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恍然如梦
深色的窗帘半掩, 月亮的光华从缝隙里透进来,洒下寸寸银白的颜色。
陶初脊背僵硬, 她不敢睁眼,不敢动弹。
她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以及她唇齿间, 属于他的气息。
这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他是温柔的, 如清风朗月。
可此刻的他在贴着她的唇, 小心亲吻的时候, 却显得很强势,带着极浓的占有欲。
但他似乎又好像在隐忍着些什么, 喘息声轻轻的, 她的耳垂忽然被他咬了一下。
并不算用力。
但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陶初毫无防备,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然后, 她就感觉到,他捏着他手腕的手指顿了一下。
陶初不敢睁开眼睛,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迟缓, 但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似乎已经远了一些。
房间里寂静一片, 陶初几乎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 又一下。
急促得让人难以忽视,甚至呼吸困难。
忽的,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下巴, 指尖微凉的温度, 一点点通过她的肌肤,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他的指腹轻轻地,缓缓地抚摸着她的下巴,似有几分漫不经心,但又好像有几分眷恋。
她的一颗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一点点收紧。
“初初。”她听见他清冽的嗓音传来。
随着他的指腹游移,一点点地抚上她的耳尖,她听见他说,“睁眼。”
他的语速平缓,且仍旧带着她所熟悉的那份温柔。
像是耐心地轻哄。
陶初嘴唇颤了一下,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或许是见她仍然固执地不肯睁开双眼,他像是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
“初初,睁眼。”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耳畔的浅发。
陶初手指蜷缩,睫毛抖了一下,仍然没有睁开双眼。
而下一刻,她嗅到他身上浅淡的冷香时,她的唇上又添了一抹温软的触感。
唇上一阵尖锐的疼袭来时,她骤然睁开了双眼。
她猝不及防,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顿时,她浑身僵硬。
他直起身时,在昏暗的光影间,陶初分明看见了他绯薄的唇上沾染的那一点殷红的血色。
她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轻微的刺痛感袭来的同时,她还尝到了一点点血腥的味道。
此刻他就坐在她的床沿,一身雪白的衣袍,乌浓的长发,身后是月亮的银辉,犹如九天之上的谪仙一般,不染尘埃。
而事实上,他曾经的确是九天之上的神明。
只是后来长极渊下的数年,已将他所有的慈悲,纯善,全数消磨殆尽。
他是恶龙。
于这个人世而言,他,就是灾厄。
当他用手指轻轻地拭去她唇角的那一点殷红的血珠时,他看起来仍然是一副清风朗月般的柔和姿态,那双茶色的眼瞳将所有的阴郁戾色隐藏得极好。
可陶初却往后瑟缩了一下,看着他时,她已经心乱如麻。
而在她往后退了那么一下的时候,他神色微滞,骨节分明的右手停在半空片刻,但他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再看向她时,仍然是一副温柔的模样。
“初初?”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脸,手指微动,原本关闭的灯瞬间亮了起来,将这一室照得透亮。
她脸上每一丝每一毫的神情变换,都难逃他的目光。
陶初猛地坐起来,想要退到床头,却因为慌乱而使得枕头掉下了床。
她反射性地回头,在看见那张被她睡前特意叠得整整齐齐的那张纸时,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就拿起来,紧紧地攥进了手心里。
沈玉致将她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微眯着眼,语气看似平淡,毫无波澜,“那是什么?”
陶初捏紧了手里的那张纸。
彼时,沈玉致微抿薄唇,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只轻轻抬手,一道淡金色的流光飞出,落在陶初的手背,以最温柔的力道,迫使她一点,一点地打开手掌。
陶初咬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迫展开,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受到气流的牵引,转眼间就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陶初瞪大双眼,“你别……”
她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见他已经慢条斯理地展开了那张被她折叠了好几下的纸。
上面仅仅只有四个字。
再没有多余的字眼,也没有署名。
沈玉致并没有见过陶初的字,所以此刻他无法确定这几个字是出自她之手,亦或是……旁人。
他的那双眸子里光芒微沉。
陶初写下那四个字的时候,设想过很多个当他看到这张纸条时的场景。
但她从未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就在这里,和她面对面,手里还拿着她准备用来偷偷塞到他门缝里的那张用于表白的纸条。
当所有的情思被毫无遗漏的剖开展露在心上人的眼前,陶初整个人都是慌张的。
一张脸毫无预兆地红透,陶初从来没有过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初初。”他忽然轻唤她的名字。
而陶初却已经不敢再对上他的目光,她闪躲着,低着头,手指紧紧地蜷缩。
他忽然伸手,扣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告诉我,”他的语气很轻柔,却隐隐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这个,是你写给谁的?”
他扣着她下巴的力道忽然重了一点,他微眯着双眼,嗓音稍哑,“又或者……是谁给你的?嗯?”
陶初看着眼前的沈玉致,总觉得,他变得很不一样了,甚至有些陌生。
仿佛温柔一直是他浮于表面的假象,此刻她所见到的,才仅仅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是……我写的。”她开口说话时,嗓音稍稍有些发抖。
她垂着眼帘,睫毛颤了又颤,脸颊已经被灼烫的温度彻底烧红,她根本不敢看他。
“给谁的?”他的嗓音轻缓又柔和,带着几分耐心的诱哄。
这一次,她抿紧了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当她颤抖着终于说出这句话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掉下了两颗眼泪。
她咬着嘴唇,攥着他衣襟的手又紧了紧,她抬眼,隔着眼前朦胧的水雾,她望着他那张在她眼里稍显模糊的脸。
“这辈子,最喜欢你……”
至此,这短短的两句话,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的嗓音细弱柔软,还带着几分颤抖,听在他耳畔时,字字清晰。
那一瞬,他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于眼前这个姑娘,他从一开始就用尽了自己平生的温柔,生怕吓到她,怕伤到她。
为了让她相信,他的温柔无害,他甘愿收起所有的尖锐与狠戾,伏身在她的身旁,低下头颅,期盼着,能得到她的半分喜欢。
这份压抑了整整六千年的情思,已将这个坐在她面前的他折磨成更加卑微的模样。
可为她,他永远甘之如饴。
这一夜,陶初再一次和沈玉致相拥而眠。
他把她抱得很紧很紧,所有的灯光暗下去,他埋在她的脖颈处,让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
直到她感觉到有一抹微热的湿润滴落在她的脖颈。
然后,她就听见他说,“初初,再说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好不好?”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颈。
他忽然变得特别缠人,气息贴着她的耳尖,“初初,再说一次,好不好?”
这一夜,陶初红着脸颊,说了无数次的“喜欢”。
后来漫长的夜里,陶初在睡意渐渐袭来的时候,她仿佛又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初初。”
“我好想你……”
微哑的嗓音暗藏几分难以言喻的苦痛,带着几分哽咽,似若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