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男人的嗓音低沉嘶哑,危险难辨, 透着无可忽视的震慑力。

云及月却完完全全不害怕, 歪着脑袋,瓷白的小脸艳丽又虚伪:“你听不清楚呀?那我再简明扼要地说一遍。

你太好了, 特别好,好得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我这种结了婚还三心二意、另有所——”

“云及月,”江祁景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刺耳的词语,脸上沉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你闹脾气应该闹得更直接一点。”

“我昨天带邵航去见了席阑诚, 争议问题全部商榷完毕。两个月后他会作为明都的代表出差,为期四年五个月。”

“转让给你的10%股份, 足够让你成为盛庭排行第三的股东。你对钱没有概念, 即将继承整个云河的云野不一样。这10%对他而言是难得的入场券。”

“当初岳父岳母同意我提出的联姻要求, 他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整个京城内,云家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合作方。同样——”

“江太太,你也找不到下一个比我更合适的联姻对象。”

他的声音徐徐淡漠,平静无温得像是在读明都去年的营收报表,字里行间却又好像被灌进了今晚令人瑟瑟发抖的寒风,沉冷利落。

云及月第一次听他对她说这么多个字,微微怔愣了几分钟。

她低下头, 盯着自己涂得五颜六色的指尖看了一会儿, 却丝毫没有办法让心情平复下来。

相反, 那种如鲠在喉的怒火因为他最后那句半陈述半威胁的话, 烧得更旺更烈了。

云及月的声音里夹带着尖尖的讥诮:“换别人去北欧了?早不做决定晚不做决定,非要等离婚的时候才做,好巧啊。”

理智告诉她这是江祁景早就布好的局。

可终究是怒火占据了上风。

她不给江祁景解释的时间,也不想听他的解释,自顾自地继续道:

“你自有安排你运筹帷幄你给席家挖坑就等着席阑诚跳,所以呢,我就不配有知情权吗?”

不知道为什么,云及月说着说着,鼻腔里渐渐泛起了难熬的委屈,酸楚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云及月用力咬了下唇瓣,忍住了因为激动而产生的生理泪水。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因为这种事情而哭……太丢脸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

相反,她应该庆幸才是。幸好她跟江祁景是明明白白假夫妻,从来没有一丁点真感情。

如果她真的喜欢江祁景,知道他要和席暖央出国,又等不到他的解释,不知道得多难过……

还好她从来都没喜欢过。

还好这种天底下第一丢脸的事情没有发生。

江祁景沉声:“我会——”

“最关键的是,我说我另有所爱,我不喜欢你,我跟你同床异梦天天想着脚踏两只船。江总……你应该不会让自己受这种委屈的吧?”

云及月把话说绝了,宁愿抹黑自己也不愿意留一丝余地。

说到最后,她又笑了一下,表情渐渐恢复了刚才提离婚时的温柔贤淑:“你刚刚说得很对,不说京城了,环球旅行一圈会发现这世界上都不一定有你这么好的联姻对象。可是……”

“我和人家是真爱,怎么能够用商业联姻的标准去评判呢?”

江祁景的手指摁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袖口往下,隐隐可以从黯淡的阴影中看见因为过度用力而浮现的青筋,出离冷漠的戾气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

云及月藏在披肩下的手臂微微有些瑟缩。

她从来没见过江祁景露出这种表情。

以前就算是僵持,他最多是冷漠,再进一步也是半压抑着怒气。即便有再澎湃狂潮的情绪,在男人那张不冷不热的脸上,也只能看到半点影子。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刚刚那一刻……

她无比清楚地感到了他阴冷的戾气。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触。

她的心跳甚至接近于暂停。

江祁景走到她面前。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为零。

男人鼻息间的呼吸全都洒在她脸上、脖颈上,烫得她的皮肤都红了大片。

云及月甚至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原来江祁景的气息如此温热

并不是像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那样冰冷。

江祁景扼住她纤细的手腕,眼底一片黑漆漆的阴鸷。重复着她说的话,低嗤一声:“真爱?”

她轻微地咽了下唾沫,面上却从容,秀眉微挑:“对啊,一直都是真爱,很多年的真爱,有问题吗?”

多年的真爱。

这个形容已经足够把她和江祁景做的那些虚情假意的戏,全都踩进了地心。

男人的薄唇抿得很紧,弧度笔直,寒戾得好像下一刻就能闻到血腥味。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忽而很重,重的碾得她手骨发疼。但这爆发的力气很快就消失,短暂得她甚至来不及感知疼痛。

带薄茧的指腹摁着她,隐忍着滔天的情绪。

云及月垂下眼睛,眉眼间写着的都是满不在乎。

但她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江祁景不会轻易地把这件事情略过去。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听见男人的声音。

他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

不敢?

云及月都被自己这么莫名冒出的想法给惊住了。

江祁景有什么不敢的?

应该,没有吧……

也许他就是单纯对她喜欢谁不感兴趣而已。

与其同时,江祁景的默认来电铃声响了——

云及月余光扫过去,就看见手机屏幕上“爷爷”两个大字。

江祁景接通,摁下免提。

大抵内容是明天有家宴,江锋和江慕言都要来。明天江祁景要带家眷出席。

云及月看着江祁景:“……”

这个电话来得太巧了。

巧得她觉得这根本不是个巧合。

一场让江慕言出现的家宴,不用细想就知道有多么腥风血雨。这个大局为重的节骨眼上,离婚什么的……都得靠后。

除非她想和江老爷子撕破脸,表示以后京城有江家就没有我云及月。

就是一向护着她的云程何琣和云野在,也肯定会让她先不忙提离婚的事情。

江祁景松开她,低缓的嗓音溢出唇边:“离婚可以,先等明天的家宴结束。”

云及月心下明了,但仍然担心发生变故:“你也知道是明天的家宴啊。现在离明天还有这么久呢,拟一份离婚协议,签字,公证……这点时间应该是有的吧?”

“云及月,”他眯起眸子,问,“难道你觉得我会缠着你不放?”

“……”

好问题。

云及月的脑海里掠过他面对她时无数次冷漠的样子,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她踮起脚尖,在男人耳边轻轻道:“当然不会。江祁景,我相信你。”

云及月微微偏头,目光从他冰冷的脸,转移到他身后的黑色地毯。

一个丝绒盒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就是你铺垫了整整两天的惊喜吗?戒指?”

她看得出来是戒指,却没想过是婚戒。

那枚婚戒已经连同婚礼上的悸动一起,全都被彻彻底底遗忘掉了。

“婚都离了,这礼物就留给你吧,我不好意思收。那么离婚的事情已经谈好,我可以走了吗?”

江祁景动了动唇。

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最终说出口的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语调:“你确实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云及月将书房的门砰的关上。

隔着一道门,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谢谢关心啊江总。我这个人很看场合的,面对其他男人我热情如火,面对你嘛……马上就冷静下来了。”

说完就溜。

……

走到楼下的时候,云及月抬头看了眼二楼书房的窗。

一看吓一跳。

书房的灯时明时暗,时而微弱又时而亮得刺眼,闪烁频率快得惊人。

江祁景该不会是把灯的电线给弄坏了吧……

虽然她也明白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虽然江祁景一向都是斯文冷静的样子,无论遇见再好再坏的事情,都不会轻易地让情绪外露,更不会有什么冲动发泄的行为。

但是……万一呢?

万一江祁景被她刚刚的话气出心脏病了呢?

云及月非常贴心地给江祁景的司机发了个短信,提醒他留意一下,小心盛京名邸晚上发生火灾。

她只是想离婚,又不是想丧偶。

…………

哼着秀场经典电子乐回到左河香颂,云及月一头栽在柔软的沙发上,心里的怒火已经被消磨得不剩多少。

她准备将进度实时汇报给云野,谁知道打电话打了三次都没打通。

最后只能发给云野万年长草、永远不在线的微信:【离婚提了,过几天拟协议。】

又把这条消息复制粘贴给了秦何翘。

秦何翘始终是秒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好大声啊!!】

云及月:【你吵到我了.jpg】

秦何翘:【江祁景说了什么,复述给我,我要听我要听!】

云及月:【我说我移情别恋很久了,不想给他这种绝世好男人戴绿帽,于是主动提出了离婚。江祁景当然就同意了啊。】

秦何翘:【给他这种绝世好男人戴绿帽?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

笑完之后,秦何翘又回过了神;【你说的移情别恋是骗他的吧。】

云及月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字:【也不算……】

秦何翘:【???】

云及月:【就……我在我家发现了一封情书,是我十年前不知道写给谁的。】

云及月:【但是我看了之后情绪波动特别大,我觉得我失忆前还是喜欢那个人的。】

再加上徐文绣和宁西各种从旁佐证,以及江慕言人确实像她会喜欢的类型……

大抵就这么确认下来了。

秦何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云及月抬头望天,羞耻地捂住脸,长长叹气。

但她也不想给秦何翘撒谎,诚实地回:【江祁景弟弟……吧?】

秦何翘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隔了五分钟后删删减减凑成了一段完整的短小的话:【反正不是江祁景就行。】

——不是江祁景,什么都好说。

云及月轻哼一声,直接发语音过去:“你操什么心,我看上去像是会喜欢江祁景的人吗?”

她只想离婚,谢谢。

秦何翘却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你妈之前给我发了你的小城堡。】

接着就是几十张照片。

照片上有秦何翘的文字备注。

有些建筑风格古典昏暗,这是买之前久未打理的样子。

有手绘的设计图,上面还有何琣女士修改的痕迹。

也有已经装修好的一角,浪漫且华丽。

云及月真的心动了:【我能过上每天从几百平方米的天鹅绒大床上醒来的生活了吗?】

秦何翘:【你有个床比你在左河香颂的卧室还大……】

云及月:【?】

秦何翘:【床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不过现在已经被何姨拆了。她觉得把多余的位置划出来给你做首饰展览柜更好。】

秦何翘:【她说反正你就是散散心,也不会长住。所以实用功能做得一般,主要是给你做个收藏和展示的地方。】

何女士深得她心。

想到自己美好的单身生活,云及月精神一凛,连水都不想喝了,跟秦何翘聊完后就赶紧爬起来去健身室做瑜伽。

她马上就是住在尖顶城堡里货真价实的小公主了,不再瘦一点怎么行!?

敷完面膜即将睡觉的时候,微信忽然又来了消息。

她原本以为是秦何翘,打开却看见了云野的名字。

云野发来了一条长语音。先是表明他朋友刚接手了父亲的律师所,可以给拟定离婚协议提供帮助,又是充满歉意地阐明了他之前被夺命连环call却不回消息的原因:

他和江慕言合作的项目出了一点小岔子,紧急处理善后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没时间腾出来回她的电话。

云及月撑着脸,声音绵软:“那哥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晚安安。”

云野边笑边跟她说晚安,又转发了一条朋友圈爆款文章:《震惊!离婚竟让女人年轻十岁!》

云及月:“……”

她不就是撒个娇吗!?

云及月撇了撇唇,尾音拖得长长的,很是不满:“下次不说了。”

云野连忙哄人:“我错了,我手贱,月月乖,月月早点睡,月月晚安安。”

放下手机后,云及月才开始回想这个很重要的问题——云野说的那个岔子,和江祁景到底有没有关系?

江锋的事情,势必会波及到江慕言的投资。

但是看在云野的面子上,江祁景肯定会点到为止。

是什么让江祁景连大舅子的面子也不顾了……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总结称一句话。

……她对不起江慕言。

她真的对不起江慕言。

她之前实在是太生气了,才会为了气江祁景什么也不顾,把江慕言牵扯进来。

云及月将脸埋在枕头里,浓烈的愧疚感浮上心头。

她甚至想现在就洗漱打扮,去江慕言家门前给他负荆请罪。但是大晚上的,万一江慕言是独居,他们孤男寡女也不太好……

啊啊啊啊她好后悔!

她已经后悔到了——如果江慕言在她面前,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种程度。

江慕言这么温柔耐心又细致的人,还是她的初恋,虽然现在不在一起了,也不能随随便便辜负人家。

她甚至开始畅想明天的家宴了。

她一定得去要江慕言的联系方式,把事情解释清楚。补偿什么的,都好说!

云及月一整晚都在想这件事。

以至于睡觉的时候,梦里还时不时浮现出江慕言的脸。

*

第二天去江家,云及月又把上次见江锋徐文绣时穿的那套,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

只是和上次有所不同。

她跟江祁景已经把离婚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以前是貌合神离,现在貌也不合了。

去江宅的路上,他们俩都非常有默契地一路无话,甚至省去了以前要背问答的环节。

反正这次的家宴,江老爷子也不会有空来问她“你和祁景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这种家长里短的问题了。

江锋江慕言到场,商量的内容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财产分配。

也不知道让她去做什么。

难道江老爷子觉得带着她这种顶级花瓶,能让江祁景更有面子吗?

这个问题在见到江老爷子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老爷子雪鬓霜鬟,脸上虽布满了皱纹,眼神却一如年轻时那般锐利。

他看见云及月,眼神微微放缓,打趣道:“及月怎么也跟来了,难道担心祁景在我这有危险不成?”

云及月怔住,别过脸疑惑地看向江祁景,又移到江老爷子脸上。

她咬了咬唇瓣,非常违心地回答:“就、就想多看他几眼……”

江老爷子了然地点头,笑:“你们年轻人啊。”

他又转过头,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宝贝孙子,恢复了平日的凌厉:“我去见阿武,你和及月先休息一会儿。”

江祁景轻轻颔首。

送走了江老爷子,云及月的脸色骤然冷下来,没好气地问:“你爷爷的意思是我本来不需要来的吗?”

“你走之后,爷爷和我打了电话,说暂时不麻烦你多跑一趟。”

江祁景薄唇轻启:“可惜你走得早,没听见。”

云及月:“……那你为什么不转告给我?”

“你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云及月磨了磨牙,忍住想立刻走人的念头。

她深呼深吸,仰头喝了几口柠檬水,声音被冷水浸得微凉:“江总,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你不愿意跟我离婚的,不太好吧。”

云及月越想越觉得她被江祁景骗了。

好憋屈。

她站起身,主动告辞:“你们的财产分配可是家庭机密。我这个外人就不旁听了。”

江祁景:“你去哪儿?”

“后花园。”

或许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男人的神情冷了几度。

云及月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皮笑肉不笑地补充:“我一个人去后花园逛逛。”

她咬重了前四个字。

……

江宅的后花园和左河香颂的种植园没什么两样,云及月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新奇,多看几次就腻味了。

她坐在藤木摇椅上,一边百般无聊地喝着花茶,一边岁月静好地摆拍了一套九宫格自拍,p妈不认后开始例行发微博:【等春天。】

发完之后,云及月顺手把有关江祁景的微博全都转为仅自己可见了。所幸的是没有几条,操作起来非常快。

打开新发微博的热评,却又看见了不想看见的名字——

【及月好好看啊!江祁景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竟然有一万多个赞。

云及月很想回一个“是的”,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删除。

她要独自美丽。

江祁景这个名字从她的视线里滚出去。

做完这一切,云及月将无聊地以前没发过的库存照片都精修了一遍,抬眼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抬头揉了揉略微酸痛的脖颈,伸了个懒腰,顺便一眼就看见了从昨天开始就想见的人。

江慕言站在楼梯上,一直都在看着她。

见她终于发现他了,轻轻地笑:“下午好啊。”

云及月眨了眨眼睛,长卷的睫毛紧张地颤了颤:“……下、下午好啊。”

她接着问:“你不是应该在客厅或者书房里面吗?”

江慕言走过来,温温地道:“我身份尴尬,一直留着不合适。”

他毕竟是个没有被列入族谱的私生子。

即便这个身份并不是他能选择的,但他一出生就带着原罪。

财产分配这种问题上,即便有法律保障,他也始终处于劣势。还不如早早退出,等江锋和江祁景这对亲父子对峙。

云及月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比较好。

面对江祁景她能巧舌如簧骂他八百遍。

可是看见江慕言,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冒冒失失地说些不该说的。

强烈的愧疚感让她面对江慕言时,充满了无措。

云及月想了想,强行引入正题:“我们可以……交换电话号码吗?”

有些事不适合当面说,太尴尬了。找个时间编辑一条长短信将一切都解释清楚,显然更合适。

江慕言错愕了一下。

云及月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受伤。

这受伤也是有有迹可循的。

以前是初恋,情书里面还说他们俩互发短信,联系方式什么的肯定都能倒背如流。

现在她来找他要电话号码,难免会让江慕言有一点失落。

云及月又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些不妥。

谁料江慕言并没有深究,温声将他的号码念了一遍,又抱歉地道:“我的手机还在书房里。”

云及月拨打了这个号码:“没事没事,你回去翻未接通就可以看见我了。”

“我的工作号码和私人的一致,经常会有很多陌生电话,可能分不清。”江慕言弯腰,从藤木小茶几上拿过圆珠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写在我手上吧。”

云及月起身,接过笔,将十一个数字整整齐齐地写在了他手侧。

圆珠笔出墨出得极其艰难,常常清楚字迹。

她的手时不时蹭着江慕言的手。

而江慕言低下头看着她写数字的时候,脸离她有一点近。

云及月想和他拉开距离,却又怕被江慕言误解成她在嫌弃他。

……算了。

她已经很对不起江慕言了,不能再伤害江慕言脆弱的内心。

而且江慕言的皮肤怎么比她一个精心保养的女人还要好,嫉妒了。

短短半分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放下圆珠笔之后,云及月长舒一口气:“我先回去了。”

她再待下去,肯定又得被误会。这次误会的人可能不只是江祁景,还有江老爷子。

江慕言抬手跟她道别。

云及月也挥了挥手,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她捏了捏裙摆,声音软润纤细:“……对不起啊。”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道歉,云及月很快就离开了。

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江慕言低下头,看着手侧那串数字。

他的唇勾了一下,露出一丝察觉不出的、愉悦的笑意。

他该说那句对不起才是。

谁让他如此贪图……她的愧疚感。

那是最接近喜欢和爱的东西。

…………

云及月为了自己进进出出的理由更正大光明一点,特地向保姆讨要了一盘。等下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自己给江祁景去洗了。

至于为什么会洗两个小时?

当然是因为她太爱江祁景了,洗得很细心,嘻嘻嘻。

谁知道这三代同堂已经谈完了,回到客厅不言不语地尴尬着。

云及月的出现正好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她原本打算把拿给江祁景就跑。谁能想到江老爷子和江锋都在这儿盯着,看她到底是不是只走个过场。

云及月淑女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再次向长辈柔声问好。

又磕磕巴巴地解释了自己来的原因:“我是来给祁景……送水果的……他忙了一个下午,可能、可能有点饿了。”

伸手就捻了一个,僵硬地凑到江祁景唇边。

江祁景当然吃了。

这种情况下,无论她喂给他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拒绝。

但是……

男人的唇轻轻咬了下她的指尖。

酥麻的感觉顺势而上。

云及月唰的一下缩回了手。也不顾江老爷子盯着,清清楚楚地泄露了她的不情愿。

江老爷子看在眼里,有几分若有所思,却没太怪罪云及月,反倒斥责起江祁景来:“及月脸皮薄,你少来那一套。”

云及月闻言,立刻低下头,行云流水地装出害羞的样子。

幸好她今天打液体腮红时为了那该死的少女感,下手下得特别重,装脸红相当方便。

江祁景回答了什么,云及月也没太在意。

……

晚上离开江宅的时候,云及月捂着唇轻轻打了个哈欠,委婉提醒道:“我的离婚协议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

“你也知道现在还没离。”

云及月差点一脚踩空。

她蹲下来揉了揉脚踝,起身跟上江祁景,抱怨地喃喃:“如果不是你非要拖到今天,我们协议都签好了。怎么说得好像是我的问题一样?”

江祁景冷淡地看着她。

云及月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

刚坐进车里,她早已静音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难道是提醒她收快递的吗?

云及月想也没想就摁下接通。

熟悉的男声传来:“云及月——”

虽然没开免提,但百分之百的音量,外加距离很近,这声音也清晰地落在了江祁景耳里。

江慕言的声音。

通过她云及月的手机。

被江祁景听到了。

这场面……已经不能单用尴尬来形容。

云及月闭上眼睛,意在装死。

江祁景倾身,冷冷吐字:“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

“我只是想告诉云小姐,我给她的手机号码错了一位。”

“说完了?”

“嗯,麻烦转告给云小姐。”

江慕言似乎是以为她的手机在江祁景手里,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云及月装死装不下去了,缓慢而艰难地睁开眼睛,“听到了吧?我们俩刚认识存个电话而已。”

“刚认识?”不知道是晚上的夜色还是雾色,男人的嗓音被渗得很凉,“昨天还一口一个真爱。”

“…………”

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发生了。

云及月只想把自己的珍珠项链挂在电线杆上赶紧上吊。

她感觉到了破罐子破摔的颓然,撑着脸,依旧没好气地问:“江祁景,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行吗?”

“江慕言没你想的那么好欺负和无辜。”

“你作为云家大小姐。想拿你做跳板的人并不少。争财产的风口浪尖,他来靠近你——”

云及月:“然后呢?你觉得他要利用我吗?”

“江慕言是什么人,他会不会害我,我自己会判断。要说拿我做跳板,你当初跟我联姻的时候,难道没有把我把我们家当成跳板吗?”

“所以综合来看,至少在我眼里,江慕言比你强。”

至少江慕言脾气好。

至少江慕言是她初恋。能被她正儿八经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十年前还没回云家,没见过那些利益纠纷,看人的眼光耿村崔,绝对不会看错人的。

江祁景微微顿住。嘲弄的意味像一股寒意渗透进他的骨髓。

他反问的嗓音尤其刻薄低冷:“你以为你很了解他?”

“可能是不够了解,但跟你相比,我更愿意偏袒他。”

男人长长地哂笑,讽刺似利刃般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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