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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强烈的异物感。李枳知道这是矫正口器卡在他的软腭处,作为临时的支撑结构,同时也保护他手术切割的创面。气道终于完全被打开了,无阻地流气,这种口鼻间的畅快感甚至能让人忘记本能的呕吐欲,简直不像真的。

至于为什么敢确认自己周围就是这人世——李枳看见黄煜斐就坐在床沿,有点睡眼惺忪,瞳仁却清亮亮地瞧着他不放。那把笑,全部对着他,实在太专注也太真挚了,又有好多的话藏在里面,甚至让李枳差点再度陷入恍惚。

紧接着,各种末梢的触觉赶着趟儿回来了,也变得灵敏。李枳发觉自己的手掌正被松松地握着,暖和,带点汗液的润,好像握了老久老久。无名指根处也有力量箍在那里,是什么,显而易见。这让人感觉十分的安心。他想说话,可他不能,禁声的两周才刚刚开始。他只是挠了挠黄煜斐的手心,也舒展起笑容——不知隔着面罩,黄煜斐又能看到几分呢?

反正面罩挡不住他笑着的眼睛。

“痛吗?”黄煜斐忽然开口。

李枳摇了摇头。

“手术非常成功,声带、气道、血管,什么问题都没有出,”黄煜斐轻轻地说,“我刚才感谢了好多神仙,但现在我发现哪个都不需要谢,是小橘自己把自己拉回来的。”

瞎说,不该谢医生吗,还得谢你,我只是躺着睡了几小时而已,李枳甜滋滋地想,自家这位原来是一激动就说傻话的类型。他试着抬手腕,把黄煜斐的左手反压在床面上,一寸一寸地摸着,像个攀登者,攀过峰峦和山脊,最后在无名指根处停留,那儿有他们的戒指。

总觉得在刚才在无边梦海里,它们也是磁铁一样的东西,李枳捏着指环转了转,又试着拿自己的两枚宝石去碰对方的。可得打个招呼,他心道,你们终于能称职地代表一辈子了。同时口鼻呼出的热气打在面罩上,再扑回鼻梁和脸颊,是这样的真实可靠,他仿佛和“生命”这种东西打了照面,还握了个手。

“生命”告诉他说,你又抓住我啦,抓紧点,摆在你眼前的是完整的一生。

一时间,李枳有点怔怔的。确实没有比重新抓住“和爱人相伴一生”的资格更幸福的事。

而黄煜斐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的幸福,就这样任他摸着,话到嘴边太多,却忽然觉得不需要多说什么。他静静地和李枳十指相缠,隔着层皮肉,贴着对方的脉搏,他知道自己已经正确地传达出了一些情绪。

却发觉李枳手指不老实地挣了一下,在他腕表上扣了扣。

“11点53分,”黄煜斐会意道,“十二点他们会来帮你测一次体温和心率。然后我们就好好休息。”

不是的。李枳心道,摇了摇头,从大枕头上直起了腰身。他用没插管子的、带着纱布的右手撑住床面,屈膝跪坐着,一点点挪近黄煜斐所在的床沿。方才躺着缓了那么久,麻药还是有点余力,他腰软,动作慢,坐也不太踏实,立刻被好好地扶住了。

“小橘?要去卫生间吗?”黄煜斐蹙眉,看着他身后,“我们可能需要推着呼吸机过去,面罩的导管太短。”

李枳又摇了摇头,他稳住突然起身带来的晕眩,认真地把黄煜斐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右手在那人手心上慢慢地写起了笔画。

一个字写完了,他又看着黄煜斐,重新写了一遍。七分钟好短,哥你快懂啊,拿出你征战智力竞赛的魄力,李枳想。然后他看见黄煜斐的笑眼,有点愣愣的,但确实含笑意。只一对上他就知道,对方懂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呼吸急促了几分,把剩下三个字接着写了下去。

黄煜斐确实是懂了的。他知道李枳写的是“生日快乐”。指尖划在手心,划过掌纹,一笔一画痒得人心里发酥,同时眼前这个被仪器和导管全副武装,脖子上还加压包了纱布的苍白家伙,握住他的那只手又是这样的温暖柔软。“谢谢,”黄煜斐道,“二十四岁,要麻烦小橘继续和我走下去了。”

李枳动了动眼睫,又抬手去摸他的脸,带着导管一块碰到黄煜斐的皮肤。总觉得那双眼睛有点肿,是为我哭过吗,流过不少眼泪,李枳手上沉甸甸的,从今天起,必须得让你老人家做回那种“不常哭的人”啊。

黄煜斐则继续说着他的道理,用那副溺人嗓子:“我算过,八十年还是太短,八十遍也远远不够。虽然‘永远’已经被人说太多次,都说烂掉了,好像不太诚恳,但我还是要把我的那次说出来。失而复得一次就够了,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李枳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羞耻音频已经被拆了封,他看着黄煜斐在他被插得乱七八糟的手腕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永远爱你,小橘,我说永远,”黄煜斐的眼睛亮极了,单眼皮上方是眼窝,盛着点柔和的阴影,他就这样诚恳又轻松地说出压在心头的誓言,“八十年后我还是能说出这句话,如果生命是无限的,真的有转世这种事,那你,李枳,也是我来生的初衷。”

跟高中生念情书似的,哪怕高中生都说不了这么赤裸裸,这得提前打稿吧,李枳心道,您可真行。他哆嗦了一下,脑中嗡鸣,大概是被包在了一团火焰中。他真想快点出声,快把同样分量的誓言塞进黄煜斐手里。那人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那样乖,那样富有热忱,而他此刻只能弯腰和那人抵着额头,被身上连的仪器碍着手脚,小心翼翼地和他拥抱。

抱就够了吗?好像不。完全不。李枳觉得自己已经喘得很好,面罩简直碍事,他不想再琢磨那么多了,脑子一热就准备把它揭下来,好好地跟黄煜斐接个不带顾虑的吻。

结果这壮举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俩人就一同被门口的声响惊了一下,黄煜斐下意识搂紧李枳的腰身。

“老九居然讲得出这种动听话!果然,爱情是伟大的。”

只见谢明夷抱着一大捧花束,站在门边的玄关处,非常爽朗地笑,好像方才听墙角的不是自己。他身上穿着纯黑冲锋衣,看着挺臃肿,挺风尘仆仆。被黄煜斐勒令把可能引发过敏的花束放在病房外后,又有脚步声传来,听起来很干脆,谢明夷乐呵呵地一侧身,后面站着的果然是黄煜斐那位深夜仍然昳丽明艳的姐姐。

跟着的,还有一个穿着大红冲锋衣,和谢明夷一样臃肿的家伙。

那人跟在最后挤进病房,摘掉棒球帽、墨镜、两层口罩,露出一张发红的脸,在灯光下照得明晃晃的,有点潋滟。

“好久不见,”他小心地掩上门,边脱外套边说,“哎,恭喜你们啊!”

竟是祝炎棠,比起上次李枳见他,这人瘦了不少,精神颇佳,一屁股坐上沙发,拿了个红苹果啃:“躲狗仔爬一天山,半夜还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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