笑着,一日也就过去了。可如今这时间,好似静止了怎么过都熬不到天黑。其实现在与一年前没什么两样,都是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唯一不一样的是,那时她还有嫣儿,现在没有嫣儿也没有凌萧。童琬缓缓地穿梭在回廊走道上,感觉上只有这样不停地走动她才认为生命是有意义的。那时她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凌萧。如今呢?她要的结局,需要等多少年?顾盼着那一湖的春水,她淡淡地想着:原这就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听得清晰是凌萧的。嘴角浅笑,她盈盈有礼地收起自己的情绪转身向着他道安。却在躬身的时候被凌萧扶住,只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些日子,可好?”

“承蒙陛下庇佑,妾过得如意。”童琬淡淡说着,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她不是存心要气凌萧的,她确实过得如意。若没有凌萧将风头转到皇贵妃那里,娄家的人不会放过自己。想当初一国之母娄家的人尚且胆敢对付,她不过是没了身份孤苦无依的兰雅若,要弄死她可是轻易的。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她对凌萧的做法是感激的。想着,她就回以凌萧一个感谢的眼神。

他怔怔地伸出手来,喃喃自语:“难道你不可以少了解我一点吗?”抚摸着她的脸颊,得不到她的回答。凌萧只能将童琬拥在怀里,轻声说:“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担心你误会。因为你都懂。可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一件事情上,你无法明了?”

“陛下,妾只是觉得若妾是您,该也会如此。其余不相干的,妾无法得知。”缓缓说道,童琬轻轻离开了凌萧的怀抱。转而问凌萧:“今日陛下为何得闲前来?难道娄尚书的嘴巴堵住了?”

“位高则起贪念。”凌萧嗤笑着,“他如何肯清净下来?”见童琬神情了了,他心知她并不想听到这些,于是板正童琬的身子让她看向自己,凌萧微笑着说:“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估摸着过些日子你的生辰就又到了。上一次准备得仓促。这次定要好好的准备准备。好好想想,无论你要什么,那日我都替你实现。可好?”

童琬满眼的惊讶,她都几乎忘了的事情他竟然及早就记着了。于是讪讪道:“妾还当陛下那时只是在做戏呢。”看到凌萧眼神受伤,她别过脸去不想理会。属于他们的日子在襄城已经结束了,她没有必要再纠结为什么他会救她,也不想再纠结自己那句未曾启齿的喜欢。

“很多时候,戏如人生。我这样久了,好像如果现在停止。倒无法出戏了。”凌萧低声说着,童琬再看向凌萧时依然觉得他目光如水,让她只想深陷下去。整顿了心情,她还是忍不住苦笑:“那,陛下想要如何替妾庆祝?妾仅仅不喜太过热闹。其余一切,凭您安排。”只这么句话,她却看到凌萧眼里分明的高兴,他笑着再次拥住她,迭声说着:“我定会给你一个难忘的生辰。请相信我。”

童琬任由他揽着自己,但却默不作声。只是在心里缓缓道了句:相信。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一如当初,她总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相信他。童琬在心里暗暗祈愿,希望那老天爷能蒙住亲人和葳哥哥的双眼,让她暂时这般任性一下。毕竟这也许是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她只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相互依偎着,也已然足够。

可这般难求的时光,终还是轻易被打破了。童琬听得那声“陛下,姚将军有加急密函。”的汇报,就知道德安不知何时已走进了院子。听他声音小心翼翼得想必深怕打扰了主子。可她在心里暗嘲,凌萧又岂会错过姚谦的禀报?果然,凌萧松开了她,脸上带着歉意道:“我该走了。”

“妾恭送陛下。”她只是礼貌地欠了欠身,倒先于凌萧转身离开。每一次都是她看着他离开,如今也要让凌萧这般看着她转身。那样的无助、孤单。眼泪又轻悄地滑落,她笑了笑,最近总是感触良多禁不住就流泪。这样不好的,她告诉过自己不可再哭的。悠悠回房,合上门的时候她偏头细听,等到凌萧与德安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她方才又推开了房门。径自走到长廊边,童琬倚栏靠着,木然地看着园子里的兰花。

“嫣儿,我还是愿意这么喊你。”童琬轻声开口,眸色哀伤地看向那一片花海。脑海里却回溯到了嫣儿跪地不再起来的时刻。那日她原路返回后,本来手里是紧捏着那瓶德嫔给的化尸水的。可任由自己如何心狠都无法将那些液体倒在嫣儿的身上,终究还是放弃。当时她抬眼看了门外一片的花海,于是吩咐春雪遣开了所有宫人并严令不得入内。她亲手掘着土,为嫣儿挖了坟,而后令春雪用席子裹好嫣儿再埋在了土里。那天她与春雪忙活了一天,终究还是将那片花海修整得不似被翻动过一样,她要让凌萧心痛震怒却又无法下狠心,最后也只能这般了。“你最爱兰花,如今永远长眠在兰花中。总不会那么讨厌我了吧?”喃喃自语,童琬渐渐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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