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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夏天子突然遣人来问,殷君是否有问鼎帝台之意。
直至今日,姬稷想起入住帝台的事,都觉得不太真实。
不用娶帝公主,不用大战其他五国,不用呕心沥血厮杀算计几十年,就这么轻轻松松得了帝台。
仿佛就在昨日,他还是殷国的太子,一转头的功夫,他就成了帝太子。每每姬稷想起此事,都忍不住掐自己一把。会疼,说明不是做梦。
夏天子给了他们帝台,也给了他们无数挑战。得江山易,守江山难,尤其是捡便宜得来的江山。姬稷从不畏惧挑战,只要是对殷人霸业有利的事,哪怕前头刀山火海挡着,他也义不容辞赶赴。
而如今,他头一次生出沮丧之意。
王父怎能担心他会像姬阿黄那样做出不轨之事?他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男女之欢,王父再清楚不过,他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在男女之事上,姬阿黄劣迹斑斑,可他连女人都不曾碰过一下,即便是喝醉酒,也是倒头呼呼大睡,绝不会逾越半分。
就连赵姬那般相貌,他都不曾鲁莽过,说他是君子也不为过,他怎会觊觎王宫的女人?
姬稷踢开摊满炮豚残渣的矮案,往后仰躺竹席,铺了貂毛的席子软软一层,他气呼呼躺直,手里一下下揪着貂毛。
心中愈发烦闷,姬稷干脆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转而想起赵姬来,想着想着,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貂毛也不揪了,懒懒侧过身。
刚才的炮豚很好吃,赵姬若尝了,肯定也会说好。
下次让姬阿黄再弄一头来,他分她一半。兴许她吃高兴了,还会跳舞给他看。
或许是年关将至的原因,宫中不宜动荡,姬阿黄悄然无声搬出去后,殷君再未替让姬稷搬离的事。
仿佛上次修缮云泽台的话只是随口一提,殷君迟迟没有动作,城中也无人知晓姬稷或将搬离王宫的事。
姬稷重新投入繁忙的事务中,此次年节大办的事,就是他在操持。去年他们初来乍到,不得不迎合夏宗室旧贵,就连除岁都是按照旧贵的喜好去办,而今年是帝天子击溃夏宗室旧贵的第一年,为昭显天子威严,自然得按殷人的习俗除岁。这种重要的事,自然得由他这个储君来督导。
在殷都除岁和在帝台除岁是两码事,殷都除岁只需盛大,帝台除岁,除了盛大,还得周全夏礼。
旧贵都快被杀完了,能够指点夏礼的人屈指可数。
姬稷忙得焦头烂额,幸好他从十三岁起就参与政务,历练得多了,再如何没有思绪,耐着性子慢慢摸索也能探个七八分。
今年的除岁,各诸侯国仍然没有朝贡。
过完年,姬稷心情稍稍宽松,夜里总算能够睡下。
这天一觉醒来,睁开眼撞进两只贼光发亮的眼睛。
“季大夫。”姬稷惊魂未定,及时收回踢出去的脚。
季衡嘿嘿笑,“殿下。”
姬稷缓身正坐,不慌不忙将缭乱的黑发撩到耳后去,问:“季大夫有何要事?来得这么突然,我还以为见了鬼。”
季衡恭正坐到姬稷对面,盘腿挺腰,笑道:“殿下,怎地还你呀我呀的,都来帝台这么久了,早该遵夏礼,太过亲切可不是件好事。”
姬稷干咳几声,“孤知道了。”
“殿下吃了吗?”
姬稷努力适应帝太子的自称:“孤刚醒,你说孤来得及吃吗?”
季衡腆着脸:“那就现在上膳吧,正好臣也饿了。”
小童鱼贯而入,端上膳食。
季衡看看自己这份,再看看姬稷面前那份,嘟嚷:“臣也想吃肉。”
姬稷:“孤听医工说了,季大夫身体不适,饮食需清淡,肉就别吃了,吃些葵韭豆麦饭,早日养好身子。”
说完,姬稷大口吃肉。
季衡吹胡子瞪眼,一边看着姬稷吃肉,一边委屈咽菜。
姬稷憋笑,吃饱喝足后,让小童给季衡上了碗肉汤,喝完肉汤,季衡这才停下受气小媳妇的作态。
“季大夫,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直接说吧。”
“听说殿下不想回云泽台?”
姬稷唇边笑意消失,正色:“王父差你来的?”
季衡:“臣早就想来了,没有陛下,臣也是要来这一趟的。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讲?”
姬稷:“那就不必讲。”
季衡置若罔闻:“殿下依恋陛下之心,难能可贵,但殿下已经长大,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赖在父亲身边。”
姬稷恼羞成怒:“孤七岁成为储君时,便不再是小孩子。”
季衡伏首:“是臣言辞有失,殿下恕罪。”
姬稷扶起季衡:“季家辅佐殷王室三代王君,没有人比季大夫更清楚,殷国从无储君离开王宫另择住处。”
季衡:“可这不是殷都,这是帝台。殿下已不是殷太子,而是帝太子。”
姬稷一怔。
季衡问:“难道殿下想继续做依伴父亲的小鸟,而不是独当一面的猛鹰吗?”
姬稷呼吸微快。
独当一面的猛鹰吗?
季衡:“入主云泽台,只是第一步,倘若殿下永远不迈出这一步,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帝太子。一宫无二主,就算陛下不提,殿下也该自请出宫。殿下,听臣一句劝,到云泽台去,在那里,你才是主人,不是儿子不是贤臣,而是主人。”
季衡半开玩笑:“况且云泽台还有那么多美人等着陛下归去,臣若是殿下,早就陷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了,哪会犹豫是否该回去。”
姬稷皱眉沉思。
不是为他最后那句,而是为那句主人。
季衡起身作揖拜别:“臣言尽于此,殿下是要做殷太子还是做帝太子,全看殿下自己的意思。今日臣对殿下说的这些话,全是肺腑之言,是出于一个臣子对所侍君主的期盼,陛下不会知道,其他人更不会知道。”
季衡走后,姬稷静坐许久。
他的心情从震惊到愧疚,久久无法平复。
是他墨守成规,何等愚笨,竟要他人来提醒。
他已是帝太子,何必再用殷太子的旧例束缚自己?
一个合格的帝太子,需懂得如何做主人。他要做云泽台的主人,之后才是天下的主人。
姬稷想起昨日昭明回禀的事。
赵家有意接赵姬回去,已在城中各殷国贵族里物色公卿。
“昭明。”姬稷唤一声。
昭明立刻入屋:“殿下。”
“将孤即日动身回云泽台的消息放出去。”
他倒要看看,城中众公卿谁能比过他去。
赵家真是不知死活。
送给他的礼物,还想转赠他人?
第13章
帝太子即将迁回云泽台的消息像风一样席卷整个帝台,赵家听后,吓得半死。
赵锥肠子都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