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背景是绵延无尽的森绿, 此时全都暗了下去。只剩路灯隐隐绰绰地勾勒出他们亲密的影子。
缠绵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及月别开脸,伸出手去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隙, 她纤细漂亮的身影同江慕言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孤男寡女在拥吻后共同进入一幢房子, 这一晚要发生什么,是个人都可以想象出来。
江祁景也能想象出来。
但又难以想象。
所见的一切将他浑身上下撕裂出了细细密密的伤口,刺骨的冷顺着那些小口子钻进骨髓里, 将流动的血液全都冻得僵化凝固。
他在还没有清醒之前, 就已经预想过离婚后会发生的一切。
云及月的负气, 云家的阻挠……
所有东西都想过,也都自以为是地准备好了解决方案。
但是他从未、从未想过云及月会和别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云及月在什么时候已经跟别人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从提出离婚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她什么时候和江慕言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这些细节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 云及月说得对, 她真的喜欢了别的人十年,十年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
否则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
就在前天晚上,她还在醉醺醺的时候亲口告诉他, 她没想过和江慕言在一起。
那是云及月在不知不觉给他描绘的美好的蓝图。
她是一朵永远明烈、不需要归属的玫瑰花。
但是现在。
玫瑰花被别人轻易地采撷下来。
被他折断的玫瑰花重新长出了花骨朵,还是无主的, 纤细的, 就被别人采撷到了怀中。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好像中间的过程漏掉了一块。
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祁景无法控制地他们的新婚之夜。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在公司过了一夜, 只跟云及月通了个不足两分钟的电话,抛了完全是利益交换口吻的警告。
“演戏而已, 好好配合。”
江祁景至今记得这八个字。
像是隔在他们之间的一扇门, 被他亲手关上了。
其实把门锁上不是为了不让她走过来, 而是为了防止自己逃到她身边。
云及月次次做出一副虚荣拜金的模样, 他便次次配合她,次次借此警告自己娶回来的只是一个作为商业联姻的花瓶。
却又忍不住去关注她的细枝末节,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不由自主地想,她会不会对他们曾经的那一年零七个月还有些记忆。
接着就是无休止的试探和挫败。
于是又觉得自己是自取其辱。
但下一次还是会无休止的自取其辱下去。
最后只能变本加厉,愈发过分,愈发冷漠,好像让她离他越来越远,他就能强迫自己克制住似的。
他真的有病。
这朵玫瑰是在他手里折断的。
别人给予她温和的养分,她自然会在别人的手里盛开。
所有道理江祁景都知道。
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符合逻辑的。
可是他无法接受。
脑海里浮起了很多很多东西。
她其实是个容易害羞和脸红的女孩子。
她今晚也会这样吗。
她抽噎的声音很细很弱,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盛气凌人。
她今晚也会这样吗。
她每次都会用迷恋的、黏人的、好像喜欢了他很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明明已经累得要睡过去了,还是很久。
她今晚……
也会这样吗?
更痛苦的事,江祁景再次意识到他的猜测和想象是多余的。
她面对喜欢过的人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
玫瑰花在她最适宜的土壤里,会长得更加明艳和茂盛。
而花根上的刺,一寸、一寸地刺入他的心脏里。
嫉妒压得他整个人近似于溃散的边缘。
连逃离都做不到。
整个人已经被钉在了原处。
…………
昨晚好像下过雨,透过窗子看去,早晨的天空雾蒙灰白。
云及月醒来便不断地发抖。
她昨晚还来得及脱外套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以至于现在冷得牙齿发颤,只想把暖气调到最高温度。
江慕言喝完药才朝她走过来,非常歉意地道:“昨晚麻烦……”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强撑着没有晕过去,自己拿药喝完。我只负责给你开了房门。”
云及月裹着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毯子,牙齿还在颤,“我们来的后半途,你突然开始咳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再留意路线。
你睡着后我才发现我好像迷路了,不得已在你这里借住了一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我不介意。还有,你很冷吗?”江慕言岔开了话题。
云及月连忙点了点头:“冷!!”
穿着这件薄薄的针织衫冷,脱下来更冷。
江慕言想了下:“这里有几件准备好的还没有拆过的衣服,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给你穿的外套。”
他穿过的外套就不适合给云及月穿了。
江慕言在心里把分寸感把握得很得当。
最后找出了一件很重很厚的男式大衣,袖子长了一大截,云及月一米六八的身高显得格外娇小。
一层大衣一层针织衫,外加一层丝绒裙,云及月总算感觉到身体在渐渐回暖。
他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云及月摇了摇头:“不用,你半路上又出现意外我担待不起。现在天很亮,我多绕一会儿总能绕回去。”
“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你因为我的原因跟江祁景喝酒,如果喝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会良心不安很长一段时间。
我回去后可以自学,有事在微信上问你,你好好养病,不用跑过来给我上课了。之前非常感谢你做我的免费老师。”
云及月小声念了好几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和他挥手道了别。
她走出门就被冷风吹得大脑凌乱,连方向都忘了。
两条路,一条通向外面,一条通向月亮角,她脑子短路似的选择了前者。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
车子看上去似乎还有点熟悉。
驾驶座的人看上去也似乎有点熟悉……
在她眯着眼睛打量的时候,男人走下了车。
他始终衣冠楚楚,手指间碾着烟头,身上有被风吹散的烟草的味道。
右手腕的纱布上的血迹,好像比昨天见面时又多了一点。
云及月站定,略微显得诧异:“你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
江祁景低下头,手指掐灭了火星。
他从头到尾没有表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好像徒手接触极高温的火焰对他来讲并不算什么大事。
云及月想他也许是来找江慕言的,心里咯噔一下:“江祁景,你们两个都受伤了,不能稍微歇一歇吗……”
江祁景偏过头,充耳不闻。
他目光扫视了她身后的雾气,然后才落在她身上,用哑而平淡的语调问:“你和江慕言在一起呆了一晚上吗?”
云及月微愣,反问道:“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然而当她看见男人眼底暗红的血丝,看见他掩饰不住的颓溃,看见他藏在冷静底下的阴郁……心里面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江祁景在这里等什么?
是在等江慕言还是在等她?
云及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厚重的大衣都无法抵挡寒意袭来。
她唇瓣被咬得发白,声线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江祁景,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顺着我的行踪来找我……”
江祁景指尖动了下,抖掉了烟灰。烟头已经灭了,他却没有扔,还夹在手里。
他看着她的外套。
大衣的款式明显是男式,将她所有能露的地方都裹了起来,包括脖颈也遮得严严实实。
男式。
江祁景的瞳孔像是被刺了下,声线依旧徐徐淡淡:“你穿的是江慕言的外套吗?”
云及月警惕地再度后退了一步:“江祁景,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昨晚来的时候看见了你。”
男人平静的声音里缠绕着细丝似的情绪。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你和江慕言呆了一晚上。十个小时。你们都待在一起。”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却感觉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
云及月深吸一口气,冷静吐词:“有话就说完。我和江慕言待在一起,那你觉得我们发生过什么?你不会还想着来捉·奸吧江祁景?离婚协议你签了,离婚手续你本人亲自到场,我出国时你拦也没拦一下,现在一定要追着我不放吗?”
越说越觉得生气,干脆放下狠话:“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归你这个前夫管。”
江祁景的呼吸声都慢了下来。
沉默很久,他隔空回答着她上一个问句:“没有下次。我知道分寸。”
云及月本以为要大吵一架,没想到他会突然妥协。
她有些怔然:“那你这次是……”
江祁景的手指紧紧掐着烟草。
他眼底的血丝将眸子衬得暗红,声音在无形中被撕成了小片小片的字块,从喉骨里一点一点挤出来:“就这一次。云及月,你哪怕骗我都可以。”
“你告诉我昨晚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告诉我,我就信。”
你这一次骗骗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