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守庄人
月色朦胧，照着小城。
李修平带着十数名捕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城西的义庄。
义庄门外，悬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摇摆，为冤者渡魂。
看守义庄的是一名约莫八十岁的佝偻老头，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龄。
或许是因为活得比较长久，已没人知晓老者的姓名，只知道他叫老张，在这里守了将近一个甲子的漫长岁月。
老张没有家人，可能曾经有，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守在这义庄，常年与死人为伴。
老张垂垂老矣，脸上终年缠绕着一层死气，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可能活不久了，但他硬是把那些这么想的人活活给熬死了好几个。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说这句话了。
因为知道老张还活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老张几乎从不出门，自己在屋后开垦了半亩田地，种些蔬菜，至于吃的米粮，则是县衙按季度派人来送。
他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东西，便收养了许多流浪的猫狗，无聊时有它们陪着说说话，便不会觉得那么闷了。
汹猫是在昨天晚上来的，一直守着一具刚刚送来的棺材。
棺材里听说是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死得很惨，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老张心疼小女孩，所以夜里出来点了一盏油灯，引渡小女孩的亡魂。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老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么做总会觉得心里踏实一点。
汹猫盯着油灯看了一晚，它或许也在等待着小女孩亡魂的归来。
老张不知道它有没有等到，但有了这盏灯，昨晚它睡得很安详。
早上醒来时，老张没有看到汹猫的身影。
他留了一些食物在碗里，它也没有吃。
老张觉得它应该是在警惕着自己，因为刚来的流浪猫都这样。
但他很担心，不止因为汹猫没吃东西，还因为它来的时候，身上的毛发沾着血迹。
那不是它的血，可能是别的动物，甚至是人的。
但老张还是收留了它，因为它看起来是这么乖巧和安静。
在它眼里，老张还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他相信万物有灵，也愿意相信，这会是一个好孩子。
所以他今晚等了很久，只为了喂它一点吃的。
他知道汹猫已经来了。
但不知为何，它并没有现身。
它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老张一开始不知道，但看到李修平带着一众衙役们围住义庄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汹猫怕的不是他，而是门外的官差。
老张认得李修平，知道他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
但他也同样相信，汹猫的眼睛如此澄澈干净，是做不出坏事的。
他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但这些都不是他能够管的事情。
李修平只带了两个人进去，义庄里还存放着其他无人认领的尸体，他不想惊扰到亡灵。
“老张，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见了面，李修平没有寒暄，而是直奔主题。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老张椅子下放着的小碗，里面盛着吃食，那不像是给人吃的。
他知道老张经常收养一些流浪的猫和狗，但他一般不会让它们进门，因为这是一种忌讳，会惊扰到归来的亡魂。
可老张今天却是破了这个先例，正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李修年觉得，阿奴养的那只黑猫十有八九就是这只妖。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通了灵性的妖物，才会蛊惑人心，让老张对他产生同情。
“活人只有一个，死人可就要数一下了。”闻声，老张笑着开口道。
“除了活人呢，你脚底下的饭碗，是为谁准备的？”
“一只小猫，昨日刚来的，我怕它找不到吃的，又担心它惊扰到屋里的尸体，便在这里等着它。”
老张依旧是笑眯眯的表情，看起来和蔼慈祥，亲切温和。
他并没有说谎，因为谎言总会被拆穿。
至于如何判断事实，这是李修平的事情，与他无关。
老张脸上肌肉的反应，李修平全都观察得一清二楚，他看得出来老张没说谎，但他说的也未必都是实话。
所以，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继续开口询问道：“那是一只怎样的猫？”
“黑色的毛发，温驯可爱，就是瘦了一点，不爱吃东西。”
“它今晚没来吗？”
“我感觉它来了，但它躲着不出来，也许你们走了，它就出来了。”
“你觉得它怕我们，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从老张这句话，李修平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猫妖就在这义庄里。
但老张话里话外，似乎隐藏着其他的信息，这让李修平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没有轻举妄动。
“动物都怕人，尤其是生人，几位官差威风凛凛，别说是小猫小狗，就是成人看见了，也是会害怕的。”
“可你看起来很从容，你并不怕我们。”
说着，李修平眸光骤然一冷，直视老张的双眼。
老张并没有回避，而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会怕官差，老朽与世无争，无欲无求，没什么好怕的。”
“我想也是，活到您这个年纪，什么都懂，怎么会做出犯法的事情。”
李修平微微皱眉，望向老者身后的阴影，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他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压抑。
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便接着开口试探道：“我想今夜那只黑猫应该不会回来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还是再等等吧，我觉得它就快现身了，您要是不急，也可以留下来等等看，像这么有灵性的猫可不多见。”
老张这句话，和前面有些矛盾，而也就是这个矛盾，让李修平抓到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但他表面上看起来仍旧是不动声色，只见他淡淡开口道：“不必了，我们就是敲路过，进来看看，您自己慢慢等吧！”
说罢，李修平当即转身，走出了义庄的大门。
怎么这就走了……
义庄也不大，确定不搜查一下吗？
见状，那两名跟着进来的捕快都是一脸懵逼，尤其是宋子义，以他对李修平的了解，不把义庄搜个底朝天是不会走的。
还有这张老头，平日里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怎么会突然和头儿聊起天来，实在是可疑。
不过，心里边虽然怀疑，但李修平都走了，他们两个还真不敢自作主张，在义庄里搜查，也只能先带着疑惑一起走出门去。
“头儿，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不要我带哥几个进去搜一下？”出门后，宋子义开口提议道。
“不必搜了，猫妖就在里面。”
“啊？那您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这一次不止是宋子义，就连其他捕快也是一脸疑惑和惊讶。
李修平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子义一眼，道：“你觉得呢？”
“您的意思是……”
宋子义眉头紧皱，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忽然开口说道：“您是害怕猫妖胁迫了张老头，要是贸然动手，会波及到他？”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就算只有一分的怀疑，我们也要确保老张的安危。”
李修平赞赏得点了点头，随即接着开口道：“你去通知一下里正，葬礼提前到明天早上举行，既然义庄里不好动手，就把猫妖引出来。”
“那要通知李茂才吗？”宋子义小心翼翼道。
“还是算了，他到底是一个读书人，就要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来……”
ps：像老张这样的边缘人物，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多费一些笔墨来描述，如果你们也喜欢善良和蔼的老张，那就为他投上真诚的一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