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纵论天下事



合上报纸,挂着笑容,回到眼镜光头西装面前,这次没人拦他。

“多谢先生。”奉还报纸,虽然控制着情绪,但这三人都是阅人的老手,社会经历丰富,仍然看出他的情绪高涨。

“后生仔,外面的消息怎么样。”眼镜笑道。

“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笑着开了句玩笑,确定目标后,他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况且他从不怯场,而且有点自来熟,没办法性格如此。

“呵呵,谷神寺外有仙气,说得好,说得好,后生我们聊聊。”眼镜指指对面的椅子。

“如此晚辈就打扰了。”庄继华听出其中的揶揄,也不动声色,又回头招呼伙计重新上一壶茶。

眼镜似乎有意刁难庄继华,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形容当今社会的。不过的确很精辟,后生,这个精彩怎么说?”脸上带笑,问题刁钻,语调却有些调侃轻蔑。

“您看北方曹锟贿选,全国声讨;南方孙中山先生改组国民党,联俄、容共,党内支持反对意见不一,无论南北都吵成一团。一叶知秋,民国正处于大变局的初期,我辈青年正当奋起作为。”庄继华心中渐渐有气,因此侃侃而谈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民国大变局!这话有点重了,你是从何得知。年轻人还是应该多做实事,切忌夸夸其谈。”西装见他大话连连,忍不住出言责难。

“作实事忌空谈,是正理,可我以为既要低头走路,也要抬头看路,顺势而为方能事半功倍。至于从何而知?”庄继华停了一下,故意卖个关子,拿起报纸,言道:“从报上得知。”

“哦”,这下连眼镜都有些奇怪了,“从这张报纸上?说说看”,心说这我也看了,怎么就没看出大变局来,小子你要说不出道道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曹锟当总统,这一步直系其实走差了,以直系的实力,不管徐世昌还是黎元洪当总统,都是他们指挥棒下的木偶,贿选这步棋一走就要授人以柄,您看这里,奉张声言要维护法统,廓清政治;东北的张作霖开始磨刀了,浙江督军卢永祥也发表反对的声明,看来他不是直系的人,也不象是中山先生的人,估计是段祺瑞的人马,这说明皖系也开始谋求东山再起;不知道吴佩孚大帅的兵练好没有,不过…….不管他怎么练,我估计他难免要走麦城。”

这句话让三人有些惊讶。民国以来论兵威最盛的莫过于坐镇洛阳练兵的吴佩孚,他在洛阳练兵四年,实力剧增,连欧美都很称道,而这个年轻人却随口就说他要败,虽然三人都是吴佩孚的敌人,却决不敢小瞧吴佩孚,更不敢在战事尚未开始就言其必败。

“吴佩孚洛阳练兵已有四年之久,所部精锐,中外人士皆有称道,况且战事未开,何以言败。”光头忍不住插口。

“根据嘛…….,我认为无论直系,皖系,奉张,都是西方列强在中国的代理人,他的所行所为都要符合主子的需要。对列强而言,一个分裂的中国远好过一个统一的中国,分裂的中国更利于其掠夺,况且一旦中国统一,以中国的人力,国土面积,资源,必然雄视东方,到时列强不但不能掠夺中国,还要担心为其所报复,故而分裂中国是西方列强的藏箸于心的认识。若直系在此战中获胜,那么他就有可能占领东北,然后南下两广,数年之内就有可能统一中国,这与列强的利益不符,所以他一定会败,也必须败。至于怎么败,我不清楚,不过按照常识,无外乎内部反叛,粮饷断绝,或者列强直接出兵;各种方法都有可能。”这话庄继华剽窃了后世的资料,吴佩孚后来不是销声匿迹了吗,像这样的人物除了失败以外,还有什么能让他销声匿迹呢。

这个理由让三人更加难以相信,仅仅是列强不希望中国统一,就断言吴氏必败,三人面面相觑,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你却不好反驳。但很快庄继华就让他们变得更加目瞪口呆,不,也许说是震惊。

“不过这张报纸上最重要的消息却是黄埔军校招生。”庄继华翻到黄埔军校招生简章,指给三人看。三人都不是常人,愣怔片刻立刻苏醒,见他所指,不动声色的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眼镜反问道:

“你从中又得知什么?”

“这条消息再结合报纸上报道的其他几条消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国民党将有大变化。这种变化可以从大小两个方面来说。从大的方面来说中山先生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国民党将走向兴旺,并将很快统一全国;小的方面来说,国民党将拥有一只完全忠于国民党的军事力量,若发展顺利的话,二十年后黄埔将执中**界牛耳。”

这下三人有点懵了,完全忠于国民党的军事力量,这三人完全同意。统一全国,二十年以后执中**界牛耳,这就完全出乎三人意料。统一全国自然是他们的愿望,可要知道现在的国民党实力却很弱,困居广东,说广东都夸大了,应该说是广州,甚至只是广州市的部分地区,这种情况下却放言说要很快统一全国,这未免匪夷所思。

“这报上头条可说了三大政策引起国民党内纷争,国民党看上去都要分裂了,国民党很快要统一全国,不知你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很快是多久。”眼镜故意问道。

“记者写稿难免夸大,”这可是后世新闻的一般现象,“这个多久取决于党内支持中山先生的力度,力度越大速度越快,同时也取决于国共联合的牢固程度以及它的发展状况。”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殊不知在三人看来他的话已经满的不能再满了。

“这样看来你是支持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西装这时已经不敢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当然,这是正确的策略,唯有这个策略才能引导中国革命的胜利。”庄继华“信心满满”,也才明白不是恶人是俄人。

“我看不见得,俄人狼子野心,其根本目的是在中国搞**实验,也没有放弃其沙皇式的扩张图谋。”光头插话道,听他这样说,西装眉头一皱,正要反驳。

“这话也对。”庄继华接口道,他这样一说,三人不免惊讶,西装脸色一变,正要出言嘲讽,却听庄继华继续说道:“从长远看苏联人的目的的确是想在中国搞**,也的确没有放弃扩张企图,比如,他就不会放弃对我国外蒙古的野心。不过这不妨碍目前我们与他们的合作,因为这种合作是基于利益而不是基于信仰。不知先生们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用中国话来说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目前我们完全可以与他们合作。”

西装有些不满,认为这个年轻人朝三暮四,有些生气:“年轻人应该有坚定的信仰,不要朝三暮四。”光头反而若有所思。

“先生错了,这决不是朝三暮四。国家之间的事情决不能用信仰来解决,必须要以利益解决,当利益冲突之时,即便信仰相同也一样会发生冲突甚至战争。”后世新中国建国以后打了几场战争,其中两场都是与同样信仰社会主义的国家打的,当利益发生冲突时信仰立刻见鬼去。

“你认为国民党与苏俄在那些利益上有共同之处呢?”眼镜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中国的政权,”见三人有些不解,庄继华思索一下,又解释道:“国民党自不待言,苏联人也需要中国的政权。当然这不是说苏联要把中国吞并了,他的目的是要扶持一个对苏联友好的政权,本来中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但目前中国**的实力太弱,根本无法**领导中国革命,更谈不上取得全国的政权了,只能列为苏联的备选对象或者,…,应该说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可决不是他们现在的选择。”这话一出口,光头眼睛一亮,西装似乎要说什么,嘴唇动动却又闭上。

“苏联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为资本主义国家所包围,在他看来这些资本主义国家无时无刻不在设法颠覆其政府,所以他的不安全感非常强烈,他最担心的是两线作战,他的经济人口中心在西线也就是苏联欧洲部分,故他的防御重点放在西线,但远东地区有其重要的出海口海参威,一旦丢失,其太平洋舰队就失去了基地,也就很难在太平洋立足。那么东线的安全怎么办呢?”庄继华自设一问,“换位思考,只要站在苏联政府的角度思考一下就会明白他的处理方法。东线与苏联接壤的主要是中国,只要中国不反苏,那么东线就没有大危险。让中国不反苏的最好办法是是在中国建立一个亲苏的政府,从长远来看这是代价最小收获最大的方式。可是目前中国国内的政治势力除了中山先生领导的国民党外,他好像没有其他选择。因此他们需要中山先生。”

“回过头来再谈中山先生的利益,我不是说中山先生的私人利益,而是中山先生为之奋斗的理想,建立一个**的强大的民主的新中国,是这个利益。中山先生是国民党的缔造者和领袖,是中国革命的旗帜,在世人看来中山先生即国民党,国民党即中山先生,国民党的利益即中山先生的利益。”他舔舔嘴唇继续道:“在陈炯明叛变后,中山先生受到很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不仅仅来自实力,主要来自心理。中山先生曾经对陈炯明给予很高的希望,甚至一度把革命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陈炯明却背叛了他,这让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一个军阀,我以为这是陈炯明背叛带来的唯一好处。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依靠军阀打败军阀,于中山先生的理想而言无疑南辕北辙。中山先生反思的结果就是联俄容共扶助农工,我以为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是先生政治智慧的表现。但陈炯明的背叛毕竟严重打击了中山先生所掌握的实力,就算回到广州,实力也虚弱无比,宛如大病之中的病人,当病人自身造血功能衰弱时就需要输血,因此他迫切需要输血,可是除了苏联他找不到任何愿意援助他的国家,他需要苏联帮助他建立一支忠于三民主义,忠于国民党的军队;需要苏联提供资金支持他北伐建立全国政权,所以他需要苏联,苏联也需要中山先生,因为除了中山先生外,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扶持国民党,顺便帮帮中国小兄弟的发展,我以为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才有孙越会谈,才会有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三大政策可以说是一个双赢的策略。”

“至于有人反对,那也很正常,每一项政策都会有支持它的人和反对它的人,没有那才奇怪了。”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庄继华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碗狠狠地灌了一口。眼镜光头西装被惊得有点麻木了,他们亲身经历了党内政策的转变,亲耳听到孙中山的无数次演讲、谈话,却绝无如此清晰的认识,也绝没有从这些角度思考过三大政策,整个国民党能如此透彻理解三大政策的除了中山先生本人外恐怕也再无旁人。此时三人再不敢小瞧这个年轻人了。

“可是国民党内许多重要干部仍然反对三大政策,中山先生难道没有将他的想法告诉他们?”眼镜用探询的口气问道,他招呼庄继华的目的其实还是让庄继华来缓和气氛。三人中他与光头的关系最近,知道光头脾气倔强,虽然他也不赞成光头这次的举动,可是出于朋友之义,他还是要帮他,现下眼看两人谈僵,他心里正着急,庄继华冒冒失失的插入正好给他提供了机会。

“这个恐怕只有通过实事来教育,如果他们实在不能接受,除了放弃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放弃?怎么放弃?开除还是枪毙”

“哪那行,内部分歧永远不要使用武力解决,应该强调说服教育。党内可以有不同意见,否则怎么说民主呢?我说的放弃是指把他从重要岗位上调离,使其不能干涉政策的推行就行。不过有不同意见可以,但不能搞破坏,如果你要搞破坏,那就可以按照党章处理,如果违反法律,那就按照法律处理。美国政界有句名言: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一个政治家必须学会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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