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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三章 造势



第二八三章 造势

次日,神清气爽的起的床来,用新鲜物事牙粉刷了牙,穿戴好了,便要开始这一天的新生活。

加派太医去看了张之洞,按照事先的安排,今天的行程应该是先去书办司看一看上午的大事,而后上午十点左右,要接见刚刚从蒙古及北方俄罗斯边境线以北回来的德皇小特使,大特使马肯森将军的副手,总参谋部第二处处长鲁登道夫上校。中午与其一起用膳,下午则要去看一下载沣,从载洸的报告来看,这个人似乎已经没了过往那种戾气,多年的软禁生活已经让他没了过往的骄气和野心,如今的他,看上去连一个普通的闲支宗室子弟的雍容都不如。

当然,去看他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会占用一个固定的行程安排,一般来说如果有军国大事,他的事立刻就的靠边站。去看他,本只是为了让他去一趟上海出席一下万国禁烟大会,顺便做一个新任务——让新总理人选陪他一起去一起回,过渡一下为等段时间的接任总理在大众心中留下一个心理过渡的空间和时间。

这都不必细提,倒是明天上午要去丰台火车站观看建成通车后的京张铁路的通车仪式显得还重要一些,这条铁路完全由中国的民间资本筹建,并完全使用中国自己的技术和工程施工人员,是很值得我亲自跑一趟的,这条线路在丰台与京奉铁路接轨,成为华北东北铁路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工业化程度提高所必须的运输能力的促进有着重要的贡献。而在军事上,日渐完备的铁路系统也保证了将来特殊时期军队调动的快速化和后勤支持的保障力。

到了书办司和电报房走了一遭后,却没料到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大事要处理,只是转了一份有关“法人不来奥利.路易驾飞机飞渡英吉利海峡”的消息,只批阅了“转陆海军各部,皇家研究院阅”便让他们发了出去。

这不,到了养心殿书房,还一边看着准备好的德皇名义上的大特使马肯森的行踪报告和来意背景分析报告,还想着这个事情,飞机在眼下的风头还差得很,倒有点像是有钱人家的子弟的消遣物,即便是在欧美,它的军事价值也没有被完全发现,在飞机出现后已经出现的历次战争中,只有意大利对土耳其的非洲战争中,使用了一两架从西西里岛起飞的飞机作为侦察机来用。

而在中国,几乎也是在我的坚持下,才让北京的南苑有了一支皇家航空队的存在,比较古老的双翼机,载重量小,续航能力低,除了速度快点之外,很难再在它身上找出什么比飞艇更优秀的特点来了。这也是为什么军方大部分高级将领和各作战单位仍然喜欢飞艇的原因之一。

我虽然知道飞艇将必然被飞机取代,但是在我这个位子,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一点事情特别下大力气去说服军方将领以及改变基层作战单位的作战习惯,这个工作太庞大了,我不可能抛开一切军国大事,战略层面的决策不管,而去处理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鸡毛蒜皮的战术层面的事情。

所以,除了在天津军械局让人试制改变爆炸习惯的高射炮及炮弹准备让军队小规模列装以应付飞艇普及率越来越高的世界军事环境外,我另外能做的,也就只有维持南苑这一支24架使用机枪和少量炸弹作为攻击武器的皇家航空队了。

事实上这对比起其他方面的开支而言,皇家航空队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二十四架飞机加上人员地勤等开支,除了头一年基础投入比较大之外,后面每年只要拿个三百多万银元就可以维持下来了。这点钱对于内帑而言,基本上不算什么钱。

花钱最多的是山西陆军和广西陆军实验装备的各两个专业坦克镇,分别采用都是民间资本以官督商办模式发展起来的太原联合重工和江宁宏光机器公司分别生产的适用于北方地形的关帝一型坦克和适用于南方地形的子龙坦克作为军队的实验部队,前前后后组建不过两年多,所花的钱已经超过了一亿四千万银元,如果这笔钱全部用来装备步枪的话,足可以装备全中国所有的军队六七遍。

我当然知道做成这笔生意的两家军工厂发了大财,不过考虑到军队订单可以反过来刺激企业投入更多的资金到新产品的开发上去,这起步时的冤大头,做的也是值得就是了。

马肯森将军的行程记录上,也包括了他访问山西第四零七坦克镇的历程,骑兵部队出身的马肯森对于坦克镇的出现表现了一定的兴趣,坦克出色的防护能力和冲锋时攻击武器无所顾忌的强行扫射和较好的射击位置,都是骑兵无法比拟的。当然缺点也很明显,气势上比不过大规模的骑兵集群,速度也比不上,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马匹要么倒下,要么就向前冲,它不需要有专门的马匹维修师在后面跟着,而且马吃草就行了,而这些钢铁怪物们,喝的可都是后勤上供应的特殊燃料。当然,他目前还在山西宁武府辖下的皇家陆军四零七镇驻地,随后他会有什么新的看法也说不定。

而石油工业的规模,还远远没有发达到能够满足大规模装备坦克的程度。这也是国内的汽车行业出现的挺早,但是目前也只能在几个大城市少量普及而已的重要原因了。

而这,也是我特别要在马肯森尚在山西考察的时候,与德国代表团负责在京联络事宜的鲁登道夫上校会面的一个原因了。

德国人希望我们能够在中东的阿拉伯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还有现在还不成气候的犹太人之间发挥一些作用来对英国的中东政策制造一些麻烦,这当然是我乐意去做的。即便是为了石油,我也完全有理由去这么做。

当然,按照事先诸大臣的议定,我还需要斟酌一下,是否在私下层面跟英国人透个风,这还要考虑考虑。

德国人这等于是求援,这次在中东下手,也是他们长期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这个问题上,于人于己,都要给德国人加上一点附加条件去。

所以,当天与鲁登道夫上校的会面及午膳,主题就是两个,第一,首先让德国人放心,中国将在近期内介入中东事务。暹罗运河方面的事务,稍后再做定夺,但无论如何,中国一定会将话语权施加到中东去。

第二,希望德国从中国购买坦克产品,并在将来两国共同开发新一代的坦克产品。这一点并不是鲁登道夫这一个区区上校能够定的下来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向马肯森将军汇报而已。我要的也只是这个,他的报告和马肯森自己的感受,会让德国人做出正确的判断的。

另外一个就是中国有可能保持一个低限度的在中东问题上与英国的通气渠道。这一点希望德国方面达成谅解。而另一个值得提一下的问题就是德国的维多利亚公主似乎应该提前一段时间来中国,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和必要的礼仪培训。有关这一点,鲁登道夫的私人答复是会向威廉二世转达,而德国方面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他们的公主殿下在柏林已经接受了两年多的初等汉语教育。他还礼节性的对皇次子溥英转达了问候,并表示德国代表团希望在合适的时候,访问皇子殿下服役过的战列舰。

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我也希望在溥英结婚后,利用这一个政治婚姻实现更大的政治诉求,在这种礼节性的场合,我当然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悦。而事实上作为一个父亲,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不高兴。

有关阿拉伯事务问题,德国方面事前就有一份相关的背景资料交给了中国,已经由我转交总参谋部的相关司局去看了,在午宴上鲁登道夫又提了出来,我这才知道,德国人已经在那里建立了相当的情报系统和关系网。鲁登道夫特别提醒我,如果要在阿拉伯世界中打开局面的话,不要忽视与一个人搞好关系——圣地麦加的谢里夫,侯赛因.伊本.阿里。

这个人在德国人的描述中,几乎是一个神话般存在着的人物,他是伊斯兰教创始人,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儿法蒂玛和阿里的后代,在阿拉伯传统社会和宗教界中,享有着崇高的地位,而被土耳其任命为麦加这个如此重要的城市的谢里夫,也使得他有着庞大的世俗权力,这样的一个人在土耳其帝国中,大概有点类似于中国的西藏达赖喇嘛之类的角色,当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忽。

我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心中盘算着,是否有必要在合适的时机与总参谋部开一个会议商讨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系统的计划提出来。而担负这个任务的皇帝特使,也要遴选好,既要不损国威,也要有一定的宗教素养,才能与阿拉伯人拉上关系,这个人,还要好好的选一选。

鲁登道夫告辞后,下午本来是要去昌平看一下载沣的,想了想还是在宫中停了一下,让人传来了内阁总理副大臣戴鸿慈。

这个人我以前几乎没怎么注意过,虽然他的每一步升迁我都知道,但是没有一次是我主动升迁的他,他的崛起几乎是与张之洞的提携是分不开的,他是福建佛山人,祖籍在广东南海大同,看上去与张之洞的宦海之途没有任何的交集,我之前的判断就是他是最领会张之洞国内政策的最佳副手,估计很多事情,张之洞是与他一起商量着办的,应该算是个志同道合的宦海盟友。张之洞在病危之际,首先推荐的总理人选就是他,也证明了我的判断。

此人从中华帝国立国之始任工商部右侍郎,不久就擢升至户部左侍郎,再尚书,又兼领吏部,再次就是晋内阁总理副大臣,这一步步的走上来,从一个三品郎官到一品的副相,仅仅用了九年不到的时间。这恐怕也是一个奇迹了,这当然是与与张之洞的工作配合及政治目标的一致性是分不开的。而任何一个领袖人物在临死的时候,都会关注自己的既定政策是否能够得到后来者的贯彻执行,这恐怕就是张之洞首荐他而不是私人关系更近,才华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的鹿传霖的原因了。

但是这个戴鸿慈的个人魅力几乎就是零蛋,这九年来,大大小小的场合,他见到我的次数恐怕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但是他没有一次能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那日听到张之洞首荐的居然是他,心中还愣了一下才转过来,原来戴鸿慈就是他啊,但细想他的样子,却又没有个明确的轮廓。只隐隐有个印象是个清瘦的高个子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威仪肯定是没有的,将来怎么服众,值得我细细考虑一下。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先见他一面,这个人到底品性如何,行事如何,总归是自己看了放心一点。

又看了一阵他的履历,盘算好要说的话,这才闭上眼睛,午后小憩了一阵。

戴鸿慈来的时候,我这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的面目,过去实在是他没有什么我值得多看两眼的地方,今天这一看,才发现此人身材虽然瘦弱,脸上也很清癯,但眼神却是很坚定,眉眶上扬,恐怕是我第一次召见他让他有些紧张,五十八岁的他嘴唇微噏,轻喘着气,但唇边的胡须确实一动不动,并不像一般的老人胡子早就是软的了。想来此人必定是个十分内刚的有主见的人。

这第一眼就比较合我的路子,我心中暗暗点头,等他见礼请安毕了,才让他起来赐座。启口道:“朕躬安,戴先生请坐吧。”首先从业务入手道:“明儿个京张铁路就要通车了,张家口能一直开到奉天,这个事儿朕怎么前面不怎么知晓?如今张老相国病了,戴先生你是副大臣,肩上要多挑些担子了啊。”

“回皇上话——”声音不是太有力,与我对于他的威仪不足的判断很相符,只听他继续道:“京张铁路乃是由新更名为东亚股份公司的原远东股份公司筹建的,此事非经由官办,而是商办官督的铁路,朝廷只是批审条文而已。请皇上出席,也是彰显吾皇陛下鼓励民间财力佐建基础设施的本意,是以此铁路开工之时,皇上并未及时知晓。臣以为内阁在这个事情上,并无欺瞒陛下的地方。”说完又跪了下去,头埋得低低的。

我大笑了两声道:“戴先生太拘礼了,朕并无怪罪你们的意思,也就是一问。对了,你表字光孺,听上去还是个读书人啊,朕也知道你是儒学大家,怎么办起工业来,也是个行家里手?起来坐着说话吧,朕不是个喜欢看着臣子们跪着的君主。”

戴鸿慈谢了恩起身欠身坐着回话道:“皇上圣明,臣却是读书人出身,光绪二年的恩科进士出身,陛下亲政前,大多在翰林,提学督学任上,正如皇上所说,臣根子上还是个读书人。但臣于国家,于我中华早有思索,陛下所言非工业吾中华无以强国本,无以御外侮,臣心服之至,是以新政伊始,臣便自请去了工商部。”

“嗯——”我点头道:“张老相国其时是堂倌,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朕也是为这个,今天才非要见你不可。”

“皇上圣明,说起来臣初始入张相的眼乃是因为臣非是故李老中堂的人,然此后泰半乃是因为志趣相投,都以振奋中华之国本为己任。臣私心里,亦因此推崇张相为师友。”跟戴鸿慈说话,很是轻松,他似乎也是生怕我不知道底细,说的比我问的多,比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要好多了,毕竟还是个书生本色。

而这样的书生本色,以往似乎是在那些儒家顽固派的臣子们身上体现的比较多,这种新派人物倒还十分有一些新旧交融的气质。

我点点头道:“好啊,前有张之洞,后有你戴鸿慈,朕倒是无需忧心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心中应该有数了,看了看他脸色一动未动的样子,我心中拿定主意,继续道:“朕今儿个也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这样吧,你陪朕出宫走一趟,路上再说。”

虽是如此说,但是在我稍稍准备了一下让他跟我一起坐马车去昌平的路上,接下来的话题却始终集中在文事上,没有丝毫牵扯到具体的业务问题,点到为止就够了,谈的太多,会让他的心理发生变化,也许会出现一些意料不到的情况就不好了。

到了昌平载沣的圈禁地,我这才发现这个地方虽然号称是废弃了的理亲王旧邸,但这几个建筑群落却是荒的令我想不到,低矮的围墙上斑驳的漆痕,偶尔有一些修修补补的遗迹,看上去像是内务府新近修葺的结果,让载沣这么个之前风光无限的亲王皇太弟住这么个地方,也着实让他受了不少罪。

再看侧后方的戴鸿慈倒是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似乎这一切都并没有落在他的眼里,我吁了一口气道:“光孺你不要老绷着脸,既是出来,就且放一放政务吧。走,随朕进去吧。”

内务府宗人府那头早已经有了准备,一个个的太监和侍卫在两旁肃立,一直排到了院落中央的正房。管事的宗人府官员早已跟侍卫们安排好了,将门敞开着,一缕下午的阳光斜斜的打进去,灰尘在光柱里升腾着,伴随着偶尔可见的落叶,颇有肃杀的感觉。

进了屋子,脸面身上都有整理过的痕迹的载沣正背对着大门坐在地上,头仰望着房梁,太监们的宣驾声音似乎也并没有能让他惊醒,他只是身子动了一下,其他便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我的脚步驻在了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冷冷的说道:“载沣你竟敢不起来见驾?”

载沣身子又是一动,片刻的沉默后,他似乎是终于熬不过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身子摊了下来,整个人似乎是黏在地下,就那么趴着转过身子来面向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木无表情,如同死人一般。

权力爱好者在失去权力后,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髓一般。我心中暗叹着,闪过这么一句话。仍是冷冷的看着他。

“罪人载沣,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脑袋像是赌气似的在地下重重的撞击着,语调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生气。

我仍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环视着这个空旷的房间,生活设施还算是全的,宗人府也没怎么太虐待他。看着他的样子心生厌恶,冷哼了一声道:“这些日子醇亲王和戴先生先后劝朕要顾全皇家体面和仁恕之道,劝说朕来看你,朕也是觉着你载沣虽有大罪,但毕竟也是朕的兄弟,这才来看你。你却是这般模样,怕是朕白来了。你那德行,哪有半点龙子风孙的样子,没的叫人瞧不起!”

身后的戴鸿慈明显身子一紧,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我让他陪着到昌平来的用意了。这凭空送给他的一份大人情,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猜不到我的深意。

载沣听了仍是伏在地下,只是身子抽搐着,看的出来他在哭。

“没用的东西!”我呸了一口,转身就作势要走。

戴鸿慈适时的出言挽留了:“皇上留步!”边说着,边扑通跪了下来才扯住我朝服的后摆,号哭着道:“臣万死恳请皇上留步,您这一路赶来辛苦,您这数天来为着五爷废的神,这一走岂不是白费了啊。。。”

我停下身来背对着他们道:“那有什么用?这种没用的东西,不值得朕废那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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