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
商场上的宴席，客套是必不可少的调味剂。所谓客套，就是昧着心夸赞，甚至奉承。陆聂两家的此次会面虽然主打儿女终身大事，却也免不了在对话之间重剂量添加客套的成分。一开场，陆国涛就玩了命的客套，对着小芸舔着笑脸恶心巴拉地依次介绍姓聂的一家：“这是你聂伯伯，这是你秦伯母。你聂伯伯可是相当了不起，他一手创建的凯晴酒店现在可算得上是哈尔滨酒店业的龙头老大，在深圳也有子公司，在浙江的度假村也马上要建成了。”
小芸挤出一丝笑容，有礼貌地一一弯腰敬礼、柔声尊称。
礼尚往来，聂宇华以客套回敬，功力也只增不减：“小芸真有礼貌。陆董你也实在是过奖了！你们夫妻俩的芸来家居那在国内外可都是个响当当的品牌，我那公司跟陆董你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咯！”
“聂董太抬举我了！”陆国涛接着透着客套介绍：“这是聂凯，你聂伯伯的儿子，聂氏集团的未来接班人，前几天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小芸保持笑容，向聂凯礼貌地伸出右手。
聂凯也微笑，可那微笑却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味道。聂凯用绅士并且标准的手势接住小芸伸过来的问候，还附加一句：“我叫聂凯。在国外呆久了，回来都有点不认识哈尔滨了，以后还希望你多带我到处转转！”
一听这话，小芸就知道聂凯对这桩实为交易的婚姻并不反感。
陆国涛代替小芸回答：“那个自然，那个自然！”。
陆国涛介绍完聂家三口，聂宇华就马上为儿子介绍陆家一家。长江后浪推前浪，聂凯的客套工夫比起两位老前辈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聂宇华一介绍完，聂凯就赶紧端着酒杯向陆国涛张玉庭含着蜜客套：“陆叔叔，赵阿姨，以后我在生意上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希望叔叔阿姨多多指点。”
话还是这些话，然而从聂凯的嘴里说出来，老成持重的背后让小芸感到更多的是他的虚伪。然而这个词在陆国涛和张玉庭的脑子里只留下了成熟稳重的印记，一杯酒下肚，两人还不忘含着笑点着头为聂凯的发言作出一番公道的点评。
第一轮混谈结束后，桌上六人很明显被划分成了三派，两个成功商人一派，两个母亲一派，两个主角一派。
第一派抛弃儿女之事回归商业。商人嘛，万事不及利益大，即使打着为儿女谋幸福的招牌，骨子里还是丢不掉忘不了唯利是图的本性。这一点陆国涛展现得是淋漓尽致，左右两派一分离，他便马不停蹄地与聂宇华攀谈起来。
陆国涛旁敲侧击地问道：“我听说聂氏集团在杭州的度假村马上要竣工了？”
这句话的含义自然不必言明，商场上的生意大大小小几乎都是从这么一句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试探开始的。可以说，陆国涛是饿虎，而聂宇华则豢养着一头大肥羊，然而聂宇华不是笨蛋，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么一头大肥羊全部送到陆国涛嘴里，生意虽讲究共赢，但谁心里的算盘都是千方百计想要把算珠拨到自己这边。于是一场装傻充愣的谈话就开始了。生意场上就是这样，谁先挑明谁就占了劣势，聂宇华手握王牌自然不肯低头，于是有所求的陆国涛最终败下阵来，又说：“不知道我们‘芸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聂董有所合作呢？”
得了便宜卖乖是人的本性，这就像人之初性本善一样没有道理可讲。陆国涛虽然低了头，聂宇华却只是叹息一声，然后以无比惋惜的口吻说：“真不凑巧，我们公司几天前才与‘美居’洽谈过一次，算是口头签约了。”聂宇华答完，陆国涛来不及失望，他却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只要我们成了亲家，那咱就是自家人，肥水当然就不流外人田了！”
这句话的意思自然也不必言明，那个“美居”存不存在并不重要，那个口头约定存不存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家的亲家关系存不存在！
第二派的两个母亲不甘人后，也热火朝天地展开交谈，只不过话题依然停留在儿女的终身大事。女人嘛，甭管有没有事业有没有事业心，儿女的所有事情都永远是头等大事。在这一点上，秦素梅比张玉庭略显焦虑，而这焦虑的来源也是有理有据的。聂凯二十六，至今却还没有恋爱的消息，这当然让长期独守家门渴望能有孙子扰她清闲的秦素梅是心急如焚。事实上，这场相亲宴地诞生，还多亏了她向陆家抛出橄榄枝。
陆小芸的照片秦素梅见过，既然能入得了她的法眼，现场就免不了被她一阵猛夸以表喜欢。于是难掩激动之情的秦素梅一上来就直言不讳：“我一眼见着你们家小芸我就打心眼里喜欢，长得标致就不说了，还挺有事业心，嫁给我们家聂凯以后铁定是个贤内助。”
婆婆见儿媳都能夸赞，还夸得这么天理不容，这也就难怪看女婿的张玉庭也眉开眼笑撒开嘴胡夸：“要是小芸真嫁到你们聂家，那我是一万个放心。聂凯这么有出息，肯定把你们聂氏集团办的更上一层楼，小芸嫁过去，还不享福？”
两人各自把对方的孩子胡天海地一顿乱夸，然后忽略了两位主角的意见，就直接忘乎所以地相互建立亲家关系，亲家亲家地叫着不说，甚至还大有当场就把两位当事人送入洞房的趋势。
一二两派都聊得火热，而身为主人公的聂凯陆小芸却一直处于沉默状态。两位母亲百忙之中抽空观察，看清形势后二话不说立即出手相助。张玉庭率先张口：“你们俩别干坐着不讲话呀！”秦素梅也推波助澜：“对呀，你们年轻人话题多，多聊聊就熟了！”起推动作用还不够，秦玫直接入主指挥，“聂凯，你是男孩儿，应该主动，难道还要人家女孩子带头啊？”
孝顺好孩儿逃脱不了被母亲摆弄的命运，聂凯侧过身说：“你说我是叫你陆小姐好呢，还是叫你小芸好呢？”
“叫小芸好，听着亲切！”张玉庭代替小芸回答。
做母亲的是答得眉开眼笑，然而小芸却不以为然，那个问句在张玉庭听来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进了小芸的耳朵却成了玩世不恭、情场浪子，于是小芸白了母亲一眼，依旧死守着嘴巴，对聂凯不予理睬。气氛有些尴尬，聂凯却以一个自嘲式的微笑巧妙化解，他说：“那就叫小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