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挥剑决浮云

“秋儿，他们都准备好了。”云风见晚秋与林洛谈得正欢，便走过来扶住晚秋，柔声说，“现在身子不妨事吧？”

晚秋诧异地抬眼，只见他仍是一脸的冷峻，但眼中溢满了温柔，便开心地笑着摇摇头。云风愣了愣，只觉那笑容明媚如阳光，一股暖意慢慢地从心底升起，愈来愈浓厚，烘烤得全身暖暖的，连脸也有些发烫。

林洛一看此景，忙说：“小秋儿，我们赶紧去吧，他们等着呢。”便拉着她的手寻文博等人去了。

云风两手呆呆地举着，仍保持刚才扶着晚秋的姿势，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懊恼，有些困惑，有些失望。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何此次见了晚秋，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总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眼里，心里，除了她，还是她。这是怎么了？他的心隐隐约约有些疼痛。

沿着“之”字形的曲廊，经过小巧精雅的三步拱桥，满目或是茂林修竹，或是参天银杉。耳畔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原是墙角一石缝中涌出一清泉，汇成小溪，顺着山石蜿蜒徘徊。

“这里倒也清幽宜人。”林洛道，“先前还未及细看，如今才知小秋儿的眼光着实不差。”

晚秋白了他一眼，什么叫“着实不差”，本小姐的眼光一向厉害！若不是因自己救了他一命，那掌柜哪肯将这客栈让出。呵呵，本小姐告诉他，此后千万要小心调养，不可多动脑，多费神，不然恶疾再犯，即便是本小姐也无法救治了，当然，这是大实话。而那掌柜只有一女，早嫁得一富贾，再无牵挂，而自己多年也存下不少银两，足够安享半世。这虽也是机缘巧合，但谁说不是多亏本小姐聪明。她得意洋洋地笑着，眼眯成了弯月。

到得一开阔处，见心儿等二十人已经摆开阵式。

“小秋儿，你瞧一瞧，这是什么阵？”林洛洋洋得意地问。

只见心儿居于阵中，二义各守一旁，前是四季，后为四界，四神打前锋，五行殿后。

“秋儿，可看出这是什么阵法呢？”文博看来有些不解。

初看，此阵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像是普通的“鱼鳞阵”。再看，各方阵又自成一体。如：四季，组成的是“四绝剑阵”。此阵共有四种不同的剑法，由四人同一时间出手，内含春、夏、秋、冬四序，相生相克。单单是第一招，便含有立春木旺水绝、立夏火旺木绝、立秋金旺火绝、立冬水旺金绝这四招绝学。功夫不济之人，莫说是闯过四绝剑阵，即便是第一招，也极不易接住。四界，分守佛、道、魔、人四界，呈“小四象阵”，按方位变化，循环出手，此进彼退，生生不息，奥妙无穷，威力至大。四神，呈“四方阵法”，按天地日月分成梅花状，进攻时将敌人围在中间，有的正面主攻，有的偷袭，有的从侧封解，互为守御，互补空隙。五行，依金、木、水、火、土五方位站立，布成“五行阵”，含五行生克变化之理，一人也手，引致对方进攻，自示弱点，其余四人立即绵绵而上，针对对手身上的弱点进袭，不到敌人或死或擒，永无休止。那么，心儿与二义呢，他们又有何用处？晚秋再三思索，觉得很是有趣。

“师兄，你进阵一试，我一时也未看出究竟。”晚秋道。

文博对此阵也很感兴趣，遂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稍用内力，便削成一把木剑，欣然上前。

林洛见他如此小窥，忙提醒道：“文兄之武功，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但……”

晚秋笑道：“难道你要师兄用‘蓝魂剑’应付此阵？可知蓝魂一出手，遇神杀神，遇鬼诛鬼，所向披靡，剑下之人皆为一抹孤魂。其实，即便师兄手无寸铁，也可无碍，现在拿了一根树枝，可见他对此阵的重视。”

林洛想想，相识多年，文博当真是两手空空，从未使用过任何兵器。至于晚秋口中的“蓝魂剑”，他也未曾见过。随即，他心中一凛，难道，文博已经练得“人剑合一”？剑即是心，心即是剑。但这不过是传说中的最高境界呀！

心儿等人见文博未持兵器，深知此阵的厉害，怕伤着他，不敢擅动阵法，道：“刀剑无情，请公子千万小心！”

晚秋笑盈盈地道：“莫要担心公子，你们只管使出全力，我在旁观战，若是公子有何偏差，我自会提醒。师兄也得当心，此阵，谜中有谜，阵中套阵，想来甚是凶险。”

文博点点头，说声“放心”，木剑轻轻一抖，使出亮剑式。他衣袂飘飘，身法未见动，但顷刻间进入“四神”之间。心儿等人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忙凝神以待。四神分踏日、月、天、地，右手握剑，左手持鞭，日由正面进攻，天、地二人上下夹击，月在间隙偷袭、封解，步伐严谨，一招一式配合得毫无缝隙。文博是见招拆招，左一挡，右一拦，前封后刺，上击下点，看似漫不经心，但一截枯枝早变作漫天幻影，无懈可击。四神毫不焦躁，神色严峻，招式沉稳，一退一进，一攻一击，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四支短剑，四根长鞭，配合默契。

晚秋赞道：“嗯，不错，不错！”

林洛却无喜色。因为此时文博只守不攻，至多使出三四成功力，想是他为了看出四神的真正实力，寻出破绽。

“想来，此阵使得很是娴熟，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晚秋问，“你是不是经常让他们出去练练拳脚？”

“对！不去与真正的敌人真刀实剑地比试比试，和只说不练有何区别？再好的阵，不经过磨练，便无从寻找到自身的缺陷，便无法发挥其最大威力。”林洛答道。

晚秋很赞同他的说法：“难为你想得周到。不知你让他们与那些人过了招？”

林洛掰着手指一一道来：“此阵刚刚完成，我便带心儿他们四处走走，正巧遇到虚无老妖道为非作歹。那妖人虽道貌岸然，实是一十恶不赦的大骗子，大淫棍。那次，他擒了一富贾之女，假说那女子是妖怪转世，要祸害家人，骗得富贾将女儿交给他驱除妖气。实际上，他要寻九九八十一名处子，吸其精血练习妖功。我们将其困于阵中。心儿他们是第一次应战，不免有些紧张，我便在旁督战，随时指出破绽。整整斗了半日，才将妖道刺个透心凉，刀、剑、鞭、锤齐齐下去，成了肉酱，好不痛快！随后，我便对阵法做了番改进，将短锤变为长锤，以便应用。接着，我装作普通商人，他们分别扮作车夫、随从、侍女，我们带着几个大箱子出发，在一险峻山谷，遇到一伙响马，为首的七人号称什么‘塞北七雄’，一行三四十百人，全毙于阵中。此后，我将剑分作长、短两类，相互配合。然后，又遇到‘关东双剑’，据说是打遍关东无敌手。倚仗武功高，不仅打家劫舍，还欺男霸女，做尽无耻之事。所以，我们寻上门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其变成孤魂野鬼，永不超生。其他人的都不甚成器，在阵中最多一炷香时间便死在剑下。总之，现今无人能闯出阵去……”

蓦地，文博一声清啸，拔地而起，木剑直指月之头顶。月未曾提防他有此一着，忙后退半步，避开剑锋。天、地、日三人赶紧补上，封住来路，护住月。未料，文博这一剑乃是虚招，早就乘机脱阵而去，到得四季之间。

“好！”晚秋喝道。因为，她也看出四神中，月的实力稍逊，而这也形成此阵的弱点。

四季不敢轻视，移动阵法。此阵，春、秋乃女子，夏、冬乃男子。一钢一柔，一暖一寒，正如自然之四季，变幻莫测。文博也知四绝阵的凶险，暗增一成功力。随着四季脚步变幻，文博突觉一道连绵不绝之力向自己压将下来。一丝暖意如春风拂面，渐渐渗透，温柔之极，让人不由失去戒备，放松警惕，迷失心智。恍惚中，敏儿笑盈盈地走来，手里举着一束蕙兰，美目盼顾，轻轻吟唱：“绿叶淡花自芬芳，深山庭院抱幽香。惠质不堪逐流水，露华何妨润愁肠。何人轻步踏小径，几杯残酒倾三江。怜花还需解花语，花魂诗魄传潇湘。”说不出的风流别致，

不好！晚秋见文博忽然面带微笑，满目柔情，顿下身形，放慢剑势，知他定受了此阵迷惑，忙用千里传音唤道：“师兄，快快收敛心思！”

文博受此一喝，心神一震，立马知道事态大为不妙，忙封住春季刺来的当胸一剑。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再不敢分神。接着，一股火浪扑面而来，愈来愈热，如困于火炉般，很是难受。他急忙凝神挥出一记“寒冰掌”，顿时化解了那份酷热。未及舒口气，凌厉的剑气从八方袭来，如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吹得长发乱舞，衣衫呼呼作响，大有破裂之势。他便使出“千斤坠”稳住脚跟，再挥出一记“漫天飞舞”，将那股劲力尽数散开。四季努力抵挡，仍后退数步。但随即，他们急速变换阵形，文博立陷冰雪包围，寒冷之极，连血液似亦即将凝固。他忙向四方挥出一剑，想跃出包围，不料左腾右跃仍无法摆脱，无奈中，催动真气，左掌挥出一记“如来神掌”之“佛光普照”，顿将寒冷之气化为无形。紧接着，四季各施其法，使出不同剑式，春之柔暖，夏之酷暑，秋之无情，冬之严寒，文博深陷不同境地，不得脱身。

“真不愧为‘四绝阵’！你是从哪里学得的？”晚秋虽不甚担忧文博，但也不禁动容。

林洛却无半点喜悦，道：“这是青城派的镇派绝学，与少林罗汉阵、武当七星阵并重江湖。以为此阵虽非天下之一，但也是凶险莫常，未料仍拿文兄无法。”

晚秋笑道：“师兄在阵中已近一须臾【注】，他仍未挣脱，可见此阵之威力！”

林洛一想，以文博之功力也一时半会儿无法破阵，若是平常高手，定早已丧命阵中。如此想着，心中有些宽慰。再则，后面还更凶险呢。但是，对文博也是佩服万分，道：“小秋儿，文兄所学好似很杂，比如，那‘如来神掌’是少林绝学，而‘寒冰掌’是天山派武功……”

“呵呵，抵挡秋季的那一剑是师兄自创的‘漫天飞舞’。其实，武功分什么门派，只要是适合自己便学了来，并将之融会贯通，再尽数忘记全部招式，在实战中根据情形随意使出，这也就行了。师兄、师姐、我，都是这样做的。”晚秋轻描淡写地道，但听得林洛心潮难已。

再看阵中，文博似还未想出破解之法，仍以守为主。晚秋皱了皱眉，说：“其实，师兄只要以夷制夷，巧妙利用，便可破阵。”

“骆驼，我可不客气了！”她笑了笑，便用千里传音对文博道：“师兄，你先使出一记‘流水行云’挡开春季的剑气，再使一招‘高山流水’击破夏季的进攻，接着使出‘凤舞九天’、‘苍松迎雪’分别抵住秋冬两季的攻击，最后用一招‘佛法无边’便可脱离‘四绝阵’。”林洛只见她朱唇轻启，却听不清到底说些什么。

文博得了晚秋的指点，果真一一击退四季的连绵进攻，摆脱阵法。林洛与云风见他不过一挑、一刺、一探、一收，剑尖上幻出点点寒星，刺向四季腕部的神门穴，四季手掌一颤，再不能使出力道。而此时，文博便借势使出“佛法无边”，将四季击退十余部，彻底打乱阵法。

林洛看得目瞪口呆，问：“小秋儿，你到底给文兄说了什么，他怎使出如此怪异的招数，虽看似仅用了五招，却包含了武当、少林、天山、青城等派的剑式，但细看又有些不像。真是不可思议！妙不可言！居然如此轻易便破了‘四绝阵’，难以相信！”

晚秋抿嘴一笑，道：“其实尽是普通的招数，不过使得巧妙，正好可破四季的进攻罢了。”说着，她悄悄用腹语告诉了林洛五个招式。林洛听了，不禁连连点头，但不由佩服。这些招式自己也懂，但就未想到能破除‘四绝阵’。可见，文博师兄妹，不仅将博采众家之长，还加以修改完善，根据实战情况演变了自己独特的招数。

受此提醒，文博对“小四相阵”和“五行阵”都有所领悟，知道必须以柔克刚、以弱制强、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寻出薄弱之处，各个击破。很快，两阵均被破解。正在以为阵式瓦解之时，心儿等人急速站好方位，以五个为一组，像一朵梅花似的列成阵式，把文博围在中间，剑阵流动，二十支长剑同时出手，汇成一片精芒，密不透风，组成“大五行剑阵”。心儿在阵中自由穿插，一会儿与二义、四界组成“北斗七星阵”，分按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天枢星的方位站定，将文博围在阵中，各人随意发招，每人一剑化七，连绵不绝。此阵暗含天地环宇的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未，实在难测难防。一会儿与二义组成“三剑阵”，以心儿为主攻，二义在旁协助，更是如虎添翼，显出无穷威力。随之，又与四季、四界转换为“九宫八卦剑阵”，九人以连环夺命剑法，踩踏九宫八卦方位，施展得无半点空隙。文博变动，阵法随之变幻，

“好怪异的阵法！”晚秋惊呼。此时，她已完全看出心儿等二十人变化莫测，配合默契，将武林中最为凶险的几个阵法加以演变，使得招招是杀着，处处险象迭生。一时间，晚秋也瞧不出应从何入手。文博似也无奈，只得见招拆招。阵外之人看得惊心动魄，阵内之人杀得天昏地暗，好不热闹。

晚秋蹙眉微许，蓦地眼前一亮，用千里传音暗告文博：“师兄，可先用‘独孤九剑’之‘破剑式’撕开一道防线，再用‘多命连环三仙剑’截杀心儿，最后用‘如来神掌’之最后一式‘虚空破碎’点击各自穴位，便可杀出重围！”

文博一听，果是妙招。随即身形一变，口中轻斥：“破剑式！”木剑便幻化成无边剑影，脚下施展‘逍遥幻影步法’。顿时，心儿等人只觉处处是文博的幻影，剑至八方而来，无从抵挡，只得拼命挥出手中之剑。但文博高高跃出阵形，木剑向心儿当头直劈。心儿顿觉头顶一股剑气袭来，立刻斜身闪开，文博乘势手腕一转，拦腰横削。心儿忙势必纵身从剑上跃过，文博长剑反撩，疾刺她的后心。心儿再也无法躲开，惊得一声冷汗，但觉后背一麻，立刻呆立阵中。二义救驾不及，急忙上下封杀，其余人等也从各处使出剑招。文博左右各施“如来神掌”与幻化的“如来神剑”，口中怒喝：“神魔合一！菩提创世！星云开花！虚空破碎！”顿时，刀光剑影化为无形劲力，直向众人之天灵、华盖、肺底、血海、心口、霍肺、百盲、肾俞等各处险穴点去，众人防不胜防，无从接招，头顶、胸前、腕部、膝盖等处均被那股内力击中，顿时瘫倒在地。

“好！”晚秋欢呼不已。

文博微微一笑，轻拂飞舞的青丝，木剑当胸一抱，道：“让林兄见笑！”

林洛讪讪一笑，道：“文兄当真是厉害，可笑林某还自以为此阵威力无穷，未料不足一个时辰【注】便被你破解。惭愧，惭愧！”

文博笑道：“若非秋儿的指点我也无法破除此阵！”在旁的云风这才知是晚秋从中帮助，不由暗叹不已。而林洛虽已知晓，仍是郁郁不振。

晚秋得意地笑道：“师兄，以前你老是说我不去练功，偏爱研究这些无用的东西，今日可知我的厉害了吧？”

文博展颜道：“是是是！是师兄错了，今日如非师妹指点，我现在还困于阵中，有劳师妹！”说着，便对晚秋鞠了一躬。

而心儿等人此时已能站起身，原来文博不过是虚虚点了一点，并未下力。

注解：

一须臾：相当于现代时间的48分钟。

一个时辰：现时每昼夜为二十四小时，在古时则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等于八刻，一刻合现在14分24秒（将近1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