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云及月听见熟悉的称呼, 立刻别过脸去。
四目相对。
男人最常穿的依然是深灰西装, 跟秀场上的男模特相比, 从颜色到样式都显得乏味可陈。好在他这张脸长得实在优越, 肩宽腿长又是天生的衣架子,比自带血统优势的意大利裔还显得养眼。
周围甚至有人举起手机悄悄拍他。
江祁景向来很讨厌被聚光灯围绕的场面,这时却没有在意,只是表情无温地看着她。
云及月抬起手打了个招呼,从神情到动作没有一处不自然,声音更是袅袅动人“江总下午好。”
“嗯。”
他的回复乍一听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云及月略微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来这次意外只是一场偶遇——
男人眼睑微垂, 声音凉薄“我上周也去找过你。”
——偶遇个鬼。
云及月唰地攥紧了包。
他去哪儿找过她?她刚来圣马力诺第一周全宅在月亮角里认真地学习护肤睡觉,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江祁景找到她的地址了吗?
云及月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是江祁景并没有再说话了。
他跟a说了两句什么, a面露惊讶, 立刻跑去了秀场后台。
座位上瞬间只剩下云及月和江祁景两个人。
云及月抬起靠近他的那只手,假意是撩头发,实际上是用手指挡住自己的侧脸,掩饰住微末的不自在。
她还是没理清楚这之间的逻辑——
江祁景是来找她的吗?
如果是的话,以他的做事风格,不应该上周就来见她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又不像是热爱艺术的那类人,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米兰投资时装周。
况且之前她离开京城时, 他说过在京城等她回来。
她以为这是个表示“你短时间内别回来我也不想看见你”的暗号,放心地上了前往圣马力诺的私人飞机。
结果现在事实告诉她, 江祁景那句话是真心的。
真心在等她回来。
现在等不到了, 就来意大利找她。
云及月正想着, 要完帅哥联系方式的罗凌走过来, 大大咧咧坐到她旁边“我来迟了。”
“没有。刚刚好。”多个人正好不用这么尴尬。
罗凌坐下了来,余光忽然扫见了江祁景。
她眯了眯眼睛,揉了一下,又眯了眯,用手遮着嘴唇,朝云及月低声道“你旁边这个人……就是a这次的投资人,他长得好眼熟,好像以前我在国内读中学的时候,隔壁3班的一个男同学。”
云及月隐隐有些不妙。
她记得罗凌也是京城一中的,只不过后来从总部转去国际部了。
“你说的是谁?”
“名字是记不到了。就那个家里人喜欢私生子弟弟,导致他虽然家世很好但常年被其他富二代看不起的男同学。”
除了江祁景,好像也没谁的家里有个更受宠的弟弟了。
但是常年被其他富二代看不起……
云及月咬了咬指尖,小声喃喃“江祁景以前在你们心目中是这样子的吗?”
罗凌都还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温冷的男声就强行插了进来“云及月,你要是很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云及月刚想说话就被罗凌震惊地打断了,“你是江祁景啊!?”
男人蹙眉。
罗凌被他冷漠的眼神震慑住,讪讪收回打量的目光,内心的震惊却长久无法消下去。
那个除了上课外几乎不说话、脸上从来没什么表情的寡言少年,每天和班里人唯二的交流,一是对告白他的女生说“你挡路了”,二是那些喜欢闲言碎语议论他的纨绔子弟说“滚”。
甚至还打过架。
罗凌记得那一次她路过学校后面的巷子里,少年头发上全是水珠,嘴角有血。他用指腹擦了一下,声音低低地朝鼻青脸肿的男生命令“道歉。”
她当时都惊呆了。
这一圈哪个不是世家子弟,虽然玩得放浪,但架子也端得够高。赛车拼酒或者是赌桌上见,唯独没见过亲自在学校门口打架的。
罗凌还能回忆起自己那一刻的心理反应——
之前有人嘲笑江祁景,说他作为江家这一代唯一的嫡系却连继承权的边儿都摸不着。她还嗤之以鼻,心想“怎么可能有什么荒唐的事”。现在看来,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除了五官是有一点像以外,其他完全不像,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罗凌啧啧称奇,“看来我高一之后出国错过太多了。”
云及月微愣。
变了一个人吗?
可是她印象中的江祁景和现在一样,都是这么倨傲又高不可攀。
罗凌却没继续说了,而是转了个话题“我记得你和江祁景好像挺熟的,算半个朋友吧?”
云及月白净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
“见过几面。”
“夫妻关系。”
云及月!??
她望向江祁景。男人在听清楚她说的那四个字之后,周身的气压立刻变低了。压得她呼吸声都弱了几分。
云及月连败家的兴致都消去了大半“我去趟洗手间,告辞。”
……
江祁景站定在盥洗室不远处,正好遇见补完妆出来的云及月。
云及月漂亮的脸蛋划过一抹怔愣。可能是惊讶于他怎么会追上来。
她站定,向右转,若无其事地走进人群,避免了和他正面撞上。
江祁景也并没有追上去,径直走向了盥洗台。
一走进就看见了地毯上掉落的眉笔和手机。
手机是云及月的。
或许她从包里拿出东西补妆时心烦意乱,连手机掉在地上了都没发觉。
江祁景将东西捡起来,准备以此为理由去找云及月。手机却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江慕言。
又是这个刺眼的名字。
不过云及月中规中矩地备注了全名,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
所有联系方式被接连拉黑的江祁景唇角扯了扯,在精神胜利之后冷漠地选了“拒绝接听”。
不到半分钟,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依然是江慕言。
他又拒绝。
一分钟后,熟悉的来电再次显示在屏幕上。
江祁景知道,云及月是最讨厌有人接二连三地打电话过来骚扰她的。江慕言这样做,如果不是想把关系闹僵,就是有恃无恐,知道云及月不会生他的气。
前者不可能,而后者……
他不再往下想,摁下接听。
江慕言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在书店里看教辅材料,你之前是不是说……”
江祁景的呼吸声重了一点。
江慕言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片刻后道“没什么,我记错了。”
接着又听见了淡淡的笑声“你在哪儿?我有点想你。”
江祁景的手指渐渐收拢。
江慕言“听说你今天来米兰看秀了,我开车过来大概要半个小时。需要我来接你吗?”
他大脑嗡了一声。冷静分析全都被抛之脑后,被背叛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声音不经思索,像冰一样冷硬地砸过去“不需要。”
然后便挂断。
江祁景望着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指骨上可以窥见因为过度用力而浮现的青筋。
去找云及月的想法在这一刻又消失了。他不想以过于失态的模样出现在云及月面前。
现在需要做的是冷静。
男人伸手,将水龙头的温度调到最低,用最冷的水淋了淋手指。钻心的凉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不断流淌的水声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声幕,悄然隔断外面的嘈杂。
但是他并没有如预想一般平静下来。
而是突然那天晚上。
那个在yl cb,云及月揪着他的衣袖装醉卖可怜的晚上。整个江家最亲近他的小侄女发了高烧又不愿意去医院,念着想见小叔叔。于是他撇下了云及月。
那天晚上的温度,会比今天冷吗?
江祁景不知道。
因为当年的事,他选择把过去的所有东西一并剜出去。这个“所有”,起初并不包括云及月。
但与此同时,回到云家的云及月也和他有了相同的告别过去的目标。
那一年零七个月,就这样在两个人的心照不宣之间渐渐淡去。
于云及月而言,那段“没放在心上”的时间也许忘得很快。
但是他自我折磨了很久很久。
向云家提出联姻时,江祁景只是想要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
而云及月从家世到年龄恰好合适。
可是如今回头看,他并没有把云及月作为联姻对象对待。
这段婚姻在貌合神离的疏远之下,藏着太多试探、怨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云及月失忆之后,一切都来不及说了。
……
四十分钟后第一个art结束,秀场人流尽数散去。
云及月从a手上拿到了第二个art的邀请函,明天下午同一时间。她并没有认真看,直接丢进了包里。
抬眼就看见了二十分钟不见的江祁景。
她踩着小高跟跑过来“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小教堂的信号太差,她用罗凌的手机打了两三遍都没有打通,更不知道下落如何。
江祁景伸手,干净的指骨捏着她的眉笔和手机。
云及月“……”
她接过来,屏幕上的未接来电(2)很是醒目。
来电人全都是江慕言。
还有第三个——
二十八分钟前,这个手机有一段和江慕言不足两分钟的通话。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江祁景接的。
云及月绯色的唇瓣冷静吐词“你跟江慕言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不需要来接你。”
“只是这些?”
“嗯。”他颔首,眼底阴翳渐渐铺开,“你在怀疑我?”
云及月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几分恼意。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江祁景在非生病情况下露出这种表情,实在是过于少见。
云及月不想再纠缠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反正提到江慕言,江祁景就跟听不懂她说话似的。
她组织好了语言,语气很恳切,可是殊不知越恳切就越锐利
“江祁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来意大利,也不想知道。我不会自作多情误会你喜欢我,但是——”
“不是误会。”
江祁景打断她的话。
“……?”
不是误会。那么他真的喜欢她……?
江祁景现在喜欢她?
是这个意思吗?
过了两三分钟后,云及月抬起头,诚恳地道“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