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四)
所以面对章雨的长时间沉默,蒋琳得到了答案,她哽咽着说:“那你为什么要来?你的到来就是继续给我的生活带来痛苦吗?两年前,你爱别人,你和我以朋友的身份安分地相处着,我认了。筱柔结婚的那个夜晚,你还是爱着别人,你把我当成别人,想象着你梦里上床的戏码,我也认了。可是两年后的今天,离开了你,我的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即使我曾经怀孕,但我现在没病没灾,我有工作有家人,我过得很好,你为什么又要来打搅我?你不能给我带来希望,为什么又要来破坏我平静的生活?”
蒋琳哭着说完这番话,就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章雨站在门外,却早已是呆若木鸡。他给蒋琳带来的伤害永远都超乎他的想象。章雨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在爱情里给了蒋琳伤害,现在看来,事实远不止如此。她曾经怀孕,那一夜的冲动,竟然给了她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孩子。章雨想象不出她做出了怎样的挣扎,才最终决定放弃那个生命,或许她曾经想把孩子生下来,最终还是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而放弃。站在那扇门外,章雨这才深深地自责起来,这扇门曾经为他无数次敞开,他都视而不见,而如今,这扇门已经关上,他只能站在门前无可奈何。
两年前,梁彬获罪入狱,如今刑期已满,重见天日的日子终于到了。狱警在他走出牢门时说:“出去以后,好好做人。”梁彬机械地点点头,却对新开始的生活提不起一丝热情。
来接他出狱的只有母亲一个人。母亲的脸色憔悴了许多,梁彬突然感觉自己不孝,他跪倒在母亲面前,一个劲儿的骂自己。母亲把他扶起来,要他以后好好的,接着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阿颖本来也想来,可是昨晚上琪琪突然昏迷不醒,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所有那些和章雪和戴晓阳有关的爱恨纠葛此刻全部抛到脑后,梁彬所担心所忧虑所想的完完全全只剩下女儿一个人。
梁彬随母亲赶到医院,抢救工作还未完成,陈颖守在手术室的门外,脸上挂着焦虑,两个分外明显的黑眼圈出卖了她一夜没合眼的事实。梁彬有些于心不忍,同样为人父母,他很能明白陈颖此时心中如火烧般的着急。这个时候,任何劝慰的语句都显得苍白无力,梁彬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到她身边牢牢地握住她的手。陈颖对着突如其来的踏实感觉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当梁彬坚定的眼神与自己相遇,她也就不再犹疑,而是豁然地接受了这份带着强大力量的支持。
手术终于结束,医生欣慰的笑容让为人父母的两人落下了各自悬在心里的大石头。他们情不自禁地尽情相拥,全然忘记了早已离婚的事实。
梁彬和陈颖回家给女儿拿些换洗的衣服。家里一切如故,所有的摆设都还是梁彬走之前的模样。在监狱这两年,梁彬每日每夜都想着家里,浅黄色的沙发、灰褐色的地板、墨绿色的窗帘,还有母亲的唠叨和女儿的无邪,当然,他也想过陈颖。入狱之后不久,梁彬就求陈颖搬到家里照顾女儿和母亲,她毫无条件地答应了,于是梁彬的思念里,多了陈颖的席位。
在那一个贴满了孩子天真童趣的小房间,曾经的夫妻二人同心协力为女儿收拾着换洗的衣物,却意外在女儿粉红色的书桌里发现了一张画稿。图画里是歪歪扭扭的笔画构建的三个人,两个大人一男一女,一个小女孩在他们的中间,两只手分别牵着他们,三个人脸上无一例外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陈颖的手不禁颤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们是一对自私的父母,没有考虑到他们婚姻的破裂会给女儿带来怎样创伤,他们就签下了一纸离婚协议。他们一直以为,尚不记事并且也从未过问爸妈为何分居两地的女儿对他们的离婚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看来他们大错特错了,女儿幼小的心灵其实一直都明白也一直都渴望,只是她从未吐露。
梁彬的眼眶也湿润了。有时候,做人真的不应该太过执着,为了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放弃身边唾手可得的幸福,这样的抉择在挫败和失去同时降临之后看起来会是多么的可笑。此时此刻,这样的感受在梁彬看来是淋漓尽致,所以他后悔了,所以,他把痛哭流涕的陈颖抱在怀里,说:“我们复婚吧。”这也许不再是对爱情的探索,却是对幸福的承诺。
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个结局。
对廖清晨和周浩翔来说,爱情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一直都阻隔着他们,原来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两年前,因为眼盲、因为年龄、因为梦想、因为责任,他们不能在一起。两年后,虽然廖清晨的眼疾已经医好,但年龄的差距依旧存在。此外,他们还多了名人的光环,多了舆论的压力。然而廖清晨明白,她和周浩翔之所以会分离,只不过是他们都少了承担责任的勇气。其实周浩翔也明白,他们并不是不相爱,只是他们不敢爱,有太多的顾忌。以前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然而应该怎么办?这是个无解之题。
就在那期节目录制完的第二天早上,廖清晨去了山顶。太阳还没升起来,东方的天空是一片微黄色的白。廖清晨认真注视着天边,丝毫没有感觉到她身后的动静,直到走上前来,在两年前他站立的那个位置站定。他看着廖清晨,冲她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廖清晨却没有他那么泰然,她问道:“你不是要坐昨天晚上的飞机去北京吗?”
周浩翔笑了笑:“活动取消了,因为我生病了!”
“为什么?”
周浩翔没有解释,他甚至没有不知道这三个字是在问什么。他只是笑了笑,走到廖清晨旁边,把她转过来,双手握住她的双手,然后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对准她的嘴唇轻轻一吻。廖清晨第一次没有拒绝,她虽然惊异,但是没有拒绝。
这时太阳升了起来,暖红的一大颗,先是露出头顶,再是脖颈,接着是胸脯,随后粗壮的腰身和圆咕隆咚的下肢也一并露了出来。红色的光芒扩散开来,给万物都上了一层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