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彻底离开
梅子抚着自己的腹部半响,那里很平静,没有任何迹象,以至于她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东西。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又是割草又是骑驴,免不了紧张起来:“孩子还好吗,我没有伤到他吧?”
萧荆山握着她的手,安抚地道:“孩子还好,只是你需要好好养身子安胎,不要想太多就是了。”
梅子连忙点了点头,使劲地擦了擦眼泪:“好的,那我不哭了。”说着她低头看了看他犹自包扎着的右手,还是忍不住心疼地说:“可是你的手,都成这样子了。”
萧荆山却并不在意,笑了下说:“这一只手,是报答皇上当年对我的一饭之恩,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欠别人什么了。”
梅子透过朦胧的泪光,看着这个男人坚毅的面容,终于点头说:“好,那咱们就走吧,回到咱们山里。”
萧荆山却摇头说:“我们今天先离开上京城,等出城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给你养胎,养一些日子再走。”
梅子想想也是,泪光中带着笑道:“也是,都听你的。”
当日萧荆山便命人找来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用左手小心地把梅子抱到马车上。梅子担心他的手,被他这样抱着总是不安,谁知道萧荆山却说:“我只是没了右手,可没成了废人。”
梅子见他面不改色的样子,也便只能任凭他这样抱了。
到了马车上,萧荆山将她放下,又拿了一个靠垫让她斜倚在那里。好不容易一切妥当了,谁知道梅子却忽然想起了驴子,提醒道:“别把它给丢在这里。”
萧荆山无奈地低笑了下:“知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它。”
萧荆山已经命人将驴子牵来了,他亲手接过来,将驴缰绳拴在马车后的辕子上。
这时候鲁景安和呼延依然在,这两个人分别上了马,说是要陪萧荆山走一路。
萧荆山一切收拾妥当,自己矫情地跃上座驾,拿着缰绳就要出发,这时候府里的丫鬟仆人,甚至包括之前跟随的副将都跑出来了,有的丫鬟看着这番情景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那个萍儿更是哭着说:“我原本是你们带到这里的,如今你们要走,却怎么不带着我呢?”
梅子听到萍儿的声音,掀开帘子歉意地说:“萍儿,我们不过是山里普通的人家罢了,用不起侍卫的,你若真跟着我们走,不过是粗粮野菜吃苦罢了。”
鲁景安见此,安慰说:“这倒不怕,这府里许多人都是从我那里弄来的。回头愿意留在我那里的就跟我走,不愿意的我自会拿了银两打发,至于萍儿嘛,以后就去我那里。”
萍儿忐忑地看了眼鲁景安,其实她才不愿意去那个大胡子那里呢,不过此时她也知道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只能垂眸闭嘴不言。
萧荆山虽然没有了右手,但是左手依然稳健,他的左手握着缰绳赶车。看起来他赶马车也很在行,马车走得很慢,以至于梅子并没有感到什么颠簸。
梅子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繁华的街市,她知道自己和萧荆山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了。
车子渐渐驶出了街市,来到城门口,看守城门的将士见是这三位将军,连忙过来见礼,恭敬地送他们出城。
依萧荆山的心思,原本是要带着梅子在城外找处宅院安胎的,可是等出了城,鲁景安和呼延将军却上前提议说:“如今皇上因你断腕之举,心生愧疚,所以才答应放你离开。我们只怕时日一久,夜长梦多,还不如早些离去。”
梅子在马车里听到这话,心里也急,连忙翘出头说:“两位将军说的是,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我不怕路途劳累的,你这马车很平稳,一点都不颠簸!”
萧荆山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犹豫了下便凑到车前摸起梅子的手把了把脉络。梅子其实心里也是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是以看着萧荆山把脉,面上开始忐忑起来。
许久之后,萧荆山终于说:“好,我们现在就走。”
一行人继续往前,出城十几里地后,眼看就要到了官道上,萧荆山便不让两位将军再送了。
“我离开后,皇上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你们两个也可以安心地为国效力了。”
这两位将军心里一叹,他们何尝不知道,萧荆山断腕一举,为的不只是自己,更不但但是报昔日一饭之恩,更多的是为了让皇上放心。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如芒如刺的人物威望大过皇上从而威胁到皇上的天下了。
鲁景安叹息一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身上背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给萧荆山:“我这几年来也搜刮了他不少东西,这些你就当是我送给未来侄子侄女的见面礼。你拿着回去和嫂夫人好生过日子,记得把我小侄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萧荆山倒没拒绝,含笑接过:“若是我一个人,自然不需要这些身外之财,如今倒是要多谢景安了。”
呼延将军见此,忽然道:“等哪一天我也要卸甲归田,记得也给我准备一份。”
这几个人正如此说着,忽然听到远处马蹄阵阵,显然是有大批人马赶来。
梅子心里一惊,萧荆山和鲁景安等人也都是眉头一皱。
鲁景安忍不住道:“难不成他还是不想放过你?”
呼延将军和萧荆山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看着从远处而来逐渐清晰的大批人马。
人马的最前面,是一个穿了黄袍的皇上。
那一人一马终于近到眼前,皇上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身后终人也赶紧翻身下马。
梅子紧张地看着这一群人,却无意中发现皇上后面的那群人马中,竟然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赫然正是昔日的响马们!如今他们也穿着铠甲当官了,一个个变威风了,再也不是当年绿水村落魄响马的样子。
萧荆山单手一拜:“皇上。”
皇上目光扫过他无力下垂的右手,叹息说:“荆山,我是来送你一程。”
他这话一出,梅子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她小心地看了看鲁景安等人脸色,发现他们面上依然有戒备之色。
皇上大手一挥,自然有人送上酒水。
皇上亲自将一杯酒端到萧荆山面前,满怀感慨地说:“荆山,此去一别,怕是再见无期,今日朕这一杯浊酒,权当饯行。”
鲁景安和萧荆山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杯酒上。
酒显然不是浊酒,那是清澈见底的酒。
可是清澈见底的酒里面就没有什么东西吗?
皇上凝视着良久没有动作的萧荆山,淡淡地问:“怎么,荆山不喝?”
萧荆山抬眸看了眼皇上,忽然笑了:“皇上赐的酒,荆山怎么会不喝?”
说完,他断然拿起那杯酒,仰头豪迈地一饮而尽。
皇上看着他这番动作,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了点凄凉:“很好,喝下这杯酒的荆山,还是我昔日的好兄弟!”
萧荆山喝完这杯酒,将酒杯重新放会托盘,面无表情地说:“皇上,荆山此生再也不会踏入上京城一步,皇上请多保重龙体,荆山就此别过。”
说完这话,他并没有等皇上再说什么,径自跳上自己的马车,握起缰绳赶马而去。
马车行驶得依然缓慢而平稳。
鲁景安和呼延将军伫立在路边的身影,忽然有一丝萧瑟和落寞。
皇上站在那里许久,一直看着那辆马车渐渐走远,远到连车后扬起的灰尘都再也看不到了。
他终于叹了口气,闭上双眸,轻轻地说:“回宫。”
一个女人,冷讽而艳丽地笑:“你真得放他走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么说:“我不放他走,又能如何?”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女人忽然站起,冷声道:“得天下者不拘小节,他留着一天,早晚是个祸害!”
男人却忽然笑了:“你总是说让我杀他,可是若我真杀他,难道你不会怨我?”
女人一下子不吭声了。
男人叹息道:“你心里总归是一直有他,即使我为你做到这般,你还是放不下他。”
女人蹙眉道:“我原本就是他的人,你当日既然要我,今日何必如此抱怨!”
男人语气中满是无奈:“我没有抱怨,我只是有些累了,于是说说实话。”
女人再次沉默了,她的确也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也沉默了,于是这里没有了声音。
很久之后,男人忽然站起来,仿佛自言自语,仿佛对那个女人说:“我可以为你得天下,可是我不能为你杀他,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兄弟。”
“他心里,应该也还是把我当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