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甄封氏

马车走在平稳的大街上,发出咕噜噜地声音,显得很是稳重,烟雨江南,空气中的雨气使得他无比舒服,比起北方的干燥,他还是更喜欢南方的湿润。扬州城内的平民百姓温顺和蔼,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微笑,只不过这种表情似乎和城外的人间炼狱一点也不温和,反而有一种浓浓的讽刺,贾瑜拉下了车帘子,他没了看下去的心思。马车行了一会便停下了,贾瑜打开车门径直便走了出去,因为在外头,香菱便放开了贾瑜的衣襟,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大大的匾额,上头写着玲珑钱庄四个大字,香菱跟着蒲思思学了些字倒还是认识的,她掰着指头数了数,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之后便跟着贾瑜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便有一个仆妇将香菱引进内堂,贾瑜自个向里头走去,屋里十分宽敞,两个青衣小儿正跟着一个老先生学着如何打算盘,再往里看便看见一个年轻人正拿着一本帐谱,口中念念有词,贾瑜见此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似乎心有所感,那年轻人忽的抬起头来。他见到贾瑜的面孔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喜,他忙站起身来,走到贾瑜身前,俯身施礼,说道:“贾芸见过东主。”旁边的账房先生和他的两个学徒听闻这言,哪里还敢怠慢,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他躬身施礼,贾瑜摆了摆手,对贾芸笑道:“不错,倒是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都说江南养人,我看你小子却是没享到什么福分嘛!”贾芸听闻此言,神色愈发恭敬低头说道:“贾芸为东主办事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说罢他对贾瑜低声说道:“还请东主跟芸来。”贾瑜点头便跟着他往里走去,越往里走贾瑜越是吃惊没想到这玲珑钱庄却是内有乾坤。来到一个十分静谧且安静的小室之内。贾芸将门打开,便领着贾瑜走了进去,室内十分整洁,只摆放着一桌一椅,桌上还有一杯一盏一壶。贾芸忙请贾瑜上座,自己则恭敬站立于一旁等待贾瑜问话,贾瑜先是倒了一杯清茶,然后将茶杯往前轻轻一推,贾芸明白贾瑜的意思,便不带一丝犹豫地喝了下去,随后对贾瑜笑道:“甘甜可口,好茶。”贾瑜点了点头,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便缓缓地品起了香茗,似乎并不急着开口,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等待似乎将这一分一秒拉得更长,贾芸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脸上的冷汗,好半响之后,贾瑜这才缓缓开口问道:“那女人找到了吗?”贾芸低头想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忙对贾瑜说道:“家主是说那个甄封氏吗?”贾瑜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贾芸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条,认真念道:“甄封氏,乃甄士隐之嫡妻,多年前因幼女被拐子带走,夫妻二人多方寻找不至,又因葫芦庙火起,失了田地家产,甄士隐便疯了,竟是跟着个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离开了甄封氏娘家,留甄封氏一人苟活于世,现已被我等秘密带进据点无人发现。”贾瑜点了点头,拍了拍大掌,笑道:“不错不错,这才多久,你便有了如此成果,确实是我贾家的千里驹。”贾芸忙自说道:“还要多谢家主栽培。”贾瑜哈哈大笑对他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呵呵,还要大加努力,你离我对你的期望还有很大的差距,若是可以,日后我贾家的百骑司便由你带领把”贾瑜的饼画的很大,可是这一套对于贾芸却很管用,什么叫看人下菜,这就叫看人下菜,对于什么样地部下也得用什么样的调调,例如对贾芸就必须用这种以后你是我手下什么样什么样的职位,对贾福呢就得说当初我祖父是如何如何夸你的,对于李蛮子,他就得说些以后封狼居胥,马上封侯的玩意。总之,御下之道是一门学问,而他正逐渐学着如何滚瓜烂熟地运用他,纪严也是有意无意地传他一些帝王之道,不过也只是一些皮毛而已,更多的是需要他自己去领悟。不一会,一个妇人便被人带着来到了贾瑜面前,她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且憔悴,眼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泪花,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却看起来比四十岁的妇人还要苍老,她有些畏惧,一点也不敢抬头。甄封氏是个没主见的妇人,自从女儿被拐走后,她整日里便以泪洗面,可她夫家颇有些家资,倒还能勉强过活,可后来她家也不知怎得,居然又走了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后她夫君甄士隐便疯了,其实她也差不多了,只不过棕了娘家之后,她不想被娘家人看得更低,所以便仅凭着一股气强撑着,前段时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家里突然闯进一群贼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掳走,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被掳来之后,那群贼人一不打二不骂,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却不许她走动,甚至于还给她指派了两个小丫头前来服侍她,这让她惊惧的心稍稍平稳了些。可女儿被拐走了,夫君也跑了,如此清白也没了,那这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她却没有寻死的机会,那两个小丫头时时刻刻看管着她,当然她也没有自缢的勇气,这能这般没头没尾地等了下去。便在今日,那两个小丫头突然将她带了过来,当她走进这间颇为幽静地大房间里,便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正微笑着看着她,那人一生贵气,脸上带笑却不怒自威,这让她畏惧无比,只得将头深深低下,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便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甄封氏,知道某家为何将你带到这里来嘛?”她依旧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呵呵,不必紧张,本来想将你请过来,不过,我手下那帮人办事太粗鲁了,跟群山大王似的,罢了,不说这个了,我这人呢不喜欢绕圈圈,便跟你直说了把,你多年前遗失了个女儿是嘛?”甄封氏听到贾瑜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地将头抬起,身子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只是哆哆嗦嗦地依旧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敢说还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也是大户人家地闺女,不是个无知的,虽只听一言,却明白了后面的东西。贾瑜没有掉她的胃口,对一旁的贾芸说道:“去把香菱带来。”待贾芸走出屋内,他才对甄封氏说道:“若是没有错的话,你女儿在我手底下当侍女,我也是查了许久才查到你头上,等会你看看,是不是你女儿。”甄封氏却不敢不顾,她激动地说道:“一定是,一定是,这些年我每日都向菩萨上香求拜,一定是的,必是的。”说到这里,她一下便跪了下来,对贾瑜蹦蹦地磕起头来,一下比一下用力,不一会,脑袋居然磕出了血来,这一下贾瑜也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他忙将甄封氏扶了起来,甄封氏却好似黏在了地上一般,一点也没有起来地意思。不一会,大门又被大开了,这一次进来的只有一个香菱,她刚一进门便见到一个妇人正跪服于地,对贾瑜道谢不止,声音都有些颤抖,她有些害怕,可见大爷正对她微笑,她一下又不怕,只对贾瑜甜甜一笑,腻腻地叫了一声爷,便站到了贾瑜身边。贾瑜拉着她走到甄封氏面前,笑道:“看看,认不认识她是哪个?”香菱低头看去,甄封氏自她进门以来便一直死死盯着她,两人如此对视,一下子便愣住了,这种感觉无法描述,一种血浓于水,无比熟悉的感觉就浮上心头,香菱一把扑了上去,母女两个呜呜哭泣起来,此时此刻,不用再去确认什么,因为太像了,这也是贾瑜自甄封氏进门便确认了的,甄封氏就像大一号的香菱一样。屋中的嚎啕哭泣声传至屋外,贾芸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也有些想念他的娘亲了,他还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知娘亲吃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都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挂念出门在外的游子,可在外的游子又如何不思念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狗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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