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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抬入挖得规矩工整,成长方形的土坑里。等土填好,再往上撒了些金银纸,跪在坟前下跪,磕头,把三炷香往香炉里插上以后,周卿檐才总算有了实感——奶奶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伸出手,抚了抚照片,分明几天前奶奶还露着笑容,让自己多吃点饭,问自己过得开不开心,幸不幸福。可那都已经是过去。
人在过度哀伤以后原来是哭不出来的,彼时爸妈去和殡仪馆处理后续事宜,他在墓前蹲了会儿,才后知后觉腿麻,刚想站起来的时候步下一个踉跄,朝着泥泞地面扎去。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散发着焚香后的味道的怀抱里。周卿檐并没有起来,而是维持着这个动作闭上了眼,原本一直慌乱的心跳才像是找到归属般平复下来。
“哥,没事吧?”
周卿檐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只是还有点恍惚。”
“会好的。”周惟月说着,想要松开怀抱,却被周卿檐制止。他张了张口,想提醒周卿檐这儿是奶奶坟前,再怎么样百无禁忌,也不好这么亲昵,指不定老人家看了都要揭起棺材来骂人。
“奶奶去世那天,她问我幸福吗,我说幸福。”
周卿檐话说得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特意说给周惟月听,他抬手,摩挲着周惟月耳后那块纹着月亮和脊檐的皮肤,因为守孝他摘了耳钉,遂周卿檐又捏了捏上头泛红的耳洞,“宋小姐来过,她告诉我我俩有悖人伦的关系早就已经不是秘密,奶奶也知道,所以她才会这样问的。”
“奶奶……”
“她没有在意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她在意的只是我们是否开心能否幸福而已。”周卿檐抬起头,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此刻就真像极了盛开的桃花般,因为哭过所以泛着红,连鼻头也是红的,像是提前搽好了胭脂,特意来讨人心疼的,“你觉得呢?”
周惟月紧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以后回头,对着奶奶的遗照,重重地磕了个头,“会。”
说我喜欢你过于浅薄,我爱你太过飘渺,他们之间的承诺,仅仅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天色擦黑以后沉默地回到了奶奶家,寡言地各司其职把白布香炉撤下,又把奶奶的遗照立在正对着朝阳披散处放置好以后,又往前头搁了些水果馒头,瞧着还是有些空,周惟月才恍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奶奶没来得及吃,就再也没机会吃的米糕,装在搪瓷碟子里摆了上去。
“你们什么时候走?”周卿檐也没有泼冷水的意思,可父母工作向来繁忙,这会儿因为丧仪已经请了快一周的假,他不问,他们总归还是要提的。
果不其然梁锦艺闻言,上完香朝奶奶鞠了个躬以后就说:“今晚的飞机。”
“那奶奶的遗物我和惟月整理就好。”
怎料一直半声不吭的周瑾容却说话了,“放着吧。”
周卿檐坐在沙发上折收着白布的手一顿,掸眼一瞧,才恍然自己的父亲仿佛苍老了许多,胡茬冒了出来,眼下也青黑一片,以往的凛冽被磨去,此时此刻只剩下雨打后的坚韧。再坚强的人也会因为失去而悲伤难过,但就好像周惟月对自己所说的,一切的坎坷都会过去,一切的难过都会退散,无论今天经历了什么,太阳依然照常升起,光明也一直如期而至。
“你们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周瑾容冷声说。
周卿檐闻言却是一愣。
你们。
自然不会是说他和母亲。
那么说的就是自己和周惟月?
周卿檐有些愕然,他怔怔地抬头去看周瑾容,等后者接收到他探究的目光以后,磕磕绊绊,才嗫嚅了一句话,“你们爱怎样怎样。”
后来周卿檐才从梁锦艺那儿得知,是奶奶留了封给爸爸的遗书,是在她精神好的那段日子写下的,笔迹颤抖明显能看出颤抖,也不晓得老人家是在什么时候不注意的时候偷摸着写的。里头的内容不外乎交代些身后事,更多的是让他对自己和周惟月宽容些,无非是情爱,爱自己是爱,爱异性是爱,爱子女是爱,爱宠物是爱,那凭什么爱同性就不配称为爱。
或许人要到生命终点,经历了生离死别,心境才会豁然开朗。
世间万物,所有的久别重逢,相识、相知、相伴和相爱,无非都是为了迎来死亡的时候更加绚丽,才拥有着非凡的意义。梁锦艺转述到,信里奶奶是这么说的。
第78章 未发消息
清秋微雨说下就下,从断断续续到绵延十里,一直下到了重阳时节。
周卿檐捧着教科书,刚把投影机上的PPT跳转了一页以后,忽闻廊台传来了学生们细细密密的低呼声,他循声抬头,掸眼一瞧,轻松地就看到了引发*动的根源。周卿檐的课向来座无虚席,不仅仅有本科生,还有很多慕名年轻帅气的教授名声而选修这堂课的人,大部分都是女孩儿,为了进距离一睹容貌,竟都罕见得把前排座位挤得颇有些水泄不通。
反倒后面的位置就空旷了,三三两两坐着几个打盹摸鱼的学生,有了他们的衬托,腰杆子挺得像棵小白杨,眼镜后方的眸子程亮有神的周惟月,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许是见到周卿檐向自己投掷而来的目光,他狡黠地弯了弯眼,眼底的那颗泪痣便随着面部肌肉的拉扯向上扬了两个度。但无论如何也不好在学生面前隔着距离给他送秋波,周卿檐的纠结仅仅维持半秒钟,半晌他重新转回身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举着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余光一直落在自己左腕子处的手表,看着秒针滴答,倒数着十分钟的下课时间。
“周副。”
王静旎把上周交代好的调查作业收齐,成叠地抱在怀里蹦达到周卿檐面前的时候,他刚巧把电脑和教案收进公文包里,“没有漏下?”
“保证没有!”王静旎正儿八经地朝他鞠了个军躬,后又转为八卦的笑,“从实招来周副,您和周医,是什么关系?”
周卿檐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什么关系?”
“您少来了,之前在酒吧您不是把他的号码置顶在最上头!”
周卿檐显然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周惟月的电话号码向来是他的置顶,这一点无论换了多少次手机都从一而终,他自己不当一回事,自然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记忆力好得能把这件事牢记得那么久。正当他张了张口,准备琢磨些措辞糊弄过去的时候,只见余光里周惟月插着兜,缓步走下来的时候,那规律有序的趿拉声像敲在自己心口上一般。
然后周惟月自然而然地从周卿檐手里接过公文包,提在自己手里,对王静旎说:“抱歉,有急事,我把我哥借走了。”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