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芊芊

这座王府花园带给上官家太多的欢乐，所有人深深爱上了这宅子。后院的花园因正是繁花盛开的时节，各色花种争相斗艳，开得十分热烈，真真姹紫嫣红，让人心往神驰，心旷神怡。水灵最爱这府中的花园，她的下午基本上就在这里度过，她极为喜爱摆弄花草，花园经过她的精心照料，成为府中最美的一角。

上官家已经搬入府中两年有余，此时的司空非早已不再青涩，长成一个清俊的少年，毕竟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极爱读书，虽已跟着上官沧海做药材生意，但是他志不在此，经常在城中接触一些奇怪的人物，他们在一起总是慷慨激昂地讨论着或让人疑惑的话题，或人生理想，或诗词歌赋。总之他活得很充实，但是他需要钱，所以不得不跟着上官沧海做生意赚钱。他仍然时时关心着水灵。

水灵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成熟妩媚的韵味，再加上母性的光辉，就显得更加迷人。司空非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但是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显然她是造物主偏心的成果。

芊芊此时早已学会走路，口齿也渐渐清晰起来。她最喜欢赖在水灵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因为在整个上官府芊芊一点也不招人喜欢，而她寻找到的唯一温暖就来自于母亲。就连父亲每每看到她，脸上都会流露出一丝厌恶。祖父祖母就更别提了，就连多看她一眼都似乎怕脏了自己的眼睛似的。

芊芊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笑，其他时间都很沉默，她的眼神是冷漠的。她知道自己长得丑，因为在她第一次照镜子时，还被自己的脸吓了一跳，别说别人了。她很怕照镜子，所以她的房间是一面镜子也没有的。

除了水灵也就只有张妈敢晚上抱着她睡了，张妈常念叨：“还是我把你带到世上的，可是却不知是福还是祸。”张妈每次看到芊芊，就总是在叹气。

芊芊从记事起就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常常见到一个面容苍白的小男孩，他总是沉默不语，在摆弄着一些奇怪的东西。然而快到三岁的时候，她的梦中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娇媚的少妇，另一个是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他们常常会带着她进入一个黑漆漆的树林子里，传授她一些口诀，还交给她一些法术。芊芊在清晨醒来，就会完全忘记那个真实的梦境。

芊芊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所以她也从来不去主动招惹别人，只有母亲是爱她的，所以她总是刻意享受着母亲带给自己的温暖。但是那个叫司空非的家伙却总是用厌恶的神情望着蜷缩在母亲怀里的自己。他只不过是母亲的干儿子，却要来跟自己抢母爱，这让她很不满意。可是母亲是个善良温暖的女子，对每个人都很好，态度都是温和的，从来没见过她生气，也从来没跟下人发过火。

她对公婆和公公很孝顺，几乎是个完美的女人，唯一的缺憾就是生了芊芊，不仅是个女孩还是个丑八怪，而且脾气还是那么怪。芊芊看到母亲因为自己而受到祖母和祖父的冷眼时，她就很羞愧。自己带给了母亲羞辱，然而母亲却从未对自己冷漠过。

芊芊这样的孩子，注定是早熟的，因为她生活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她爱自己的母亲，但是却无法保护她，讨厌祖父和祖母还有司空非，却无能为力。父亲，在她心里是个中性词，不爱亦不恨，父亲偶尔也会带给她温情，但是大多数时候他是无暇顾及她的。而芊芊对父亲也总是淡淡的，从来不主动跟他说话。她是孤独的，但是她享受孤独，所以讨厌别人跟着，她去园子里玩的时候从来不带下人。

但是最让芊芊痛苦的是她经常能看见一些孤魂野鬼在府中的花园游荡，他们跟她诉苦，跟她求助，可是自己只是个孩子，连自己都不能保护，怎么去帮助别人呢？但是他们不放过她，因为他们知道她是能看见他们的，并能听到他们的话语。但是芊芊不想听，也不想看，但他们就是不依不饶。

她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不，应该说是个女鬼，飘进司空非的房间，芊芊很好奇，还以为司空非有艳遇，和一个女鬼相恋了。虽然这是一件天地不容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爱情故事还是每天都在上演。

那天晚上她照旧和张妈在一个房间睡，等到夜深的时候，那个女鬼来了，芊芊看着熟睡的张妈，便起身悄悄走到司空非的房间，耳朵贴在门上，却听见一阵哭声，哭得很伤心，但是司空非始终一声不吭，忽听得一个女声传来：“非儿，娘，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去看看娘呢？三年了，你爹还是杳无音信吗？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幽怨，也充满了无奈。

芊芊此时才明白原来是司空非死去的娘来找她了，记得更早的时候，她就能感知到鬼的存在，但是那些鬼却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如今渐渐长大，渐通阴阳，阴气重的东西便想通过她来完成人世间未完成的愿望。这些都是些不肯喝孟婆汤转世为人的冤魂，他们在人间或多或少都有些割舍不下的东西。

但芊芊偏偏是个冷心的人，她才没闲心帮那些鬼魅做些无用的事呢。她发现自己是个特别残忍的人，在残杀一条小小的虫子或一只小动物时，总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个时候她才是快乐的。她杀害破坏的兴趣远远大于帮助别人。

自从芊芊发现司空非母亲的鬼魂来找司空非时，她想自己控制他的时候到了。他不是很讨厌自己么？不是总喜欢和自己抢母亲么？他不是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么？那么我这次就让他明白惹到我上官芊芊是什么下场，芊芊恨恨地想着。

那天司空非刚和朋友们集会回来，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似乎有什么好事。他急切地想见到水灵，跟她分享自己的快乐，即使她根本听不懂，只是跟她说说话也是好的。可是当他感到彩虹一般美丽的花园时，却正好看到上官沧海和水灵在亲吻，他们吻得很忘情，他们闭着眼睛，忘却了这不是在屋里，忘却了一切，浑然不觉有人在注视。

司空非的眼神是如此的热烈，却又充满了怨恨，交杂着失望伤心。是呵，毕竟她是上官沧海的妻子，而不是自己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吃醋呢？那本来满怀的热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他的心被割成一片一片，碎落在那片花园。他眼神空空地望着前方，茫然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芊芊出现在他前面，她怯生生地叫了声：“非哥哥，你要去哪里？”如果是往日，他早就皱着眉头走开了，但是今天他很伤心很难过，竟然在一个只有三岁的孝子面前大哭起来。

芊芊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却仍用嫩嫩的声音问：“非哥哥，你怎么哭啦？给你擦擦眼泪吧。”说着从衣裳里抽出手绢给他擦泪。

他感激地望着芊芊丑陋的脸，但他从泪眼中还是刻意避开丑陋的左脸，看着光洁嫩滑如花瓣一般娇美的右脸，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她好美，就像水灵一样善解人意温柔多情。唉！如果她的左脸也像右脸一样美的话就好了。他居然忍不住拥住了芊芊，这是他第一次拥抱芊芊，也是第一次拥抱除了母亲以外的女性，即使这只是个小女孩。但是她复杂的眼神总是让人忘记她的年纪。

“非哥哥，你是不是想你娘了？”芊芊突然在他耳边轻轻说。

他的身体突地战栗了一下，是啊，多久没去看娘了，每日不是在水灵身上流连，就是去参加那个让他热血激昂的集会，那些从大城市来的人总是给他们宣传些新思想，那些革命志士的事迹总是能让他热血沸腾，恨不得也抛开家园，去外面打拼，去闹革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他不能，因为他还有水灵割舍不下。

他竟然忙的连娘都忘了去看，他有些感激地望着芊芊，突然觉得其实这是个很可爱的惹人疼惜的小女孩，只是因为相貌丑陋竟失去了家人的关怀。他擦干泪水，亲了亲芊芊的额头，便去街上置办冥界的东西，准备去坟场看母亲。

当他去了坟场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他刚刚拜倒在母亲的墓碑前，还没来得及想起母亲去世时的痛苦往事，天就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他狼狈地想找个地方躲雨，却发现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儿啊，你终于来了。”

他眼前一黑，忽的被拖进一个幽深的所在，当烛火点起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日思夜想的母亲，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还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却发现很疼，原来这不是梦，是真的见到了故去三年的母亲。吴月依然是三年前的模样，疼惜的望着司空非。

他顿时热泪盈眶，紧紧拥住母亲单薄的肩头，抽泣着说：“娘，非儿好想你啊。”

谁知吴月却推开他，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比刚才的还要狠，他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他怔怔地望着母亲，不明白刚刚还是柔情一片，此时却只见母亲黑着脸充满怒气地望着他，“听说你每天都去参加什么集会，还准备闹什么革命？是不是？”吴月厉声问道。

“是，但是我还没考虑清楚，所以暂时不会去的。”司空非怯怯地说，他一直都很怕母亲，她对他一直很严厉。

“我知道你不会走，那是因为你爱上了水灵，舍不得走而已。”吴月冷冷地说。

司空非愣住了，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不愿欺骗母亲，只得点了点头，怯怯地却坚定地说：“是的，娘，我爱她，我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她可是你的干娘，你这不是乱伦么？”吴月痛心疾首地说道。

司空非辩驳道：“她只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辈分也只不过是虚的。”

“好，就算是这样，她可是有丈夫，有孩子的。那你又算什么呢？”吴月无奈地问道。

司空非突然沉默了，这也是一直让他苦恼的地方。自己虽然爱她，可也不能破坏人家家庭啊，毕竟在最苦难的时候，是上官家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恩将仇报，爱上了自己的恩人，还是自己的干娘，虽然是一件羞愧的事，可是他却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