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他呢
村民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为首的那个人再一次站了出来,这一次,他的语气放轻了许多:“项先生,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君盛要把我们统统赶出去,还要把村子改造成一个表面是度假村庄,实际上是要把这里变成一个大型情—se场所,这样做,来获得难以估摸的利益,你说句公道话吧,哪一个村子的村民会同意开发商把自己的村庄变成这样?”
“Q~ing色场所?”
“是呀,难道不是吗?”
项泽的双眼微眯,看来,是有人有心要给他设计一个难题。
他还在想着,村民中已经又有小部分人开始吵闹,他只好暂且放下这个问题,首先思考怎样才能解决眼前的情况。
村民又开始辱骂他:“贼人!心肝被狗吃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你不得好死!”
他仍是一副一贯的镇定,只是不动声色在脑海里迅速地转动着,他要在事情不可控制之前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唐小鸳远远就在车上看见项泽了,他的背影,她一眼就能认出。
现踌乱得超乎想像,她到的时候可没有项泽那么好,有工作人员专门为他疏通出一条路来,她在很远的地方下了车,然后步行过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着急,还是因为路程实在不算近,她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激愤的村民紧紧把他围在中央,他的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中鲜少有过往的车辆,就算有,见了这状况也赶紧绕道离开了。
她走到了人群的外面,正好听见他说的一番话,“我再说一次,君盛只会把这里变得更好,而不是摧毁,各位为什么要抵制一个诚心想要帮助村子的集团,把君盛视作豺狼虎豹,拒绝君盛帮助大家得到更好的生活?”
她企图经过人群挤到他身边去,但是,太艰难了,她不得不另寻道路。这么多人围着他,要靠近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的四周更是靠近不了的,他的属下必定会首先考量他的安全。她想了老天,只好从他后面绕过去了,他的车横在那里,或者还好通过一些。否则这样混乱的场面,就算他发现她在里面,要想把她找过去也同样很难。
想了就做,她是行动派。她渐渐拨开了人群,从他后面慢慢走过去。
但是真的太挤了,几乎是人贴人,她下意识把手放在小腹上面,似乎是在保护腹中那一个脆弱而奇妙的胚胎。
群众仍然在骂他,骂得越来越难听,好几次连她都快要听不下去了,她抬头一看,他还是一番镇定自若的样子,就连插在口袋里的手都没有拿出来过,悠闲自得,仿佛只是在晒太阳。
她松了一口气,又艰难地往他的方向走去,眼看着近了,近了,她有点难以平静了,心里说不出是高兴的多,还是忐忑的多,却莫名夹杂着一丝不明缘由的担忧。
她并没有因此想得太多,她此刻的心绪已经全部被他占满了,她只想快点到达他的身边,快一点,再快一点。
忽然,人群中有一人粗鲁地推开众人,给自己开出一条道来,然后对着项泽大吼大叫:“你去死吧!”说完,他扬起手中的一把小刀,正对项泽的方向抛掷而出。小刀锋利而小巧,被他巧力一扔,竟然就飞快地射了出去。
项泽眼明手快,身子一偏,就躲了过去。在他身后的唐小鸳却吓得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项泽的背脊,心脏都似乎漏掉了一拍,非常害怕他会受伤,而她,正好站在项泽躲开之后,刀刃飞射而来的方向。
项泽一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的唐小鸳,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心里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怕,他仿佛本能地扑了过去,正对着她挡在前面,他不允许她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不能,绝不!
项泽跨步侧身,与刀刃飞射的速度竞争,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条圆滑美妙的弧线,而刀刃却不偏不倚插进他的后脑勺。
唐小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仿佛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就再一次的不省人事。
这个清寒的深秋终于安然度过。
可是冬天来了。
笔直的街道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因为这寒冬冽雪的侵袭而造成的交通堵塞,行道树的叶子早已经落尽了,青黑色的枯萎枝桠形态各异,仿佛畸形的异兽狰狞可怖的眼角唇边,而人们的脸上行色匆匆,仿佛是在躲藏着什么似的,唐小鸳站在窗边一直看一直看,不禁就想,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们吗?
其实并没有。
有的,只是人心里面的匆忙和冷漠。
而她呢?
心如死寂。
生命中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样,从那天起,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变成了怪物,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被冻结在这一片彻骨寒冷之中。朔风不断从窗外猛往里灌,掀得她一席瀑布般的长发胡乱飞洒,她却恍若浑然不知,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的眼神和她的心情一致,都是蒙着一层灰色的冷森。
门外有人敲门,她并没有理会,可门外的人并没有放弃,隔着一扇木质门板也在跟她说话:“唐小姐,今天是少爷下葬的日子,你还是去看看吧。”
是管家。
她已经被接到项泽家里来了,而项泽的这个家,是指的他父亲的家,他和她的家早已经空无一人。
项老爷子知道她怀了孕,所以把她接过来养胎,另一方面,也提防她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她还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想不开,是用在心有所念的人身上的,她已经了无牵挂,孤身一人,茫茫天地,竟没有他。想不开,已经再用不到她身上,对于她而言,就连自己的肉身都是可以置之度外的,行尸走肉,吃睡傀儡,有什么用处?她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管家没有得到回应,担心她在里面会出事情,所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管家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唐小姐,老爷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少爷今天下葬,你还是去看看吧。”
又是一样的话。
什么叫“少爷今天下葬”?
从那天起,她所见到的每个人都告诉她,项泽死了,他已经死了。她觉得可笑,项泽怎么会死呢?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连这个好消息都还没有听到,他怎么会死了呢?
她不信,所以她狠狠地哭,仿佛再用力一点就可以哭醒,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切都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幻觉。
后来,项老爷子来接她,她在车上终于有了一丝知觉,紧紧抓着项老爷子的衣袖,仿佛是抓着生命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救赎:“阿泽呢?”
项老爷子看着她,那眼神似乎是在心疼——不,她不要这种答案,从那天起,她问的每一个人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怜悯、悲哀、遗憾,心疼,她不要这种答案,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告诉她,项泽没有死,项泽一定好好活着呢,她要找到他,然后告诉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再后来,她被接到了项家的老宅子里,叶静姝来看她,她再一次问:“阿泽呢?”这一句话,她几乎问了千百遍了,可是就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为什么呢?她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骗她,项泽明明好好的,他们怎么可以说他已经死了?
她不信。所以她又问叶静姝:“我只有问你了,你不会骗我。”
谁知道,叶静姝对她露出了同样的眼神,悲哀而怜悯,痛楚而惋惜,她不要这样的答案,她不要,她不要!
她发了疯似的推开了叶静姝,第一次,她第一次打了叶静姝一巴掌,她从来对这个好友都是言听计从的,虽然她们时常吵吵闹闹,但是她们心里都彼此明白,彼此体谅,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为什么就连叶静姝也要骗她呢?
她还是不信,所以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管家上来送饭,打不开门,担心她会想不开,家里乱成了一团,连项老爷子也被惊动了,急急忙忙从公司赶了回来,她的房门被强行打开,她在门后面使劲反抗着,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外面推门的还是项家一众的家仆。
项老爷子看起来很生气,她本能一样地往后一缩,缩回自己的被窝里,颤颤巍巍地露出一双眼睛去看,那样子,仿佛是仓皇而逃。
她这段日子以来瘦了不少,整个眼眶都凹陷下去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东西也不吃,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项老爷子没了办法,跟她说了很多项泽小时候的时候,这才逗得她稍微缓和了些,勉勉强强咽下了一点白粥,再想多吃一点,胃里就剧烈地翻腾。
她的妊娠反应很强烈,几乎每天都吐,根本吃不下东西,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她根本没有心思照顾自己,连睡觉走路都不会了,更别说吃饭。
她打死都不相信,不相信项泽会死,他一定是在捉弄她,等到他见她对此视而不见,自然就会觉得没趣,然后自动现身,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哄她。
这不,项老爷子又陪他演戏了,什么下葬,别闹了,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他就不怕她因此不理他了吗?他怎么可以这样过分!
唐小鸳扯了扯嘴角,神情恍惚得就像一抹日光下的孤魂:“阿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