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宴上的典故
李管家对门外喊一声；“传——膳！”
外边有人应和着：“传——膳！”
接着，就见外面廊庑下的一行奴婢，捧着绘有金色花纹的朱木盒，穿着同色的衣衫，鱼贯地排着队，恭恭敬敬顺着台阶上来，进得门，请了安，然后在四角站好。
此时，便有几个奴婢走上前去，一一将金边银碗、碟、盘端上桌，上一道，便有奴婢在旁唱诺。
“牡丹燕菜！”
“西辣鱼片！”
“菊花鹿筋海鲜卷！”
“蜜汁人参果！”
“蟠龙黄鱼！”
听得此名，晚秋对王妃道：“娘，这道菜倒是让晚秋想起一个典故。”
逍遥王问：“这菜也有典故？”
“是的。相传，此菜还是三国时候东吴君主之妹孙尚香所创。”晚秋娓娓道来。
话说三国时期，赤壁之战使得曹操一统天下的美梦灰飞湮灭，其百万雄师毁于一旦。此役是东吴和西蜀联合作战的成功典范，周瑜大都督功不可没。此时，三国虽然暂时地形成了鼎足而立的局面，但周瑜始终把蜀汉当作东吴的心腹之患。只因那刘备，本是向东吴借来的荆州地盘，却全无归还之意，这也着实让吴主孙权耿耿于怀。大都督周瑜向吴主进谏，说，与其强要荆州而动刀兵，不若借吴蜀联姻之机，用计赚得刘备来江东一趟，到那时不怕他不答应将荆州拱手送还东吴？吴主孙权听得此言，连连点头，道，妙哉，妙哉！随即，孙权便对吴太后说，母后啊，妹妹一直待字闺中，儿子甚为担忧呀！现在，正好有一桩好姻缘，只待母后首肯，儿子便去撮合。吴太后问，是何许人？孙权便道，此人乃汉室中山靖王之后，系正宗龙种，近来又大败曹魏，现西蜀国势日隆，可算有作为的君主，想来也不会辱没了妹子。吴太后一听，便知说的是刘备，早就知晓了刘备是个能人，又听闻其原配夫人已死于战乱。那太后心想，吴蜀交好，对东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岂不妙哉！便问那孙尚香愿否？孙尚香早已心生爱慕，岂有不愿之理，假装羞答答地说，愿嫁！于是，孙权便派人向刘备提亲。
再说那刘备，原配夫人死后，心情一直不佳，听闻孙权愿下嫁妹妹，便与军师诸葛亮商议，说，一定是计谋！诸葛亮也知其中有诈，但思索半日，还是劝刘备娶了那尚香公主，并派赵子龙陪同前往东吴成亲，临行前，如此这般交待清楚。不久，刘皇叔来到了江东，和孙尚香喜结伉俪。孙尚香深感夫君仁人大度、君子之风，暗暗满意。却不知那孙权和周瑜另有心思，他们暗伏刀兵，重重包围刘备驻地，只等一声令下便对刘皇叔动手。孙尚香是何等聪慧女子？她很快便觉察到局势险恶，她不同意哥哥的计谋，更不愿意看到新婚不久的夫君有任何不测。更让她感到痛心的是，若皇叔被害，吴蜀誓必刀兵相见，那时强大的曹魏就会乘虚而入，一举各个击破吴蜀，这东吴的天下就会不复存在了，这于国于民，与人于己，全无好处。
而那刘备身处困境，暗自焦虑，可一时又无法脱身，终日愁眉紧锁，茶饭不思。孙商香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一边解劝，一边亲自下厨调制可口饮食。这日，她烹制出一盘鲜香四溢的鱼馔献至皇叔面前，取名“蟠龙黄鱼”。她在菜中加入了枸杞等药物，寓意“苟寄”之意，暗示刘备，东吴虽非久恋之地，但为国为妻权且屈辱在此，日后再想办法离去。已是数日少进食物的刘备不觉心动，暗想，难得公主如此倾情关爱！知有贤内助日夜呵护，终会有出头之日。于是，他将所有烦愁全都抛于九霄之外，大口吃了起来……
“嗯，这倒是一桩佳话！”逍遥王说。众人也都听得入神。
“不曾想，晚秋妹妹肚里有这么多故事！”慕容天眼里闪烁着光亮。
“日常闲来无事，便看了这些杂书，想来也是有趣的。”晚秋道。
说话间，桌上已堆了四五十道美味肴馔，满满一桌子，煞是好看。
“膳齐！”唱诺的奴婢道。
“大家都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吧。”逍遥王说着，便坐在圆形膳桌上首。
“正是，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若是你大哥哥和宁秀嫂子在，更是好了！”王妃坐在逍遥王身旁，又挽了晚秋的手，道，“秋儿且坐在娘身边！文公子、贺兰小姐请坐，不要客气，就当是自个儿的家吧！”
各人纷纷坐下，满心欢喜。
“哇Ｃ多菜呢！”晚秋叫道，“不过，要好多银两哟！”一边椅着脑袋，很是可惜的样子。
鄂氏在逍遥王旁说：“今日还是沾了秋儿的光，大家才能聚在一起。平日都在自己房里用膳，也不过四五个菜！”
“那才好！”晚秋舒了口气。
王妃笑了起来：“先前见你送了那么多宝贝出去，以为不知心疼钱，未料竟也是晓得理家的！”
晚秋道：“娘不知，要在天山上煮熟一顿饭很是不易，若是用寻常材火，怕是顿顿要吃夹生饭菜，每次都要耗费很多内力将这饭菜加热蒸熟。幼时，都是师傅做的，待稍大了，便要我们自己做了。还好，有师兄、师姐在。每次，便由师兄负责煮饭，师姐熬汤，这是最最消耗内力的。我么，便负责煎菜，这个最简单嘛，有时累了，便制一份冷盘，但这要被骂的。还好，我脸皮厚，才不怕外祖父和师傅唠叨。”
逍遥王听了，心中一酸，眼中不由起了涟漪，道：“好孩子，此后本王绝不会让你们吃那么多苦了！”
文博连忙道：“王爷，其实，这不过是师傅让我们练习内力的方法之一。”
敏儿也说：“这丫头就爱诉苦，每次下山，只要听说哪里有什么菜肴好，便急急地拉了我们去。人家皇宫里，也是要偷着进去，没吃到尽兴是不走的。”
“是呀，是呀，有一次便差点被逮到了，都怪葡萄酿太好喝了，老远就闻得香气，喝多了些，不由有些迷糊，竟在一房里睡着了。醒来，见到一个小屁孩儿坐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以为是碰到鬼了！”晚秋回忆道。
敏儿说：“还不是你，自个儿就跑到雪域国王宫里去了，害得我们到处去寻你，文博师兄还被罚！”
晚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都是那酒惹得祸嘛！”
逍遥王在旁着急地问：“那雪域国没难为你吧？”
敏儿笑道：“还能难为她？是她难为那雪域国王子了！人家好心好意地为她守了一夜，她倒好，醒来便赏了他一巴掌！”
“哦！雪域国王子？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益西王子？”王妃惊问。
“是呀，他说他叫‘益西’来着，长得好像还行吧，但是不是美男子我就不知道了。”晚秋无所谓地说。
“什么好像还行！你这没良心的，人家可是为了你一直未娶！”敏儿叫道。
“什么为了我？是他自个儿这儿有问题吧！”晚秋指了指脑袋，说。
众人很是郁闷，早就听闻这益西王子不仅俊秀非凡，且智慧超群，宽和仁厚，臣民无不爱戴，天下女子无不倾慕。如此男子，竟也入不得她的眼！不禁齐齐向晚秋投去不可理喻的眼光。
文博禁不住提醒道：“秋儿，你可不能忘了那五年之约，已过两年，若三年后益西王子还未娶，你便要如约嫁给他。俗话说，君子一诺千金！再则，他为了你，将宫中所有宫女遣散，还甘愿整日戴个银色面具。若是到时你……”
晚秋有些气恼：“好啦，师兄，就知道扫人家的兴，好好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
逍遥王大惊，道：“秋儿，什么五年之约？什么银色面具？你给爹爹说清楚！”
晚秋不悦地嘀咕着：“怎么都跟我娘亲一样爱唠叨！”
但也只得回答：“都是那个傻瓜啦，十岁那年，不是在宫里喝醉了么，就认识了，见他还算识趣，所以每次下山都找他玩儿。未料前年，他独自跑到山上去，见得外祖父、师傅和娘亲，便非要我嫁给他。我不同意，他便跪在雪地里整整一日不起，都冻成冰柱子了，还是娘亲心软，让师兄将他弄进屋来……”
“当时你还不是心疼得不得了，在屋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定。见他真病了，急忙就去给他熬药，还非要自个儿喂，整夜守在床前！”敏儿打趣道。
晚秋急了：“都是你们了，我说年纪太小不能嫁人，你们偏生要我许什么诺！什么‘一诺千金’？那是君子所为，我是小女子嘛，为何要守信？”眼珠咕噜一转，便挤出几滴泪来，“我知道，你们自个儿急着成亲，便嫌我成了累赘，今日眼巴巴地提出此事让我烦恼……”
王妃连忙说：“好啦，好啦，谁说非得嫁那益西王子？乖女儿不要恼了，来，尝尝这菜可好？”
晚秋倒也不再顽皮，接过王妃箸中的菜，细细品尝，道：“嗯，酸甜爽口，软滑清香，鲜嫩无比，不错，不错，可称一绝！”
身旁便有奴婢回话：“这叫‘雪月桃花’。”
“好个‘雪月桃花’，名儿好，味儿好，造型也美。不过比师姐的手艺似还差些。”晚秋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
一直未作声的董氏有些不相信地问：“竟不知贺兰小姐还有这等本事！”
敏儿忙道：“二夫人切不可信她胡言，民女能将那菜煮熟便好，哪有那等能耐？”
“师姐是谦虚了。”晚秋说，转过脸对逍遥王道，“爹爹，此次，打算建一家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地儿都衙了，就在东门外。开张之日，爹爹、娘、姨娘、哥哥和萍姐姐可要捧场呀！对啦，你们得多带人去，也给我们充充门脸，自然，吃饭的银两是不能免的，贺礼也得多送才是！”
逍遥王不由笑出了声：“你这丫头呀，在逍遥王府，还用你赚钱么？”
晚秋正色道：“您不知，师姐的厨艺真是无人能比，若不让她发挥出来，真正是埋没了她！再说，银子哪有嫌多的？若真的多得无法，也可救济贫苦人，现今我们就养了数十个孤儿，哪日短得了银两！”
逍遥王等人疑惑地向晚秋师兄妹看去。文博道：“王爷，师妹说的正是。近日我等四处打听，昨日才与陇原客栈的掌柜说妥当，今日已收得地契。”
“陇原客栈？可是那京城第一的陇原客栈？”逍遥王惊问。
“是！我等在京城游逛多日，只觉得陇原客栈尚可，地儿够宽敞，环境也好，原本生意便好，改成酒楼或也不错。”文博恭敬地道。
慕容天忍不住问：“你们出了多少银两才买得？”都知道，若非大价钱，客栈那掌柜岂肯卖出。
晚秋淡淡地道：“也没多少啦，一千两银子罢了！”
“一千两？”大家倒吸一口气，这即便在王府，也是一笔大数目，但见他们却是毫不在意。
晚秋见他们吃惊的样子，有些好笑：“这又不要我们出，自然我们不心疼了。我让那小雕儿随便给哪个有钱的主儿捎个信，他们自然就送来了。”
“小雕儿？”
“有钱的主儿？”
逍遥王等人愈是困惑。
晚秋叹口气，娘亲，这爹爹反应怎如此慢？只得耐心解释道：“这小雕儿是我幼时养的一只雪雕。有钱的主儿么，如北秦国的云风，宁南国的寒雨珍，还有什么号称林家堡少堡主的林洛、流云阁阁主楚流云等等，他们自个儿说，若是我缺钱了，便让小雕儿送信去。这次，雕儿懒了，只跑到最近的林家堡去取了几张银票来。”
众人愈听愈惊骇，且不说雪域国的益西王子，这天下谁人又不知“北云风南珍王”，云风乃武林第一奇俊，宁南国珍王爷乃天下第一才子，林家堡富可敌国无人可及，这些都罢了，竟然还和近年来崛起、神秘非常的流云阁交往甚密！一个个都是相当当的名头，都是惹不起的人物！逍遥王等人愈想愈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瞪大了眼睛，想从晚秋、文博、敏儿脸上看出点什么，却见他们一脸的淡漠，一脸的无谓。
虽然，晚秋一直在说话，但对桌上的菜却是毫不留情，让敏儿不由佩服，真正要怀疑她是否长了两个嘴巴，一个说，一个吃。
众人心中充满了疑问，但这时，晚秋却只顾着面前的盘碟，再不愿说什么，只得按捺下无数的好奇。
“如心啦，那个是冬笋吧，麻烦帮我舀一勺！”
“那是什么汤呀？看上去很好喝哟！”
……
晚秋每一样都要尝一尝，如心在旁不停地布菜。
喝到一种汤菜时，晚秋不由放慢了速度，细细地品味着，又示意如心斟酒。
“主子，这是‘燕窝炖驴宝’。”如心轻声道。
“不错，不错，色艳汤明，味醇滋美，有壮阳补阴，调理虚损劳瘵之功。”晚秋抬起头，对敏儿说，“怕是师姐不会这手艺吧？”对着敏儿笑了笑。
敏儿道：“若是让我回去研究研究，必是也能做出的。”
“那好，就请爹爹将这盅汤全赏给晚秋可好？我倒想看看师姐如何研究！”晚秋恳求道。
逍遥王和蔼地笑着点头：“你这丫头，可不要欺负师姐哟！既是你喜欢，便全留给你吧。”
王妃道：“好孩子，再尝尝这鲜菇粟米粥！”
“谢谢娘！”晚秋舀了一勺放进口中，道，“正想着，怕今晚贪吃了几口不好睡呢，这粥可好，有助消化。”
又对王妃说：“赶明儿，娘也尝尝晚秋做的粥，什么燕窝鱼蓉粥、鲍鱼燕窝粥、牛奶燕窝粥、雪糯燕窝粥、风味炒酸粥、多宝粥皇、黄耳金瓜水蟹粥、明炉敲虾粥、生滚鱼粥……”
王妃听得头疼，道：“乖女儿，你越说越快，娘哪能记得住？”
逍遥王呵呵一笑：“爹爹倒是未料到秋儿也有这般好厨艺！”
晚秋撇着嘴道：“您小看我了不是！师姐的厨艺还是晚秋教出的呢！”
众人露出怀疑的眼神。敏儿笑道：“这倒不假。因这丫头贪吃，自个儿又懒，便撺掇我去做，她只在旁说。不过，她熬的粥可真是世间无双，无人可及。”
文博也道：“每次雪姨犯病，都吃不下食物，师妹便千方百计熬了各色粥哄雪姨吃两口。别看师妹平日顽皮，其实心倒比旁人更细、更软，更会疼人……”
晚秋有些黯然，但随即眨眨眼，将情绪掩饰了，说：“要夸我也须得我不在呀，就不怕人家难为情？”
原本听得文博的话，屋内气氛有些低落，但晚秋如此一说，敏儿不由“扑哧”一笑，道：“好个不害臊的丫头！”
众人便也都笑了起来。
王妃见吃得差不多了，对李总管看了一眼。
“撤——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